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將問題拋給葛師傅之後,這個看上去憨厚但也歷經世事的漢子,立刻便明白了我的心思,他對我說道:「你還年輕,怎麼就有了逃避的想法?……在我們這些外人看來,你可是什麼都不缺的,能娶金秋這個姑娘做媳婦,更是天大的福分,所以我是不能理解你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避開了葛師傅的眼神,然後看著窗外被陽光照的很明亮的世界,可有些心思卻在身體裡更加隱秘了,我過了半晌才對葛師傅說道:「其實我現在這麼活著,才是真正的逃避,有些該被我正視的人和事情,都被我給繞過去了。」
我的話點到即止,所以葛師傅也不是太明白,最後只是對我說道:「如果累的話,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相比於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我苦笑著回道:「葛師傅,真不是我做的有多好,就算是你們在背後議論起來,可能也會說起我有一個大人物的媽媽……但是你們都不知道,在我媽沒有管我之前,我還做過一個咖啡館和琴行,最後都是一敗塗地。所以你們現在看到的,只是我在得勢之後做出來的,其實談不上多辛苦,也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很多事情就是在請客吃飯之間就辦成了!」
葛師傅也隨著我笑了笑,說道:「可我們還是覺得你做的很好了。一來,你沒有為富不仁,二來,你守的住家業,也創的了業,更吃得了苦,如果還要再苛求你什麼,那就是別人的不對了……江橋,你千萬不要鑽牛角尖,你聽我老葛一句勸,做人只要心存仁義,就算是黃金萬兩你也享受的起。」
老葛說著拍了拍我的肩……
我沒有說話,但心裡卻舒服了一些,這一年來,我只是被動的借用了一些楊瑾的威望,並沒有伸手去和她要過錢,比起那些拿著父輩的錢去肆意揮霍還做不出事業的富二代,我是該心安理得的。因為,從楊瑾出現在我生活中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被標籤化了,與其做一個不爭氣的富二代,還不如利用好身邊的資源,好好為自己的生活去奮鬥……我確實不該這麼看輕自己,就算是請客吃飯,也是一門交際的學問,所以我江橋絕對不是一無是處。
……
又過了片刻,肖艾也帶著行李來到了醫院。因為處於春夏交接間,所以下午的天氣很熱,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半截裙,上身則是一件米奇色的短袖,這身打扮,和我第一次見到她時的著裝很像,我不禁多看了幾眼。她依然還處在最好的青春年華中,歲月根本沒能在她身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只是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無能為力的傷感,卻變成了我內心的忐忑不安……如果可以,我願意用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去交換,讓自己變成一隻百折不撓的爬蟲,到她的內心去看個究竟。
她來到了我和葛師傅身邊,葛師傅打量了她一眼之後,便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似乎明白了我心裡的掙扎。對比肖艾和金秋,顯然肖艾更青春、更漂亮,而我存在見異思遷的嫌疑,所以才會對他說了剛剛那番話。
可是,他並不知道,真正陪我度過一段美好時光的卻是眼前這個叫肖艾的女人,我沒有見異思遷,我的心一直在為她牽掛著,更害怕當年的她是帶著苦衷離開的。
肖艾將我的行李遞給了我,然後向我問道:「你的員工沒事吧?」
「還在搶救……」
肖艾點了點頭,也沒有要求我必須什麼時候走,她只是離開了我和葛師傅的身邊,然後獨自找了一個角落,安靜的站著。我知道,她是不想葛師傅誤會我們之間的關係,她還是很保守的在處理著我們的關係,可是又好像對我有那麼一絲依戀,所以才有了現在這個同樣矛盾的她。
這時,葛師傅果然很小聲的向我問道:「江總,這姑娘能跑到醫院找你,你們的關係肯定不一般吧?」
時至今日,我至少要給肖艾一個前女友的名分,證明曾經愛過,所以我很真實的對葛師傅說道:「她是我的前女友,我們分開有兩年了。」
葛師傅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他回道:「江總,你這就有點不合適了吧,你可是馬上就要和金秋訂婚的人了。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惹是非的好!」
我下意識的往肖艾那邊看了看,卻不知道要怎麼回復葛師傅,才讓這一切看上去是正常的,是可以被理解的。
我有點窘迫,而就在這時,急救室的門終於被打開,葛師傅的注意力頓時轉移,他幾步便走到醫生的面前,向他詢問老馬的情況。我也一樣,緊跟著葛師傅的腳步走了過去。
醫生給了我們一個希望尚存的答覆,老馬的命算是保住了,但以後的情況卻不太樂觀,他肯定不能像正常人那樣生活了,也失去了勞動能力……
葛師傅先是一喜,然後又一聲重嘆,他看了看身邊的小馬說道:「苦了小馬這個孩子了。」
小馬不是先去關心老馬,而是有點手足無措,然後又充滿渴望的看著醫生,希望醫生能改口,還他一個可以幫他分擔生活壓力的老馬。可是,醫生卻以一副司空見慣的姿態離開了。
而我,也不敢給他什麼保證,因為我不是救世主,未來的路還要靠他自己腳踏實地的去走,但一定會比老馬還有勞動能力時辛苦很多。
就在我準備和肖艾離開時,小馬哭了,哭的稀里嘩啦。他說,他答應了南京的女朋友,要在南京買一套房子,可是現在買房的錢卻要用來支付老馬的醫藥費……我不知道,此刻病房裡可能已經醒來的老馬,聽到小馬的哭訴會是什麼心情,但我知道,有時候世界就是這麼殘酷無情!
……
離開天津之前,我給了王爾兩萬塊錢現金,讓他轉交給老馬,這算是我個人的心意,至於他的醫藥費,公司也會幫他報銷掉其中的百分之五十。
我承認,我當然有能力承擔全部的醫藥費,可是我只能做到這個程度。因為一旦開了這個先河,以後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我也不可能厚此薄彼,還得以公司的名義全部一力承擔。而這對公司來說也是極大的風險,因為醫院就是一個無底洞,今天只是花在老馬一個人身上的,就已經是十多萬。
是的,我可以善良,但也要有做商人的覺悟。我希望所有的員工都能在公司找到家的歸宿感,卻也不能真正像個家去庇護他們,因為公司要賺錢,而這就是最簡單粗暴的理由。
……
傍晚的時候,我和肖艾坐上了從天津飛往南京的航班。我覺得自己和肖艾身上都滿是藥水的味道,因為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們就幾乎都是在醫院熬過來的。而就在這短短的一天內,我們送走了小魚,又親眼看見老馬被病痛斷送掉了生活。
說實話,我是真感覺最近有點諸事不順,因為在這之前,我還有一輛剛買的瑪莎拉蒂被撞報廢了。於是,我更加悲觀的想像著,會不會我正在坐著的飛機,也會因為機械故障什麼的而遭遇空難……畢竟,已經這麼久沒有聽到飛機失事的新聞了,而飛機失事又是不可避免的客觀存在,弄不好就是這個班次!
這時,遭遇氣流的機身忽然一陣震顫,嚇得我手心都開始冒冷汗,我給自己的心理暗示實在是太強烈了,可是當我看到身邊正在安睡的肖艾時,心中忽然就沒有了恐懼感……甚至希望,就這麼死在一起,也就什麼是非都沒有了,而且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只要墜地的那一剎那,死死握住她的手,就一定是幸福的!
想到這裡,我重重的喘息著,然後輕輕將自己的手放在了肖艾的手上,等她察覺到的時候,又猛然收回,裝作比她睡的還要沉……飛機經過一陣顛簸之後,最終又恢復了平穩。而我這才發現,自己對她的衝動是建立在生死之上的,只有超越了生死的界限,我才能在她的身上爆發出非比尋常的勇氣。
等我們回到南京的時候,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座城市。我和肖艾在鬱金香路上告別,她住了酒店,我回自己的新房。明天,我們會一起去小芳的學校,看看這個可憐的孩子。
……
回到自己住的那個樓層,我又去敲了陳藝家的屋門,但是沒有得到回應。想必,她是又在外面應酬還沒有回來。於是,我給她發了一條信息,告訴她,我已經回南京了,讓她回家的時候來找我。
這是我們昨天就已經約好的事情,因為她已經從邱子安那裡知道了袁真當年離開天啟傳媒的真相。
等待的過程中,我又接到了楊曲打來的電話,她說金秋今天提前回來了,要我陪她們一起吃個晚飯。並且她們已經替我買好了明天中午去深圳的機票……
一場意料之中的暴風雨就這麼來臨了,而已經厭倦了選擇的我,又一次被逼站在了必須要做出選擇的風口浪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