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離開……」
「喊報告!」
「滾啊,我說我要離開!」
「我他媽讓你喊報告!!!」
四眼覺著,自己好像碰到了一幫人渣,一幫根本不管自己在說什麼,只是不停重複那些傻逼話語的人渣。
「你們不讓我離開,這他媽是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要報警……」
「啊!」
「打我我也要報警!」
「嗯!」
「別……別打了……會死人的……會……」
「死人的……」
四眼,學會順從了。
可他付出的代價卻不是承擔一件事的對錯,而是被一群人自稱為『老師』的人,以毫無理由的方式,肆意安排著自己的人生。
「四眼!」
有時候,類似於這種聲音的怒吼只要出現,一個宛如木頭般的孩子就會站起來,伸出手用力抽打著自己的耳光,連發生了什麼都不清楚的喊道:「是我錯,是我不對!」
四眼就在這樣的環境裡,一天、一天的熬著,他數日子的方式,是用指甲,在手臂外側,扣出一道道長長的傷痕,然後,用口水止血。
這樣訓練出來的孩子,在外表上,絕對過關,就像家長接待日,四眼的父母來看他那樣。
四眼當時坐在位置上後背筆挺,一動不動,像是一塊鋼鐵。
四眼媽媽還很興奮,在他身邊轉了一圈,和自己丈夫說道:「你看,崽崽精神多了,看來這次這間學校算是選對了。」
四眼的父親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對,趕緊坐在了四眼對面,問道:「你怎麼了。」
他看見自己的目光在抖,仿佛有什麼話要說似的。
四眼父親在會客室的陽光下握住了孩子的手,他發現自己再也拽不動那隻手了。
那筆直的身體宛如被焊住了一樣,直到父親看向了老師,老師這才說了一句:「你的爸爸媽媽在這和你說話呢,放鬆點。」
四眼才眨了一下眼睛,緊接著,眼眶內竟然是抑制不住的淚水在閃爍。
媽媽也有點動容,可還是想掩蓋的說上一句:「你看給孩子激動的……」
四眼卻連忙擦拭了一下淚水,筆直的站了起來,自顧自的高喊:「我沒哭,老師,我沒哭!」
他在硬閉眼睛,想要努力的擠干淚水,可越這麼做,淚水就越開始往出涌。
老師只能尷尬的笑道:「不好意思,孩子可能沒離開過父母,還是有點不習慣。」
四眼可以肯定自己爸媽一定是感受到了一些東西,他們狐疑的對視,然後,居然說出了:「男孩子得學會勇敢,有些事情就是需要自己面對。」這樣的話,轉身離開了。
那個年月的人,覺著老師就是聖賢,孩子就是頑童,哪怕是打是罵都應該,還會有家長主動找上學校里的老師說:「孩子不聽話你就管,打壞了我絕對不找你!」
甚至有老師在打完孩子,被孩子質問:「你憑什麼打我!」時回應:「你爸媽讓我打的!」氣焰囂張到極點。
可那個特殊的年代,就讓他們擁有了這樣的特權,如今還翻過頭來說:「現在的孩子不好管,打不得、罵不得。」
那年夏天,四眼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熬了過來。
自此,回到家就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崽,你在學校里到底經歷了什麼?」父親在他回家以後很好奇的問。
四眼低著頭,什麼都不說。
「崽,新學期,好好讀書。」母親實在聽不到回答以後,只能如此叮囑。
而四眼為了這輩子都不回到那個鬼地方,只能在新學期開始以後,玩了命的讀書。
當時給家裡的父母興奮壞了,他們恐怕永遠都不明白四眼坐在學習桌前,坐到胸口隱隱作痛,後背肌肉如斷裂一般撕扯都不敢挪動一下的心氣兒是哪來的,還以為是那間學校帶來的福音。
是,四眼憑藉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大學,可他在選擇自己要學習的方向時,毅然決然的還是選擇了計算機;
是,四眼憑藉天賦獲得了工作,才拿到了過萬月薪,但是,此後他再也沒和其他人多說過哪怕一個字!賺到錢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帶著病重的父親來到了邊疆,還和父親說,這邊更方便治病。
他說的都是真的,實際上呢?他只想離海東越遠越好,這時候別說是南疆,哪怕是在東北能找到一星半點的理由,他也會奔赴那片冰天雪地。
可是在夢裡,即便這麼多年過去了之後的夢裡,四眼依然能夢見當時的場景,會在場景中嚇的一身冷汗,甚至,在這個年紀了,還會在褥子上留下地圖。
他,可是在國內啊。
國內啊!
2017年,xx學院的事情還沒有引爆輿論的時候,四眼去的那間學校已經被暴光了出來,他們戒網癮的殘忍手段剛在網絡上鋪開,四眼的父親就已經看到了。
那時,四眼的母親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父親重病躺在床上看著新聞……喊出了如同剜心般的話。
四眼坐在沙發上根本不換台,面無表情的一邊流淚一邊看執法人員查抄他們虐待學生的工具……
必須靠著四眼薪水買藥活命的父親這才望向了自己的兒子,他才知道當年在自己兒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怎麼不說呢?」
老人哭著沖自己兒子喊道:「你怎麼不說呢你!」
四眼則站了起來,慢慢咧開了嘴,用從那間學校里學回來的機械性微笑面對著自己的父親,用布滿淚水的臉頰,以當年同樣的姿勢站在了父親面前。
他說了。四眼的父親看見這個表情,瞬間就想起了當年在會客室看見的那個兒子!
可當時,不是沒人信麼?
四眼就站在老人面前,一字一句說道:「你想聽嗎?」
不知道為什麼,四眼的父親忽然覺著眼前的兒子十分可怕。
老人退後了一步,四眼緊隨其後的追了上去:「你想不想聽啊?」
「我可以和你說,從今天開始,每個月我給你買完藥,將藥回來給你續命的時候,我就告訴你一件關於那間學校的事,可以嗎?」
他,客客氣氣的詢問,規規矩矩的做人,這不就是你們需要的麼?
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麼!
那就給你們好了!!
都給你們好了……
四眼離開了。
因為此時他的工資已經支付不了父親龐大的藥物開支了,他只能鋌而走險。
但是,他每次出去之前,都會用買來的手銬將父親拷在家裡床上,並且打開電腦,循環播放著那間書院被曝光的新聞,然後告訴父親:「好好活著,我不是也在好好活著呢麼?」再留下一個非常機械化的笑臉後,轉身離開。
他知道,自己離開的這十幾個小時,死不了人,哪怕不吃不喝也死不了人。
他知道的,還知道時間可以更長一點,比如兩三天,也沒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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