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迷糊背影消失後,張叔夜嘆息一聲:「作為父母官我無能,現在豬草的確難割,她這么小原本不該承擔這些,原本是她兄長做這些事,自從兄長被人打殘廢后,只能這樣了。」
張子文看著遠方道,「然後呢?」
張叔夜道:「本官讓她們來報案,以便抓人幫她們索要賠償,但她們拒絕了。說是大郎自己摔傷的,對此你能咋整?」
張子文微微點頭,沒再說話。
張叔夜趁機語重心長的道:「小子啊,你要是還有點良心,要真如唐恪說的有點擔當,關於這事你就不能在關鍵時刻退縮。不能高高掛起,不能把這群汴京城牆外的人給遺忘。」
感情老張裝逼了整個上午,就是用這些苦肉計加強說服力。他像是相反擔心紈絝子弟打退堂鼓?
這正好,張子文也遲疑著會不會腦洞過大把老張嚇縮。現在看,他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那麼以他的霹靂性格就不會再有任何遲疑。
到此,張子文看了身邊的差人一眼,他們便很識趣的走遠,給兩人留出了談話空間。
「我知道大人的心思了。」
張子文這才道,「但計劃有變,如果您信我,那此番行動主戰場不在陳留,恰好就在您所說的那汴京高牆內。您也說了所謂家賊難防,汴京城牆如此華麗,卻擋不住來自內部的毒瘤,那道失敗的城牆耗費了無數前人心血,卻沒給任何人有安全感。」
接觸了這陣子,又有唐恪作保,張叔夜當然是信他的。
老實說主戰場在什麼地方老張很無所謂。不過聽他這麼鄭重的語氣提及汴京……動用邊軍的人,在沒有治權的情況下要於汴京城牆內行動。
僅僅這事也真讓張叔夜心口薄涼薄涼的。
遲疑了頃刻,張叔夜試著道:「把話說完,理論上沒有本官不敢的事,只要你有足夠說服力?」
「步軍司一百多口神臂弓對不上號,關於這事大人聽說了嗎?」張子文開門見山。
張叔夜嚇的神色大變,失聲道:「你的意思是……這事興許和咱們要動的人有關?」
對於他張叔夜這是個司法問題,所以他用詞是「興許」。
但對於虎文,龍爭虎鬥迫在眉睫,這是一場戰爭而不是什麼幾把司法問題。身為戰士知道要打誰就行,並不需要理由和依據,只需要戰術和士氣!
所以哪怕是忽悠、吹牛,張子文也必須表現的很有信心,「不是興許。日前我查探紅葉觀,親眼見到了神臂弓!」
張叔夜並沒有問「當真如此」這種廢話,跺腳怒道,「喪心病狂!那不是刑案了,是謀逆,十惡不赦之罪!」
「動真格的時候到了,剿滅了紅葉觀後,大人治下這群子民就會好過起來,他們賴以生存的這片土壤會改變,到了那時候不用去手把手的教,不用費精力過問他們的事。老百姓自身容錯率是驚人的,只要沒人去傷害他們,就會好起來。」
張子文最後道:「邊軍到達之際,京畿房的文件一定能拿到。但我是民不是官,於是這場汴京之戰必須出師有名。一定是大人,不會再有別人了。您若不敢出手我不怪您,但誠如您所說,作為父母官您都高高掛起了,剛剛所見的這些人,就再也無法被救贖。」
張叔夜除了驚悚外也有些興奮,正在來來回回踱步思考。
既然涉及到張懷素,他在京經營這麼多年,人脈圈子以及背後勢力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所以這種事哪怕知道他們謀逆在即,卻無法在更高層面部署。
太多人屁股里有屎,太多人牽連到利害關係。到不是說那些秀才真敢參與這場假想中的謀逆,而是因為那些人是些傻子,自身並不覺得問題嚴重性。於是從上層進行部署,雖能解決合法性問題,卻大可能撲空。
這邊還沒行動,對方已經收到消息。這種情況下輕點是撲空。嚴重些要死很多人,因為他們這些亡命徒就會狗急跳牆。
這些人可不是考慮三年都不會造反的書生,而是一言不合就容易提刀乾的狠人!
考慮到此,張叔夜越來越趨向於快刀斬亂麻!
因為理由真有了,相當於:這問題上張子文以證人立場,正式對官府進行了實名舉報。這麼重量級的證人別說查個紅葉觀,理論上蔡京都家裡都可以去查。
規矩是:匿名舉報一般當做中傷或廢話冷處理。但實名舉報必須要走程序查。
想定,張叔夜一字一頓的道:「本官不縮頭,不過辦理這級別的事必須名正言順。我陳留縣進城牆辦案的依據在哪?若沒有這個臨時管轄權,死的人一多,恐怕你我會攤上事?」
張子文道:「這個簡單。還是那句話,這種事最快的辦法是走開封府的行政授權。」言罷,不懷好意的看向富安。
富安一陣鬱悶,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道:「小人富安,對縣尊實名舉報,之前陳留縣幾起命案的兇手,實際是關七,他乃是唐老六的結拜兄弟,現在就藏於紅葉觀中。」
張叔夜冷冷道:「可敢把此事成文按手印?」
富安頭皮發麻的看張子文一眼,最終只得點頭,「敢!」
「爽快!」
張叔夜不禁大為歡喜的一拍大腿,開始猛舔嘴皮。
張子文也乘機出黑手,「富安你想做公務員嗎?」
「想啊!」
富安不禁嘴巴都笑歪了,還真是富貴險中求的節奏。
張子文便道,「可以的。既有報國之心,你現在起留在張大人身邊,他該不會吝嗇給你個陳留縣差人職位,若有後續功勞,相信他會委任你為班頭。」
臥槽跟對人果然重要!富安又驚又喜,做了這十幾年流氓,可以改行去欺負流氓貌似是好營生啊。
張叔夜卻最是反感這刺青肌肉男了,不禁眉頭大皺的看著張子文。
張子文湊近老張低聲道:「他基層經驗豐富,暫時也沒有大惡,若用的好是能做事的。處於一場戰爭中,要弄清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我當時答應了要給他個出身,不能失言。且參與這場戰爭就是為國出陣,若真有立功表現,當然應該嘉獎。若做事不利甚至瀆職,過後咱們過河拆橋,追責滾蛋,我不會護短,請大人不要此時迂腐。」
這聽起來倒也通順,張叔夜只得勉強點點頭。
他點頭當然沒有任何懸念,富安現在就是陳留縣幹警了。工資雖然賊低但是社會地位高啊。
張子文再道:「走吧,大人隨我去開封府,申請『陳留縣跨區捉拿命案懸案的牌票』,我不會說話的,只站在您身邊,陳留縣自己和上司提要求。通過往前幾次事件我大致看清了林攄尿性,只捉拿區區一個命案嫌犯。我在場,林攄大概率會批的。至於為什麼陳留縣自己拿人,而不委託開封縣拿人?這中間的說辭和可操作性太多,其實也就是叔夜大人一張嘴說了算。」
「一但林攄簽字,則此番『殺青龍』行動名正言順。又根據京畿房對邊軍的委任,則此戰中,您將具備帶邊軍突擊紅葉觀的完整管轄權!」
「徐寧因為身份問題不能參與,且特殊時期他要保護我和我家。」
張子文最後道:「但我已為大人選擇了一位戰陣經驗豐富的衝鋒隊長。他出身於鐵軍种師道麾下,由我張子文擔保,他可堪重任。到時叔夜大人委任,由他帶領陶節夫部邊軍突擊,則紅葉觀一戰可定!」
「不不不。」
老張不愧是將來能和遼國遊牧將軍比箭的狠人,果斷搖手拒絕:「如此重任怎能委給別人,這事本官誰也不信,將會親自披甲上陣,帶隊突擊。」
「好吧這也行,反正要帶上那個魯達,順便。」
張子文又不懷好意的看著富安,「若張大人在你之前陣亡,我就把你小妹和母親送去西北,讓她們給种師道打工。」
富安一陣鬱悶,「既是陳留縣差人,在其位謀其實,富安死前絕不叫大人有事。公子不要老威脅小人,其實不威脅我也會盡責的,我以為您知道這事的?」
嗯,老張現在開始有點喜歡這流氓了,覺得富安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