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司馬清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她額頭的碎發都垂落下來,上頭一縷一縷的往下滴著水珠。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你看見了嗎?」
五指扣在司馬清後腦的男人面色冷漠,或者稱之為面無表情更加貼切。
男人眼眸古井無波,看著司馬清,那隻手似乎還有繼續把司馬清再按回去的意思。
「看見了。」
司馬清哆嗦了兩下,整個人都忍不住打顫起來。
餓殍遍野,屍橫遍地,血流萬里,就連河流都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毫無反抗之力的凡人被當成養料,斷肢殘骸遍地,那是魔族肆虐之後留下的荒野。
這荒野,有她的功勞。
「你知錯了嗎?」
不等司馬清回答,那隻手再次把司馬清按回了水裡,司馬清只覺得一股窒息的感覺將她死死環繞,她連著吐出好幾個泡泡,眼前出現的場景卻更加駭人。
懷胎九月的孕婦被剖開肚子,只為了滿足魔族暴虐的遊戲,剛剛出生的嬰兒被樹枝穿成一串,哭號聲和油脂滴落在火堆上的噼啪聲交錯在一起,更像是哀嚎聲……
司馬清只覺得自己的喉嚨都被死死扼住,像是索命的厲鬼一點一點的盤桓在她的身上一般。
「你知錯了嗎?」
猛然被從水裡面拔出來,司馬清聽到那個聲音又問道。
「錯……咳咳……錯了。」
司馬清被嗆的不輕,連著吐了幾口水,才掙扎著說道。
扣著她後腦的手突然鬆開,司馬清渾身的重心都在這裡,沒了這點支撐,她頓時摔了下來,摔在地上眨眼之間身上就多了許多傷口。
司馬清只覺得渾身的骨頭仿佛都碎了似的,然而卻不及她看見的那泛著寒意的目光。
「師父……」
她哀戚的喚了一聲。
「別叫我師父。」阮誠豪黑著臉看著司馬清,他哪有這樣的徒弟!
他本以為司馬清只是從小被嬌慣,後來又為心魔所困,驕縱任性一些罷了,他總想著,這性子掰一掰還是能夠掰回來的,誰知道司馬清能夠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
司馬清本就蒼白的面色如今一瞬間血色盡褪,就連嘴唇都泛起淡淡的紫色來。
「師父!徒兒知錯了,求師父,不要不認徒兒!」
她驚慌失措的想要爬到阮誠豪那裡,然而阮誠豪卻只是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玄仙門司馬清,於歷練之時重傷,昏迷不醒。」
「隕落於……」
「六月十七。」
阮誠豪的睫羽微顫,似乎是不忍,卻又一瞬間狠下了心來。
魔族於修士而言,本就是不共戴天,勢不兩立。
任何一個修士都不能夠忘卻魔族曾經做過的惡。
他們死過無數的同胞,用同胞的血和淚,才將魔族趕離自己的家園。
而如今卻有人敞開大門,將曾經的侵略者迎進來——只為了一己私慾!
他可以容忍司馬清任性,可以容忍司馬清驕縱,甚至可以容忍司馬清被心魔困於築基巔峰數年。
然而他忍不了與魔族勾結。
「師父!」
司馬清哀鳴一聲。
六月十七,那豈不是一個月後?!
「你看見了嗎?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阮誠豪卻依舊只是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眸中無悲無喜,仿佛已經成了一尊雕像一般。
司馬清頓時頹然的垂下頭,一雙手都忍不住緊握成拳。
她……她不知道的……
祝不惘騙她!
明明,明明說好只是對付祝家幾人,絕對不牽連任何無辜的凡人的!
祝不惘騙她!
司馬清咬牙,滿口的血腥味讓她愈發的清醒起來。
她也終於看懂,自己之前到底是多麼天真。
天真的以為,魔族也可以合作。
「師父——我會親手把他們趕出去的。」
司馬清聲音狠戾,字字句句仿佛泣血。
她縱然恨祝雲謠他們恨得要死,若早知魔族如此,是絕對不會拿這種事來對付祝雲謠的!
阮誠豪的目光一滯,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少女。
司馬清是他親自收到玄仙門的,他記得當年,那個小姑娘眨巴著眼睛看著他,渾身上下都帶著驕傲,那時候的司馬清,仿佛會發光。
那麼……那個會發光的小姑娘,是什麼時候不見了呢?
大約就是她趁著他不在門中偷偷去退婚之後罷。
阮誠豪忍不住閉眼。
司馬家與祝家早就私下商討過,找個合適的機會解除婚約,到底是祝家五房對司馬家有恩,或者說的嚴肅一些,司馬家的榮光,是踩著祝家五房的血延續的。
他那時便是去與司馬家人商討此事,卻沒想到司馬清就被人攛掇著去退婚——還是以那種方式。
打那之後,玄仙門之中的人,對司馬清便漸漸疏遠了。
阮誠豪並非不能夠理解。
畢竟對著救了自己全家的救命恩人,哪怕做不到雪中送炭回應,也不能落井下石,而司馬清退婚的舉動,何止是落井下石?
分明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然而司馬清此舉畢竟是太過魯莽,人心中都有一桿稱,雖說未必會對此事多說什麼,但是卻難免會疏遠司馬清,一來二去的,司馬清便漸漸生了心魔。
並且越來越偏執。
「司馬清,隕落於六月十七。」
阮誠豪又重複了一遍,他每說一個字,司馬清的身子就抖一下,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嚇的。
「徒兒……知道了。」
司馬清抿了抿唇,雙膝跪地,對著阮誠豪長拜,而後直起腰,深叩首。
整整三次。
一如她當年拜師的時候那般。
「你好自為之。」
阮誠豪看著挺直脊背的少女,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而後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
他二人師徒緣盡,如今他肯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已然是顧念著往年師徒情分了。
此後橋歸橋,路歸路,山水不相逢,江湖不相見。
司馬清看著阮誠豪的背影漸漸消失,終於忍不住整個人跌在地上,大顆大顆的淚珠滾滾落下來。
她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這樣,明明……
她是司馬家的大小姐,是單靈根的天才,是十一歲築基的天之嬌女,怎麼一切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呢?
難道……她真的不應該去退親嗎?
司馬清咬著牙,第一次對自己過往做過的決定,產生了幾分懷疑。
還是說……
她真的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