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跟上!」
「莫要東張西望!戌時前必要抵達牛頭山隘口!」
「腳步再快些!」
「......」
馬車之外,嘈雜的呼喊聲時不時響起,氣氛在翻湧的烏雲中更顯緊張與壓抑。
而車轎之內的氛圍卻要比這還要再緊繃數倍。
相比於游文宗,韓兆明顯在心計和謀算方面要略差一些。
因此即便他已經萬般謹慎,但也有可能不知何時被前者抓住了破綻,從而看出了他的「真實身份」。
當然了,這一切也或許只是游文宗的試探。
所以韓兆接下來的應對便尤為關鍵。
「牛頭山還有伏擊?」
他停頓片刻, 旋即沉聲慢慢說道:「游大人,此事你若是問我,那我的回答便是沒有。」
「斥候營早已數次偵查過牛頭山區,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因此我不知你為何會懷疑此事。」
「再退一步講,既然皇上已經下令大軍要經牛頭山逼近蜀州城,那我自然要依照聖令行事。」
「所以, 除非大人能拿出確鑿的證據,否則便不要再做這等勾心鬥角之事。」
每說一句話, 語氣便更加冰冷一分, 韓兆的演技在此刻可以說已經達到了超水平發揮的程度。
只見他死死盯著游文宗,突然重重一拍面前的桌案,表情一瞬間無比陰沉。
「游大人!如今大軍剛剛經歷獸潮,蜀州之戰的局勢也再不似此前那般明朗!」
「這種時候本將沒工夫跟你猜來猜去的!」
「你好自為之罷!」
「......」
從簡單解釋,到搬出聖令,再到使出一招「搶占道德制高點」。
面對游文宗的質疑和試探,韓兆的應對可以說十分果斷,基本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完全符合一個屢次被冤枉,且忠心耿耿的將領該有的反應。
而這也確實使得游文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說話。
他只是看著已經不再搭理他的韓兆,猶豫半晌之後才慢慢從袖中摸出了一張小紙條。
「韓將軍息怒,方才確實是本官多有冒犯。」
「不過我剛剛說的話卻並非空穴來風......」
將紙條放在韓兆手邊,游文宗輕聲說道:「將軍看看這個就知道了。」
「......」
瞥了一眼游文宗,韓兆沒有接茬,只是扭頭向紙條看去。
但當他看清紙面上的內容時,瞳孔便不受控制的猛然收縮,表情也瞬間變得僵硬無比。
那是十八個有些潦草的小字, 更準確的說是將一句話重複寫了三遍。
而至於到底寫的是什麼......
【不要進牛頭山】
【不要進牛頭山】
【不要進牛頭山】
「......」
藏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韓兆很快便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扭頭問道:
「游大人,這張字條是從哪裡來的?」
「我不知道。」
游文宗搖搖頭,從表情來看並不似在說謊。
他見韓兆滿臉不相信,於是接著便簡單解釋了一下。
「韓將軍,這字條是今早時有人裝在小瓶里丟入我馬車之中的。」
「但奇怪的是周圍侍衛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人,想來這傳信之人應該不想讓我知曉他的身份。」
「嗯?沒找到人?」
韓兆此時心跳的厲害,但臉色還是沒有表現出一絲慌張:「游大人,你馬車四周少說也有數百親兵拱衛,怎麼可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這便是此事的怪異之處。」
游文宗將字條拿在手裡,皺眉說道:「除非此人懂得什麼高明的障眼法,否則便應是某個親兵趁其他人未曾注意時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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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我觀此人字跡......仿佛是出自女子之手。」
「女子?」
韓兆一臉茫然。
他現在雖然緊張,不過心中更多的還是疑惑。
這個神秘人很明顯知道牛頭山之中有伏擊的事,並且還準備破壞這次伏擊。
只是如此保密的事情是如何被外人得知的?
魏長天那邊有人走漏了風聲?
可即便真有這樣一個細作,他為何又不肯現身?
要知道當面說的話可要比區區一張字條來的更有可信度。
哦,還有。
此人竟然是個女子?
一時間,無數疑問湧上韓兆腦海。
雖然游文宗也想不通, 但他現在卻不準備再討論這些並不重要的細枝末節了。
「韓將軍, 傳信之人究竟是誰眼下並不重要。」
「我們應該想一想她說的話到底是否可信。」
「嗯, 大人言之有理。」
點點頭, 韓兆已經想好了說辭:「以我所見,這或許正是魏長天的陰謀。」
「他令軍中細作傳來此信,意欲讓我們畏縮不前,從而拖延大軍行進速度,直到大黎援軍盡數趕到。」
「若非如此,傳信之人又為何不願露面?」
「定是因為此人根本說不出為何不要進入牛頭山的原因,便只能留下一張隻言片語的字條了事!」
「......」
平心而論,韓兆的這番解釋可以說十分合理。
牛頭山是可以最快抵達蜀州城的路線,換做其它路都要耽誤最少七八日。
而這也是寧永年為什麼傳令大軍走牛頭山的原因,就是為了趕在黎軍到之前儘快包圍蜀州城。
可現在突然出現的字條卻是意圖要讓大軍轉走其它路,的的確確符合魏長天的利益。
不過......
「將軍所言有理,但萬一此信所言確有其事呢?」
游文宗眉頭緊皺:「如若牛頭山之中真有伏擊......」
「游大人!」
韓兆突然沉聲打斷道:「如果區區一張來路不明的字條便能左右我大軍部署,那這仗還如何打?!」
「若是他日我們再收到一張字條,讓我們不要進蜀州城,我們難道還真的便不攻城了嗎?!」
「......」
馬車顛簸,使得游文宗本就虛弱的身形有些坐立不穩。
韓兆最後兩句話雖然語氣很重,但依然很有道理。
確實,如果什么小道消息都相信,那這仗的確沒法打。
游文宗雖然只是一個文官,但當然也懂得這些。
因此在幾番糾結之後,他終於是默默點了點頭。
「將軍莫怪,我等文臣久立朝堂,整日相互算計,心思難免會過重了些。」
「如此確不是行軍作戰之道,所以此事......便由將軍做主吧。」
「......」
黑雲密布,雲層中偶爾能看到雷電翻滾。
雨還沒有下,灰濛的天色中二十萬大軍依舊在向著牛頭山快速行軍。
幾次精妙的應對讓韓兆成功騙過了游文宗,但其實即便騙不過,整個計劃大概率也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畢竟如今距離牛頭山只剩不到兩個時辰的路程,實在不行他還可以用「物理手段」讓游文宗暫時閉嘴。
區區兩個時辰,韓兆這個主將還是能夠做到對大軍的完全掌控的。
換句話說,現在哪怕就是寧永年突然傳信讓大軍不要進牛頭山都不好使了。
就這樣,幾經波折之後,蜀州之戰終於即將走向一次天翻地覆的轉折。
並且再也不可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