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很長,拖到地面上沒露出半點縫隙。筆神閣 www.bishenge.com如果說裡面有人的話,那一定是個大胖子,頭小腰身寬,足有四個人那麼大。
這布卻飄得很慢,沒有鬼魅的那種靈動感,陸文看那白布悄無聲息地在眼前飄過,中間還頓了一下,似是猶豫到底去哪,最後才慢慢往太平間挪去,直到轉進太平間裡,這才看不見。
陸文問圓圓,「你看到了嗎?」
圓圓怔怔地看著前方,這時才收回目光,眨了眨眼,說:「看到什麼了?」
「你沒看到?那麼大塊白布?」陸文吃驚。
「快跑!」圓圓叫起來,老李又走近了些。
陸文這才意識到現在不是糾結有沒有看到鬼的問題,比起虛無縹緲的鬼來,還是老李的威脅更大一些。
這回圓圓跑得快多了,不用陸文去拉,兩人很快就跑到太平間。
離樓梯只差幾十米了,老李還在後面拖著鋼簽不緊不慢地走,陸文這時稍微輕鬆些,又想不通老李要殺人,幹嘛一定要拖著那麼長的鋼簽。
阿骨大的車就在樓下,他習慣把車鑰匙留在車裡,也從來不鎖,靈車鎖什麼?
只要開車逃出去,報警,之後的事自然會有人來處理。
這麼晚了,殯儀館內除了阿骨大,也沒有別人。
像是領導肯定早就走了,每當單位有什麼事時,就領導最輕鬆,動動嘴皮子,屁事不用干,還可以到處提意見,給看法。
馬上就要逃出去了,陸文都有閒功夫腹誹起領導。
圓圓突然拉住陸文,指指太平間,「躲裡面去。」
陸文呆了一下,明明可以逃出去,為什麼還躲太平間裡?走廊是一條直道,老李走得雖然慢,可都看得見,圓圓是傻了嗎?
還是說
陸文又想起剛才慢悠悠在眼前飄過的白布,圓圓不會也像老李一樣,被什麼髒東西迷了心神吧?
陸文搖頭,反拉住圓圓的手,說:「車就停在外面,我們先逃。」
「不行!」圓圓掙扎,臉漲得通紅。
「快走!」沒空跟圓圓解釋了,陸文攔腰抱起圓圓,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在地,太沉了!
看不出圓圓身材這麼嬌小,體重卻這麼重。
圓圓的臉更紅了,她說:「不行!去太平間!」
「去車裡!」陸文拉圓圓。
「還有其他人呢!」圓圓堅持。
「哪有人,阿骨大死了,就我們兩個了!」陸文真想一巴掌扇過去,讓圓圓清醒一點。
圓圓說:「裡面還有遺體!萬一老李拿遺體泄憤怎麼辦!」
陸文的手僵住,拉著圓圓的手沒再用力。
對啊,還有遺體。
老李能幹出背屍體的事,又殺了阿骨大,要是抓不住他倆,在遺體上泄憤也很有可能。
7號,6號、5號……
遺體的面容在他眼前一一閃過,最後停在5號的酒窩上。
對!去太平間!把鐵門一拴,在裡面報警也是一樣,而且還能保護剩下的遺體。
陸文和圓圓搶進太平間,關上鐵門,拴好後,陸文貼著鐵門緩緩坐下,環視太平間。
他坐下的高度正和停屍床一樣高,除了被老李背走屍體,4號床空著……
咦?7號床也空著?
被其他人搬到老太平間了?還是被老李燒了?又或者自己走了?
陸文本來不會生出這種荒謬的念頭,可一想到之前飄進太平間的白布,還有在廁所門縫下看到的那雙青紫的腳,他就覺得冷了,全身都冷。
圓圓在太平間裡走來走去,停不下來。幾次站在停屍床邊,張開嘴想要說話,卻又什麼話都沒說。
門外鋼簽的聲音越來越響,老李已經走到門口了!
明明鐵門已經從裡面拴上,外面有鑰匙都打不開,可陸文還是往門上靠了靠,生怕門會被老李撞開。
陸文隔著門都能聽到老李沉重的呼吸聲,他急著沖圓圓做手勢,張大嘴無聲地說:「報警啊!」
圓圓愣了一下,掏出手機,開始打字。
陸文一愣,不打電話嗎?
可能是怕說話刺激到外面的老李,所以用簡訊聯繫其他人,讓他們報警吧。
陸文鬆了口氣,看圓圓埋頭打字,大拇指快要按出殘影。
手機時不時傳出叮叮咚咚的消息聲,聲音設置還各有不同,高高低低的,像是好幾部手機一起群聊。
足足過了三分鐘,圓圓才放下手機。
陸文正想問她,咚的一聲巨響,鐵門震起來,打到陸文背上,陸文的耳朵嗡嗡直響,耳膜都快撕裂了。
老李在外面瘋狂地砸門,鐵門晃了幾下,陸文退開幾步,看老李沒能砸開鐵門,鬆了口氣。
很好,這裡很安全,接下來,等警察過來就好了。
圓圓嚇得大叫,跑到陸文身邊,抱住他不放。
陸文看著圓圓,她還帶著藍色口罩,叫聲不比外面的砸門聲小,至少在陸文耳朵里聽起來是這樣的。
可圓圓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寧靜,要是捂上耳朵,可能根本看不出她在叫。
陸文本應該安慰圓圓,叫她不要害怕的。
太平間的鐵門他最熟,跟領導提過要換門,領導除了說門縫大幫助散味外,還說以前殯儀館出過事,丟了一具遺體,家屬鬧事,一群人衝擊太平間鐵門,都沒把門撞壞。
這可是鎮館之寶啊。領導最後下了定論,門不能換。
陸文很感激領導的英明舉動,不過,他突然想起一個不相干的事,圓圓是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帶口罩的呢?
砸門聲、尖叫聲、還有手機叮叮噹噹的消息提示音混在一起,他本該緊張,本該思考些更重要的問題,比如警察什麼時候來?老李撞不進來會怎麼做?之前飄進太平間的白布下到底是什麼東西?或者不是東西?
然而他的念頭全被圓圓的藍色口罩吸引,藍色的普通醫用口罩。
他比圓圓早入職一年,經過老李鬼故事的薰陶,已經可以在新手面前裝老手。
圓圓不一樣,進殯儀館前,她只是個愛化妝的小姑娘,進來後,第一天看到屍體,她吐了一地,早上喝的是牛奶,吐的也是牛奶,還很均勻,圓圓的一圈,像是精確計算過。
他忍住沒笑,回頭跟阿骨大說真圓啊,然後阿骨大那個大嘴巴就傳開了。估計就是從那次事件開始,圓圓總是有意無意地針對他。
可是以前的她只有給遺體化妝時才戴上口罩,不像最近,不管有沒有工作,一直戴著,要不是陸文還認得圓圓的眼睛,他都懷疑藍色口罩下是另一張臉。
不過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圓圓就沒摘下過口罩呢?
陸文的記憶似是觸到了一處暗礁,那裡有潛流,有藏匿的海葵,有冷漠的魚,有明澈的月,還有在因果洶湧的之洋里眺望的自己。
風暴、巨浪、漩渦、海怪……
陸文用手撈了一下,卻撈不到任何確切的東西。
他像是回憶起了一切,又像是忘掉一切。
他在記憶與現實中交錯跳躍,圓圓在尖叫、老李在砸門、還有手機的提示音,叮!叮!叮叮叮!大雨、跑來跑去的人、屍體、很多屍體!
然後,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