柳開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他的眼睛裡有一汪潭水,似乎要把我淹沒:「從這裡走出玲瓏塔,然後,毀掉你自己的肉身,重新轉世。」
他說完,笑了笑:「穆源絕對想不到你會那麼做,既然他想不到,那麼一定可以拿回你自己的肉身。」
「不明白?你確定這不是要逼死我?」
柳開聳了聳肩:「我要是想害你,恐怕你已經死過幾百次了,別忘了,你是昊天轉世,只要你離開了宿體,靈魂就會重新進入輪迴,到那個時候,原本屬於**,也會隨著你的死亡而腐爛,誰都不能阻止你。」
「要是按照你這麼說的話,穆源現在就算拿到了我的身體,也不應該殺了我,因為那具身體還是會腐爛的。」
「那不一樣,如果他把你毀滅了,連靈魂都不在了,身體自然也就屬於他了,如果連宿主都沒有了,身體不過是一個空皮囊而已。」柳開解開自己的衣服,他的胸口竟然只剩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你!你這個是?」我抽了一口冷氣,沒想到他竟然被弄成了這個樣子。
柳開笑了笑,並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如果我不把自己弄成這樣,恐怕連我的身體也要被穆源拿去了,我不能讓他得逞,這是我的底線,+一+本+讀+小說 xstxt我可以死,但是我不能禍害別人。」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只能選擇去死這條路了唄?如果不去死,就是禍害了別人。」我也笑了,心中的恐懼和疑惑瞬間當然無存,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真正的正義存在的,比如柳開,既然他都可以為別人付出那麼多,我何嘗又不可以呢?
「我沒有那個意思,怎麼走以後的路,是需要你自己選擇,而不是我幫你選擇,你也可以留下,等著被時間毀滅,那一定沒有什麼痛苦。」柳開說完最後一句話,然後轉身向遠處走去,顯然,他確實沒有要幫我做決定的意思,但我心裡的蛔蟲已經被他勾了出來,就算他不說要我去死,我也一定要走出這裡,走出玲瓏塔,我寧願自己不活,也絕不能讓穆源好受!
轉身向柳開指的方向走去,那裡就是通往玲瓏塔的路,然後一直往前走,就能夠走出玲瓏塔,最後一步更加的簡單——自殺。
破而後立,才得永生,哈哈。我覺得現在這個狀況,我應該仰天長嘯一聲來表示自己的英勇,可惜沒有人能看到我為他們付出的汗水和熱血了,不,不是我,還有柳開。
陽光怒撒在大地上,身上火辣辣的熱,腳步就像止不住的機械一般,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現在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一路去死了,我笑了。
走了一段時間,前方隱隱有一道彩色的屏障,看來那裡就是玲瓏塔和人類回收站的交界處了,流光溢彩的邊緣,就像是一場夢,我覺得自己的這一生也像是一場夢,一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醒來的噩夢,穿過耀眼的流光,四周竟然是之前發生的一幕幕影像,整個世界都被這些片段變成的影像包圍了,我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在一次次躊躇不前,可以看到和老黑第一次下墓的情形,可以看到我們在天門村遇險,可以看到和安尚武他們一起插科打諢,還有瀋北和柳開一路驚險的走來,這一切都是我寶貴的記憶,不知道死了以後,是不是還能把它們留在心中,不知道等到我再次甦醒的時候,是不是能像現在一樣思考,會不會記得很多人很多事。
穿過流光,又一次來到了玲瓏塔,這裡已經很熟悉了,幾乎不用怎麼看,就可以確定這裡就是玲瓏塔的第一層,我曾在這裡進入玲瓏塔,也從這裡失去了送財神,還在這裡遇到了很多不該遇到的人和事情,是不是人要死的時候,總是會回想到過去的很多事情,起碼現在的我,是這樣的。
柳開說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可以走出玲瓏塔,我一直走過了那片已經消失的麥田,一直往天邊走去,也沒有看到他所說的走出玲瓏塔,突然我想到,似乎我不知道哪裡是玲瓏塔和現實世界的界限,如果不能確定他們之間的交界處,那麼我走到什麼時候才能自殺。
這真是難為到我了,活著不容易,想死似乎更難了。
腳步還是機械化的不斷向前走,我連一刻都不想停下來,一旦停下來我怕自己再也沒有勇氣邁出腳步,就那麼渾渾噩噩的走著,因為勞累,大腦變得空蕩蕩的,像是被抽乾了腦汁一樣,什麼都不再記得,也什麼都不再留戀,只要這麼走下去,我想,我一定可以完成最後一次冒險。
慢慢的,我似乎看到一個人站在遠處,那個人的身影是那麼的熟悉,我的心中一陣的難過,因為他看起來就像是瀋北。
玲瓏塔早就已經被毀掉了,現在的瀋北和玲瓏世界全部只不過是時光留影而已,如果現在瀋北出現了,那麼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已經死了,而且死的很徹底,只有死了的人,才會出現在時間之中,而我,就是這場時間的見證人。
「你來了。」我走到瀋北的面前,停了下了,我說我永遠都不想停下來,可是現在卻不得不停下來,在內心中,總是覺得虧欠瀋北很多,畢竟他是被我殺死的,雖然是前世動的手,而且瀋北也對我起了殺心,起碼在我的心裡是被我殺掉的。
「我已經在這裡等了你很久了,我知道你會來,你來了,一切都會結束。」他沖我笑,笑容依舊是那麼冷漠,一點感情都沒有,這個奇怪的人,至死都沒有學會怎麼對別人微笑。
「你們都知道我要幹什麼,只有我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豈不是很可笑。」我聳了聳肩,沒想到我竟然可以和時間對話。
「知道的太多,承擔的就更多,有時候我真想什麼都不知道,像是這樣一路冒險,哪怕是死,也認了,可惜不能,我的家族繼承了太多太多,我從出生就背負了太多太多,你們只看到我們風光的一面,卻不知道這一生是怎麼走過來的。」
我點了點頭:「現在說這些都沒有什麼用了,既然一切都是由我而起,那麼就從我這裡結束吧,告訴我,怎麼才能離開這裡,我現在要以死來謝罪天下。」說著,我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笑。
瀋北撇了撇嘴,突然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與我打了一個照面,我才明白,其實他是不可能和我對話的,我看到的他,並不在我這個時間點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