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的裝飾風格跟正房相仿,都是古色古香,木質的窗戶上糊著純手工製作的麻紙,只在每扇窗正中間都鑲嵌著一塊尺許見方的採光玻璃。從四塊採光玻璃上透過的光線斜斜的照在純實木鋪成的地板上,恍惚間給人一種仿佛穿越時光回到了古代的感覺。
頂棚上橫著一根一抱多粗的原木大梁,正中間綁著一根紅綢帶,顏色已不鮮艷,上面也落滿了灰塵,一看就是有些年月。
秦楊的目光只是在房間中一掃,便落在了大梁下一坐一站的兩人身上。
坐著的人年約六旬,身穿一席洗的有些發白的唐裝,腳穿一雙老舊的千層底布鞋,寬額背頭,滿面紅光,正手捧著一盞茶低頭仔細的吹著茶末。
秦楊在猥瑣大叔的資料庫里見過洪森的照片,一打眼就認出來,坐著的這位正是大名鼎鼎的南丐洪森,但他的目光只在洪森身上停留了片刻,就落在了站在他身後的那人身上。
站著的人年紀與坐著的人相仿,上身穿一件棉布材質的灰色對襟馬褂,下身穿著一條收腿的黑色妞襠褲,腳上同樣穿著一雙老舊的千層底布鞋。如果腦袋上再系一條白手絹,手裡再捧一桿長煙杆,活脫脫一個伺候了一輩子土地的西北農村的老農。
能在洪森身後站著,這個老農模樣的人身份肯定不同尋常,秦楊可以斷定他在洪森心中的地位強於四大天王之一的史休,因為史休僅僅是站在洪森身旁三米開外。
更重要的是,老農模樣的人竟給了秦楊一種危險的感覺。在他進門的時候,老農只是仿佛很隨意的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下眼皮,但細長雙目中閃過的兩道精光卻讓秦楊心中一緊。
又是一個猥瑣大叔資料庫里沒有的高手!
先是那個槍法傳神的獨臂老人,再是這個貌不驚人的老農,洪森身邊到底還有幾個如此級別的高手。
說實話,在見到這兩個人之前,秦楊一直都想不明白洪森為什麼會有現在這樣的江湖地位。
他手下所謂的四大天王戰鬥力頂多與關少第二次換的兩個保鏢相當,如此的四個人湊在一起,或許能在普通的地級市呼風喚雨,但在神京這座神州西北最大的都市中就不夠看了。
不用說別人,單是封老四表露出來的實力就足以與他們抗衡。而事實卻是封老四隻能偏居一隅,洪森成了名鎮神京黑道的大佬。
這個問題,在秦楊見過昨晚那個槍法傳神的獨臂老人和這個貌不驚人的老農之後,便有了答案——這二人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是封老四那幫人能抗衡的。
從老農身上收回目光,秦楊緩步走到與洪森隔著一張八仙桌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下,蹺起了二郎腿。
就在秦楊坐下的同時,史休神色忽然一變,看向秦楊的目光中飽含冷芒。
老農模樣的人也是偏了一下腦袋,眼中精光閃過,嘴角竟露出一絲笑意。
唯有洪森神色不變,還在低頭吹著茶末,仿佛房間裡根本就沒多出秦楊這個人一樣。
也不怪史休和老農模樣的人如此反應,因為廂房裡只有兩把椅子,其中的一把坐在洪森屁股底下。另一把隔著八仙桌與洪森的座椅平行。
換句話說,在這個房間裡,他們二人沒有落座的資格。
不止是他們沒有資格,整個神京有資格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不超過三個!
而這個叫秦楊的年輕人居然大搖大擺的坐上去了——他是狂妄的沒邊,還是確信自己有那個資格?
秦楊自然不知道這些,他就是知道了,也會毫不客氣的坐上去。
跟洪森平起平坐的不超過三人?
笑話,在神京這個鳥地方有資格跟我秦楊平起平坐的一個也沒有!
提起木柄的老式茶壺,秦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掏出一根煙剛要點上,忽然想起了什麼,拇指在煙盒底部一彈,捏出三根煙。
「來,抽菸,別跟我客氣。」
說著,秦楊手腕一抖,三根煙仿佛長了眼睛一般齊齊飛向洪森、老農和史休。
飛向老農的史休的兩根煙對準的部位是他們的左手,力道和角度都恰到好處,他們只需張開手掌便能輕鬆接住。
飛向洪森的那根煙更是絕妙。飛到半空便落在八仙桌面上,那根煙去勢不減,順著桌面一直向前滾動著,停下時,過濾嘴的一端剛好露在桌面邊緣。
秦楊這手玩得非常突然,老農和史休根本來不及反應,香菸便飛到了,二人全都下意識的轉動手腕把香菸接住了,再看向秦楊的目光中便多了一抹震驚。尤其是史休,騰騰向前跨了兩部,在看到老農模樣的人沒有什麼動作之後,才怒視著秦楊退回到原來的位置。
「啪?」
秦楊打著一次性打火機,點燃香菸,深吸一口,緩緩吐出。
「果然是後生可畏。」洪森終於發話了。
他輕輕把茶盞放在桌上,轉頭微笑看著秦楊。語氣平淡,絲毫聽不出息怒。仿佛對面坐的不是讓他獨子致殘,且讓他大動干戈找了一個晚上兇手。
「可不可畏的先放一邊,」秦楊端起茶水輕抿一口,「苦茶?洪爺口味真是獨特啊。哦,先說正事。說實話,來這兒之前,我本來想大鬧一場,可來了以後,我突然覺得沒意思了。洪爺,我敬了你一根煙,也喝了你一口茶,不如,咱們就此和解吧。」
洪森拿起桌上的那根煙,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我的茶苦,你的煙香,如果早些日子遇到你,你我品茶品煙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段佳話。
你跟我說了實話,我也想跟你交交底。
我如今的江湖地位在許多人眼裡肯定是風光無限。可有幾個人知道風光背後的代價是什麼?
十幾年來,明里暗裡想讓我死的人不計其數,其中的許多人還把手伸向了我唯一的兒子。
在昨天之前,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身上有兩道傷疤,一道在胸口,一道在肚臍,讓他受傷的兩個人都被我帶進了嘯月山莊,好好招待了三個月。
你是給他第三道傷疤的人,這道傷疤深啊,我兒子下半輩子有可能會坡掉一隻腳,你說我怎麼招待你,招待你多久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