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走了之後,那女人又哭了起來,一邊哭著一邊低聲說道:「我兒子明明就是正常人,要是真的去了精神病院,回家之後,他還怎麼見人,人家都會把他當神經病的,那時候,我兒子還怎麼讀書啊。」
這種情況,我們村里也有,孩子在出生的時候,難產缺氧,生下來就急救了,醫生也說,孩子腦袋裡有積血,會影響以後的生長。
孩子在三四歲的時候,還不會走路,在五六歲的時候,還不會說話,七八歲上學的時候,在教室里,一直學豬叫,根本就不聽老師說什麼。老師讓家長去醫院檢查看看。家長堅持說孩子是好的,老師不會教。學校還把這件事跟鄉里衛生院的院長提了,那院長也有心,請了市裡的腦科醫生去鄉衛生院坐診,還特意給那家長打電話讓他帶孩子來看看。家長還是拒絕了。還把院長罵了一通。真事!有時候家長在這種問題上,真的不能冷靜地考慮。
這個大姐也一樣,她一邊哭著,一邊說話的語氣里,就是堅決不讓孩子去精神病院的。哭了好一會之後,她突然擦乾眼睛,拉著我的手臂,就說道:「妹妹,那個沙恩酒店,在哪?我帶我去吧,我帶著孩子一起去看看,說不定真的去了那裡,孩子了結了心愿就好了呢?我兒子,真不是神經病,他白天的時候,就跟一般的孩子一樣。能去學校,讀書都能拿九十分以上呢。他只有在睡著的時候,才會說要去沙恩酒店的。」
「他一直都這樣,還是這段時間才這樣的。」如果一直是這樣的話,那這家人也夠辛苦的。
「他就是這幾天才這樣的。以前都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這樣了。在發病之前,他也沒有接觸過什麼沙恩酒店的東西。我們都不知道有個沙恩酒店,他從哪裡聽來的都不知道。」
「這幾天?最早是哪天?」
一旁的那個女人幫著說道:「六天前,應該是五六天前,天天晚上都不睡,一睡著就開始夢遊要去沙恩酒店。整個人五六天不睡著了,人都瘦了好幾天,臉都黑了。」
五六天?那就是王干離開沙恩酒店的時候開始的。為什麼會這樣?難道一開始,就設定好的,王幹這個陣眼一離開,這個孩子就會主動補上去。補上去的不應該是宗晟嗎?一開始他們都計劃著對宗晟下手了,要是宗晟成為了陣眼,這個孩子還會有這樣的反應嗎?
「大姐,」宗晟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驚了一下,回身看去。他走路沒有一點聲音,這個我是知道的,但是沒有想到他會醒來。宗晟拿著病床上的白色被單披在我的身上,繼續說道:「這個男孩是你的孩子?」說完這個,他又側過頭來,對我低聲說道:「這麼快就醒了。一會就去洗澡,趁著現在大多數人還在睡覺,熱水溫度也能高點。」
我一進醫院,就在床上躺著了。期間醒來的那半個小時,也沒有注意看這醫院的淋浴設備。聽他這麼一說,應該是跟我們學校用的大的那種電和太陽能混合熱水器的一樣的。人一多,使用熱水的時候,水溫加熱就比較慢了。
那大姐臉上有點難堪,沒好氣地說道:「不是我的還是誰的?那就是我兒子!」
「那他爸爸是誰?」
那大姐沒有說話,低下頭去,倒的一旁的女人叫著:「你這個男人怎麼說話的,孩子爸爸就是我大哥,這是我大嫂,怎麼了?你懷疑什麼?有你懷疑的份嗎?」
宗晟臉上沉了一下,說道:「只怕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
我趕緊推了宗晟一下,讓他不要說下去了,然後就說道:「大姐,孩子已經睡著了,你也休息一下吧。」說完,我就拉著宗晟往病房裡走,他疑惑著,但是卻也沒有拒絕我。回到病房裡,那個大媽是從衛生間裡出來的,對我一樣沒好氣地說道:「一個個是白天睡著的,也不管別人還要不要睡的。」
我縮縮脖子沒有回她的話,而是拉著宗晟就往陽台那邊走去。不過陽台的風也挺大的,而且是夜風,估計著時間應該是接近五點了,這個時間幾乎是一天裡氣溫最低的時候。
宗晟猶豫了一下,直接拉著我進了衛生間,還鎖上了衛生間的門,然後又在便槽里沖了水,才說道:「為什麼不問清楚來,也許就是那個孩子呢?」
「問也不能這麼問啊,人家當媽的,你突然說,孩子不是你老公的,人家還不跟你翻臉啊。要知道那個孩子跟你和王干都不一樣,他有一個家庭。他住院了之後,媽媽在這裡守著,姑姑也在這裡守著。雖然沒有看到他爸爸,但是姑姑在這裡也就說明了,這個女人和孩子在家庭里還是很被重視的。你的話弄不好就要引起家庭紛爭了。」
宗晟有些煩躁的抽出煙來,想要點上,卻又只是轉轉打火機,又收起來了。
他的煩躁和不安,我能感覺到他。這個孩子的出現方式,讓我們都措手不及。沉默了一會之後,宗晟說道:「你先洗澡吧,我去給你拿衣服。洗的水要熱一些。一會天就會亮了。看看那家人有什麼行動再說。」
我點點頭。在宗晟打開衛生間門的時候,我也從那打開的門裡看到了外面的那大媽。老天啊,那大媽到底什麼心態啊,竟然就站在門旁邊,還側著耳朵,像是想聽清楚我們在說什麼。
我的心緊了一下,也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她能聯想到多少。只希望她不要做出什麼給我們添麻煩的事情來就行了。
大媽看到被我們發現了,一個轉身,繼續用那些很不屑的聲音說道:「現在是年輕人啊。唉。公共場合也不注意點。」
洗好澡,住院部里已經漸漸有了聲音了。天空剛露出魚肚白來,清潔的阿姨已經開始一個個病房工作了。不少家屬拿著水壺去打水。現在讓我去打水還有些勉強。發燒的後遺症已經在我身上出現了,那就是渾身發軟,一點力氣也沒有。聽護士說,這種情況,一天之後就會自己調節好的。還說我這個是單純的發燒,身體調節溫度的機能混亂了而已,只要退燒就沒什麼問題了。還說幫我說說看,能不能今天就給我辦了出院了。
我是穿著軟軟的運動褲,靠在護士站的台子那,聽著護士說的這些話,趕緊搖手:「不用,不用,再看看,哈哈,再看看。」、
我說的再看看就是看那個孩子那邊的動靜,要是我一大早就辦理了出院了,我就沒有任何藉口留在這住院部里盯著那個孩子了。我要是不出院的話,隨時可以正大光明的去看那孩子的動靜。就算他今天真的轉院了,我也能拎包就跟著他走。反正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小氣了。
宗晟買早餐回來,看著我跟護士在那聊天,對我打著手勢,讓我跟著他回去吃早餐了。我在走回病房的時候,遇到了那個哭得兩隻眼睛都腫了的大姐。她昨晚就在走廊上的加塞病床上坐著睡了一兩個小時而已。我走過去的時候,她也是正好醒來,一頭亂髮,也不去理解,就衝到孩子的病房裡。
我站在病房門口看著病房裡的孩子,孩子也醒來了,他姑姑正在給孩子端著盆,看著孩子洗漱呢。那是一個看上去也就十歲左右的孩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十三歲的。孩子的臉上有著不正常的黑灰色,整張臉暗淡無光,感覺。。。感覺有點像上次我看到的那個快要死的人的臉色。宗晟說那是死灰色。
孩子很乖巧,從姑姑手裡接過了杯子,說道:「我自己來。姑,我什麼時候能回去上課?整天在醫院,好睏,我都睡不好。」
「就因為你睡不好,才要在醫院打針的。不要讓你爸媽擔心,好好打針吃藥。」
孩子點點頭。他媽媽坐在他身旁,伸手就抱住了孩子,還讓孩子手中的杯子裡的水,潑了出來。他媽媽說道:「孩子,我不會讓你去精神病院的,你不是神經病。」
「媽,放開我,水都撒出來了。」
隔壁病床上一個老頭一點不留口德地說道:「本來就是個精神病還不肯承認,就天天在這裡吵著我們都跟著睡不了。要是這醫院治不好,你們又不願意去精神病院,就早點回家去,把孩子關在籠子裡得了。天天晚上這麼吵,我本來沒啥大病的,都要被這個孩子吵出病來了。」
我站在門口看著,宗晟同樣也站在我身後看著這一幕。我推推他,回來了我們的病房。有時候現實比那些電視小說里要殘酷得多。在這裡,我們都沒有單獨的病房,三個人,四個人共用一間,一些病人一晚上的叫喊,也是沒辦法的。沒人願意在醫院裡受這個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