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無憂從來沒覺得這麼諷刺過,靈魔竟然是自己的親弟弟!那個他追捕了許多年,與自己互相恨不得將對方剝皮拆骨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親弟弟!
&界主君與人類生的兒子, 竟然成了靈魔。」紀無憂真是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怒, 「當年我親眼見到他死了, 所以……是你想法子助他成了靈魔?」
紀山川苦笑,沒有否認, 繼而看著紀無憂,目光中少有的顯露出一絲柔和之意:「你可能會覺得我做的事情十分荒謬,可是我一點也不後悔。他的母親和妹妹都死了, 我沒的選擇, 我不能讓他也死。很多事情你或許今日會覺得可笑,那是因為你無牽無掛,理解不了。等有一天,你對什麼人上了心, 就不會覺得我這麼做可笑了。」
紀無憂聞言竟沒有繼續對紀山川露出諷刺之意,而是略有些恍神,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這位魂界主君如今已經奄奄一息, 生氣正源源不斷的從體內肆意溢出, 不過他竟沒有絲毫的恐懼之意,好似對於死亡並沒有什麼懼怕,反倒是帶著一種從容的期待感。
十年前,君後錦華成魔,親手殺死了紀山川的女人和一對兒女。這位魂界主君對自己的長子紀無憂冷冷淡淡,但是對這位名不正言不順的兒子卻十分看重。驟失愛子的痛苦幾乎擊垮了紀山川,人在精神恍惚之際,難免會做出極端的事情。
當時紀無憂也被錦華失手打散了魂魄,在錦華的威脅之下,魂界的幾位長老終於保住了紀無憂的半魂,留住了紀無憂的性命。受此啟發,紀山川留住了自己小兒子的靈魄,他意識到有紀無憂和錦華在,那小兒子在魂界是無法立足的,於是忍痛讓小兒子成了靈者。
一個人類失去魂魄和肉身之後的產物,勢必在靈界會遭受到排擠和歧視,紀山川那小兒子不知道經歷了什麼,竟不聲不響的成了魔。縱然成了魔,愛子依舊是愛子,紀山川可以說是在靈魔成長的道路上添了不少磚瓦。
&憂,我只求你放過你弟弟一命,他已經死過一次了,不要讓他再死一次。」紀山川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說完這句話之後,一臉期待地看著,隨後便沒了生氣。
昔日的魂界主君,就這麼死了,留下了他一籌莫展的長子,還有成魔的另一個兒子和君後。
紀山川魂力雖然沒有多高,但畢竟曾是主君,所以他死後並不會像小光那種魂者一樣,瞬間魂飛魄散,而是會保留化形之後的身體,等到幾日之後才會魂飛魄散。
紀無憂面對父親的屍體,沒表現出什麼過多的悲痛,而是直接轉身出了殿外。等在殿外的魂者不等他開口便也猜到了結果,見紀無憂揮了揮手,幾個長老便匆匆進了殿內。
紀無憂看了一眼錦華,沒說什麼,轉而走向了岳光。岳光知道他是在問顧易的事情,只得老實的開口道:「我追蹤不到他的下落。」
紀無憂面色一沉,道:「你隨我一道去人間一趟。」
岳光看了一眼錦華,小心開口道:「主君,現在離開魂界怕是不妥吧?」
紀山川剛走,紀無憂已經默認成了魂界的主君,他這麼一走了之,確實不大妥當,不過紀無憂對魂界可沒什麼發自內心的責任,他只對顧易的安危有責任,因此早已是百爪撓心了。
&若覺得不妥,那便留下吧。」紀無憂連看都沒看岳光,看樣子是決心已定。
就在這時,突然有魂者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岳光搶先一步走過去將人襠下,聽那人匯報完之後,他才轉向紀無憂道:「有人闖入了魂界,看樣子好像是靈魔。」
紀無憂聞言面色一變,當下心裡便有了計較。靈魔既然是紀山川的兒子,父親死了,兒子來奔喪天經地義,只是靈魔可不是普通的兒子,以他那樣的身份擅闖魂界,恐怕事情不會只是奔喪那麼簡單。
&魔是誰?」一旁的錦華突然問道。
紀無憂皺了皺眉道:「一個成了魔的靈者,與我有些過節。」
錦華道:「膽子不小,今日便讓他有去無回。」
紀無憂到底還記得紀山川臨走前的話,開口道:「母親今日不要插手,兒子自會想法子料理他。」
錦華一聽也沒多想,只當兒子初為主君,要自己動手料理靈魔,是為了立威,所以便決定袖手旁觀了。
只見濃霧之中,一個一襲紅衣的男子朝著主殿而來,後頭跟著幾個一臉戒備的魂者。那紅衣人漸漸走近,最後立在了紀無憂兩丈之外,正是靈魔。
紀無憂對自己這個弟弟沒什麼印象,當初紀山川將他接來魂界,紀無憂便沒正眼看過他,只後來他被君後殺了的時候,紀無憂才掃了那麼一眼,卻也沒記住長相。
後來他成了靈魔,長相早已從一個乾淨的少年,變成了邪氣的青年,紀無憂更不可能認出他了。只是如今兄弟倆當面一見,紀無憂才覺得靈魔與自己倒真有幾分相似,只是外人不知道兩人的關係,所以不會往別處想罷了。
&要見他。」靈魔道。
&已經死了,你見不到了。」紀無憂道。
靈魔面色一變,周身驟然騰起紅色的霧氣,用一雙泛著紅光的眼睛望向了紀無憂。
紀無憂毫不退讓,手握成拳,周身聚起了黑色的霧氣。他知道靈魔的實力,曾經半魂之時僥倖能打個平手,如今他有了一魂,收拾靈魔不過是說話間的事情。
&無憂,你贏不了我的。」靈魔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瞬間化作一道紅影朝著紀無憂襲來。
紀無憂側身一避,快速繞向靈魔身後,手上聚起魂力,輕而易舉的便握住了靈魔聚起尖刀的手,他立在靈魔身後,低聲問道:「你動了我的人?」
靈魔被他牢牢制住,卻也不著急反抗,反倒不緊不慢的道:「原來他是你的人?那我可撿了大便宜了!」
紀無憂聞言怒氣上涌,另一隻手化出利刃,此時卻聞靈魔又道:「我已經給你備好了驚喜,定然不會叫你失望,我的好哥哥。」
兩人離得極近,所以他們的對話旁人壓根兒聽不到。
一旁的錦華原本對紀無憂的實力比較放心,見紀無憂輕易將人制住不由鬆了口氣,此時卻見紀無憂面色大變,制住靈魔的手不由鬆懈了幾分。
靈魔抓住時機,掙脫紀無憂的鉗制,手上的尖刀卻絲毫不遲疑的向紀無憂襲來。紀無憂心中有數,自然不會叫他刺中,可一旁的錦華卻見不得兒子那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生怕他有個閃失。
靈魔眼角的餘光一直留意著錦華的舉動,見對方突然出手,他刺向紀無憂的尖刀驟然轉了個方向,向著襲來的錦華刺去。
錦華毫不避忌的迎了上去,她壓根沒把眼前的靈魔放在眼裡。就在靈魔的尖刀幾乎要送到錦華面前的時候,靈魔突然笑了一聲,整個人與手中的刀化作一體,傾盡全身之力朝著錦華刺了過去。
這一變故來的突然,近在咫尺的紀無憂都來不及反應。
靈魔傾盡一身靈氣,將自己與刀合一,一擊而中。錦華面上還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繼而體內的生氣快速湧出,她甚至沒來得及和紀無憂說最後一句話,便失去了生氣。
而靈魔,也在那一擊之後,迅速散了靈魄。
紀無憂沒有想到,靈魔此來竟然是為了殺掉錦華。只這一日的功夫,他那不著調的父親,成魔的母親,還有靈魔這便宜弟弟都死了。
主殿之前原本就濃烈的霧氣,如今夾雜著血腥之氣變得越加肆無忌憚,紀無憂立在那裡,像一個漂浮在霧氣中的孤魂,仿佛下一刻就要隨著霧氣散了。
顧易被縛著雙手躺在潮濕的地上,眼前的幻境之中,是紀無憂那張有些恍惚的臉。只見一旁的岳光慢慢走向了紀無憂,在紀無憂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紀無憂那雙如死灰一般的眼睛終於恢復了一絲生氣,他沉聲道:「顧易還活著,靈魔既是豁出命去報復,必然留了後手,他想看我痛苦,所以一定會想出更加折磨我的法子,不會輕易就把人殺了。」
顧易看著紀無憂那雙蓄滿了怒氣的眼睛,心口鬱結的那口氣突然變得更甚,驟然便吐了一口血出來。
眼前的幻境驟然消失不見,角落裡盤腿坐著的少年,像是看戲一般的盯著顧易,絲毫沒有關心或者著急的情緒。
&哥,你可要好好愛惜身體,不然可有人要心疼了。」說話之人聲音還是熟悉的少年人的聲音,語氣卻帶著十足的惡意,此人正是顧小南無疑。
&許叫我,你不是小南。」顧易厲聲道。
顧小南聞言卻不以為然,好像恨不得要氣死顧易,笑嘻嘻的開口道:「哥哥不是最喜歡我這麼叫你嗎?當初如果不是我大意忽略了這個稱呼,恐怕現在你都還真心實意的不知道怎麼疼我好呢。」
顧易被他氣得夠嗆,卻沒力氣爭辯了,只得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顧小南將目光在顧易身上逡巡了片刻,對方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如今幾乎是蒼白如紙。嘴角沾著鮮紅的血跡,映襯得臉色越發病態,白色的衣襟上也染了血跡,不過絲毫不顯得狼狽,反倒有一種被凌虐的美感。
&哥,你可別死的這麼快,我還等著看戲呢。」顧小南閃身來到顧易面前,將人從地上扶起來,確認對方並沒有大礙之後,才鬆了口氣。
&類果真是沒用,弱的不堪一擊。」顧小南將顧易重新扔回地上,望著自己手上沾到的血跡笑了笑,而後又看了顧易一眼,閃身消失了。
顧易睜開眼睛,眼角猝不及防的落下了一滴眼淚。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空氣,而後重新閉上眼睛,就那麼疲憊的睡著了。
顧小南看著眼前的幻境,目光在顧易那滴幾不可見的淚珠上停留了片刻,最終揮手打破了眼前的幻境,面色陰沉地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