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魔教少主 第二百五十六章 求死

    鄂州武當山有座紫霄岩,因為岩體朝向南方,故又稱之為南岩。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南岩山上建有宮殿、道房、亭台樓閣等大小一百多間房屋,譬如:議案天乙真慶宮石殿、兩儀殿、皇經堂、八封亭、龍虎殿、大碑亭等。

    其中,又以石殿議案天乙真慶宮為主殿,殿內梁、柱、門、窗等皆由青石雕鏨而成。

    相傳,南岩為武當山開山祖師爺真武大帝得道飛升之地,更被後世道子道孫尊稱為「修道聖境」。

    在南岩山上有一座伸出懸崖的石雕,這座石雕長三米,寬半米,是早年著名石匠,以圓雕、鏤雕、影雕等多種鏨刻手法鑿刻而成的兩條龍。不論是粗看或是細看,這兩條龍都像是渾然一體的存在。

    這座石雕有個名字,叫「龍頭岩」,不過當地村名或是山上清修的武當山道子都喜歡稱之為「龍首香」。

    而對於這座龍首香,市井坊間還有另一個傳聞。據說這座石雕並非石匠的鬼斧神工,而是石雕本身,就曾是真武大帝在飛升之前,巡視人間的御用坐騎。當初真武大帝斬妖除魔,就是石雕中的兩條石龍拉拽著一輛七香車前行的。

    這一夜,夜空星光暗淡,而就在南岩龍首香的龍頭上,盤膝坐著一位身穿青藍道袍的白髮老道人。這名道人白髮盤結,好似牛鼻,發中橫插一根桃木製成的簪子。

    白髮老道姓吳,名亦真,年歲八十。當初他在五十九歲時,便來到了南岩修道。而且一待就是將近二十一年。

    他曾與自己那位師弟說過,說是他這次閉關,若是成了,便大道有望,飛升可期。

    可若是不成……

    那他也就與俗世年老色衰的老百姓無異,一大把年紀就只有混吃等死的份了。

    老道人正在閉的關,有種說法,是叫「甲子關」。

    以花甲年紀開始閉關,閉關期間可不吃不喝一甲子,身上的所有生理反應全部停止,就與死人無異。故而甲子關,又有「假死關」一說。

    夜風吹拂,挽起老道的髮絲輕輕飄搖。

    在老道屁股所坐的龍頭下方,便是武當山上的道子道孫們常說的「陰間」,而但凡是踩踏在了龍首香之上的人,便都已是站在了陰陽兩界的邊界上。

    因為龍首香的下方,是萬丈深淵。

    若是摔下,不論你是皮糟肉厚地穿山甲,或是身形矯健的猿猴,都會死無葬身之地,粉骨碎身。

    這時,有一位年僅甲子的老道,現身在了懸崖邊,舉目遙望那道盤坐在石雕龍頭上的孤獨背影,意味深長。

    夜風習習。

    年有一甲子的老道,望著那道坐於龍首香,卻巋然不動的背影,喟嘆一聲,道:「大師兄,咱們師父的那股氣機,散了。」

    也不知是老道人的嗓音過於沙啞低沉,還是因為夜間山風過於呼嘯成咽,或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那位瞑目盤坐在石雕上,已是杖朝之年的老道人,竟是對花甲老道人這句「大師兄」的稱呼,渾然不覺。

    反觀那位花甲老道,似乎對杖朝老道的反應早有所預料,他站在懸崖邊,望向離陰間最接近的那道蒼老背影,眼神晦澀不明,少頃之後,他才喃喃自語道:「大師兄,你說咱們的師父為什麼會死呢?」

    坐於石雕上的背影毫無動靜。

    心知自己這位大師兄已經進入道經上記載的「假死」狀態,身體上的任何生理活動都會停止,就連呼吸也是,包括七竅的感官也都進入「睡眠」狀態。如今的吳亦真,的確與「死人」無異。

    可今夜突然感覺不到自己師父那股氣機的柴正睿,卻是一臉的憂心,就差歪嘴擠眼然後委屈的大哭出聲了。他強忍住心底最深處的那股子苦味酸楚,沒讓自己的感情到達悲傷的頂點,他只是望了石雕龍首香上的背影最後一眼,然後說道:「大師兄,你還有多久才能出關?」

    石雕上,一如既往地死寂,仿佛那道假死的背影,已經就地坐化一般,是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了。可偏偏柴正睿卻是能夠感覺得到,石雕上源自那道背影體內的一股子孱弱的氣機。

    只要氣機還在,就說明他的這位大師兄就還在這座人間,在武當山這座南岩的龍首香上。

    只要不是真正的離開了人間,那麼氣機便一直都在。

    可他們的師父那股子氣機,從人間最為璀璨的那幾顆星辰當中,自行脫離了出來,然後徹底失去了它該有的光芒,變得死寂而又幽暗。

    師父,死了。

    那位當了武當山將近二十來年的甩手掌柜的前任掌教師尊,死了。

    在今夜,在前一刻。

    那位喜歡腳踏青雲履的老道人,那位讓武當山數十年沒有規矩約束的前任掌教,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

    只是柴正睿並不知道的是,他的那位師尊,被那位稱不上是「人」的存在,給剜去了心肝,更是活生生吞掉了那副心肝。連嚼都捨不得嚼,趁著心臟還在細微顫動,趁著心臟還「活著」,他就以最「新鮮」的吃法,吃掉了這副道門掌教的心肝。

    柴正睿沒有在南岩上待太久,更是沒有在這片傳聞中有前唐那位後來成為八仙之一的呂祖呂洞賓修道過的懸崖邊停留,他孤獨地來,孤獨地走,身影更是在夜間顯得格外孤獨。

    在他走後,那道盤坐在龍首香上的杖朝老道,依舊如一尊雕刻的石像般,巋然不動,只不過在該老道人的面龐上,依稀可見有兩滴晶瑩的液體分別順著睫毛往臉頰上滑落。

    與此同時,武當山一座道房內,有位模樣邋遢、道袍髒舊的中年道士,此時正盤坐在炕頭上,在他的手邊,分別放著一隻紅泥杯與一壺子燒酒,而在稍遠些的地方,還額外放著一隻紅泥杯。

    中年道士臉色平靜,表情也無多大的喜怒哀愁,只是兩眼之中多了些對患得患失的煩惱。

    他兩手捧起酒壺,先是在稍遠處的那隻紅泥杯子裡倒上了酒,接著是靠近他自己這邊的杯子裡。

    給杯中倒滿酒,邋遢道士便舉起了手邊的紅泥杯,然後望向空無一人的對面,準確的說是床榻上的那隻紅泥杯。他以手中酒杯,朝床榻上的酒杯輕輕碰觸了一下,也不說敬辭,就一股腦兒的將杯中酒飲盡。

    然後,他放下手裡的杯子,看向那杯斟滿酒的紅泥杯,他開口道:「當初咱們初次相遇時,我還以為你是個吃不起飯的神棍,要來坑騙我的銀子。畢竟你沖誰都是一副好脾氣,這不得不讓人心生戒備,江湖險惡嘛,對人對物都要多提防著點。」

    「當時你說要收我當徒弟,還說是關門弟子,我就有些納悶,難不成你這個大神棍要培養我成一個小神棍?可我當時的年紀也不小啊,你說你坑蒙一些三歲小孩,估計不成也得成了,可來坑蒙我,不就是腦子進屎,沒病都有病了嗎?」

    說著,邋遢道士就給自己的杯子裡倒了酒,然後自顧自地舉起酒杯,道:「來來來,喝酒喝酒。」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才繼續說道:「你是不知道,當時我剛上武當山時,所有人都不待見我,雖然他們表面上沒怎麼說,可私下裡都把我當成了騙子。

    是的,就我覺著你是騙子一樣。

    你騙了我五兩銀子,然後讓我來武當山,當什麼師叔祖,要不是當時我沒地方可以去了,鬼才來你的武當山呢。

    若非柴正睿那廝相信我,或者說相信你,覺著我就是你收的關門弟子,否則我上山當天,就要被當做是要占他們整座武當山道子道孫便宜的王八蛋給轟下了山。

    現在想想,這武當山小師叔祖的便宜,我的確是賺到了啊。」

    說完,他又替自己倒了杯酒,不過這次沒急著喝,他在抓著酒杯的那一剎那,突然一笑道:「說起來,我這卜三玄的名字,還是你起的。我原來的名字在江湖中也算有些名氣,不過與兄弟鬧翻了,一氣之下就不理他,獨自一人出來遊歷遊歷……」

    卜三玄喝了杯中酒,突然大罵道:「駱成斬,你個老不死的東西,騙我來武當山當什麼個師叔祖,結果你自己這麼個老傢伙拿了我五兩銀子就逍遙快活去了?你丫的老不死的王八蛋,那五兩銀子是我當時所有的積蓄,要不是你偷了我這五兩銀子,我也不至於賣了兄弟送我的佩劍,一路上還是風餐露宿的到達武當山,更是被你的道子道孫當成了來武當山騙吃騙喝的乞丐。你丫的老不死的東西,我呸!」

    說著,邋遢道士就朝地上吐了口痰。


    接著,當他回過神來看向榻上依舊滿滿當當的那杯酒時,他起先還憤懣不平的高昂情緒,這會兒居然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他望著那杯滿滿當當的酒,以一腔難以置信地口吻喃喃低語道:「怎麼就沒了呢?你怎麼……突然一下子就沒了呢?」

    再說武當山大明峰上,有位唇紅齒白的小道童此時正仰躺在一座湖畔的岸邊,他席地而眠,和衣假寐,整個人就那麼大大咧咧地躺在青蔥地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後,兩顆碩大的眼睛在星光暗淡的夜空中尋找著那顆最為璀璨的星辰。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這位小道童剛找到一顆璀璨的星辰時,他發現這顆星辰的光芒突然就消失了。夜空裡,他再也找不到這顆星辰。

    緊接著,漫天的繁星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了璀璨的星光。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是一片虛無的黑暗。

    身子下的青蔥草地不見了。

    岸邊那座時常有小魚夜間吐泡泡的湖泊不見了。

    耳邊習習拂動的晚風也沒了動靜。

    再然後,他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見了。

    除了黑暗,也就只剩下了黑暗。

    再然後,他猛地抬起頭,想要看一看四周。

    結果,消失的景物都回來了。

    湖中小雨吐泡泡的聲音充耳可聞。

    夜間的山風吹拂過面頰的習習溫柔,他也能感覺到。

    再者,就是夜空中的星辰,還是散發著各自的光輝。

    小道童一臉錯愕地低下頭,沉思良久,這才道:「剛才那是夢嗎?」

    也不知為何,他突然覺著這個世界上仿佛少了些什麼。

    可又好像,這座人間多了些本該不會擁有的存在。

    小道童茫然四顧,突然感覺到自己身子下的地面在顫動,忽而他又覺著天地在旋轉,在顛倒。

    耳邊更是響起了一道道道陰惻惻的笑聲。

    而那一道道詭異陰惻的笑聲,仿佛又來自地底之下。

    一時間,小道童只覺得自己頭暈眼花,一個不慎,就又躺倒在了地上,雙眼迷離的昏死了過去。

    湖泊中,剛剛還在吐泡泡的魚兒,輕輕躍出水面,在月光下抖擻著柔韌的身姿,一甩魚尾,濺灑出少許水花。

    水花濺灑在昏死過去的小道童的臉頰上,可沒能起到預料中的喚醒小道童的功效,重新落回湖中的魚兒有些無奈,在湖中無趣地四處游曳,時而將腦袋探出水面,呼吸夜間空氣。時而又來到一株水植之下,蠶食著附著在根莖處的幼年小蟲。

    ——————

    龍虎山。

    有位年邁的身形高大的老道人,雙腳踩在一座池塘中,他站在水面上,卻沒有掉落水中,腳上的布鞋子也沒有被水浸濕,很是奇異。

    他踩在水面,一步步緩緩走到池塘的正中心,一座蓮花石台前。

    台中,生長著一株尚未開花的紫色蓮荷。

    只是在黑夜中,紫色的蓮荷更顯黑色。

    道人抬手虛按在蓮荷的花苞上,接著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也未聽見他多說一句,就有一道道金燦燦的氣體不斷從石台的深處,一直順著蓮荷的根莖,然後在花苞處升騰而出,匯聚在了那位高大老道人的手心,接著金色氣體從道人的掌心處以螺旋的形態消失,仿佛道人的掌心擁有一個可以吸收氣體的氣旋一般。

    廊道內,兩位年紀相差不多的白袍道士正死死地盯著池塘這邊。

    他們的眼中,唯有那一道道金色的氣體不斷湧入高大老道人的體內。

    隨著金色氣體一絲一縷地全部匯入老道人的體內,那株長勢還算不錯的紫色蓮荷竟逐漸出現了枯萎的跡象,就連飽滿的花苞,也逐漸開始乾癟起來。

    也不知是過了半刻鐘,還是一刻鐘,或是幾個時辰的時間,當高大老道人吸取盡了最後一縷金色的氣體以後,龍虎山四周的浮雲全部消散。

    那一刻,原本匯聚在龍虎山上的充沛靈氣,開始向天地間四處飄散。

    與此同時,龍虎山上諸多珍惜名貴的藥材,它們身上的靈氣仿佛也隨著金色氣體的虧空而平白無故地被抽減了幾分,色澤賣相沒有原來那般的新鮮。

    不僅如此,那些生活在龍虎山上的奇珍異獸,也都不安分地咆哮起來,像是在抗議,又或是在無可奈何的抱怨。

    天地間,隱約還響起了一道雕禽獨有的唳鳴,又好像龍虎山的夜風比之先前要大上了幾成。

    汲取了龍虎山上所有金色氣體的高大老道人,他的雙眼之中,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金色,雪白的道袍開始無風自揚,銀髮更是在空中飄搖不止。

    廊道中,那位衣襟中塞滿了書籍的年輕道士,臉色難看地朝池中心的高大老道,大聲喊道:「吃飽了就滾。」

    高大老道人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然後他只不過是抬起了一隻腳的腳尖,腳尖離水面不過兩寸,接著腳跟順著水面向前挪動了不過一厘,最後腳尖落下,而他的高大身形就已經消失在了池塘中。

    而在極北之地,那位剛吞下年邁道人新鮮心臟的高大血影,這才剛剛打了個飽嗝,就見到一名渾身金色氣體縈繞的高大老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雖然老道人的身高還不如他,可老道人身體上的金色氣體,卻是要比他自身升騰起的血色氣體要來的更加盛大!

    風雪中,只見通體金氣繚繞的高大老道,向前一掌按下。

    明明是隔空虛按,可天地間,竟然憑空出現了一隻體型巨大的金色手掌。

    該手掌沒有實體,只是通體由金色的氣體匯聚而成。

    金色的手掌從天而降,一掌拍在了那道通體血氣升騰的身高足足有兩米五六的人影身上。

    只聽聞「轟」的一聲,極其躁動嘹耳的一道巨響,極北之地的遼闊大地,竟然都在這道巨響聲中,為之猛烈一顫。

    地動山搖。

    可那座孤立在雪地上的黑色城池,卻如一塊與大地分開的頑石,即便大地都在這陣轟動下搖晃不已,可這座城池卻是分毫未動,出奇的詭異。

    而就在這座孤城的城門前,先前血氣熊騰的那道人影已經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則是地面上出現了一隻足足有數十丈大小的巨大掌印深坑。

    這個大坑,深不見底。

    而在這道深坑的最上方,只見一名渾身金氣繚繞的高大老道人,一手負在腰後,一手提著一具年邁道人的屍體,面向那座孤城,驀然高喝道:「天師道現任掌道人張道玄,在此求死!」



第二百五十六章 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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