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所化陰風很快就追上了阿爾薩斯。整個地府目前一片死寂。兩人目不斜視,直視前方——就在那裡,新地府邊界黑漆漆的濃霧中,出現了一個扭曲的血紅旋渦。
很大。
足足有五十來米高大,仿佛一道血腥之門。
「等會兒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驚訝。」前衝過程中,兩人已經不約而同化為陰差形態,阿爾薩斯三千青絲飄飛,肅容開口:「各個地府特產各不相同,根本無法一言蔽之。不過……以你的心臟,應該也不會擔心這個。」
算是大朝會前最後的疏導嗎……秦夜微微一笑,本來還有些加速的心臟,竟然漸漸放緩。
是啊,本官才是陰司正宗。我自認勤勉,勵精圖治,憑什麼見曾經的下屬還要忐忐忑忑?
距離血色旋渦越來越近,它就像隔絕兩個世界的薄紗,好似處於虛與實之間,無數泛黃的紙錢從中亂吹出來,鋪天蓋地。地府內外,不知道多少目光,隔著這層薄紗彼此凝望。
沒有絲毫停頓。他和阿爾薩斯瞬間沖了過去。下一秒,一片黑白相間的世界出現眼前。
大地為白,周圍為黑。邊界是模糊且波動的陰氣。讓這裡宛若虛幻。深邃的黑暗中,仿佛有什麼巨大的身影在蠕動。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面前的大地上,兩隻加起來足足上萬的陰兵軍隊,整齊地林地大地之上。
每一位陰兵都穿著精良的甲冑,手持長槍,一語不發。遠遠看過去,那無數跳動的鬼火,虛幻的身影,甚至形成一片陰兵長城。如果僅僅如此就算了,就在這些陰兵之中,還有十頭二十來米高大,形狀詭異的巨獸!
它們全部趴伏在地面上,形狀如牛,卻從額頭處長出一隻長長的角。角似山羊,身上裸露的肌肉呈現死亡的蒼白。扭曲著,如同堆砌的屍塊。身體兩側長滿紅色的眼睛,瞳孔中跳動著碧綠的鬼火。無數繩索綁在它身上,拴著一隻只精雕細琢的箱子。
壓迫。
從正面看去,簡直好像面對著滔天海嘯,刀山劍海,那種無聲的壓迫,不是親臨根本無法表達。
然而,這上萬強軍,卻在兩道人影之後。
一位身穿明朝官服,顴骨高聳,白眉白須的老者。另一位穿著宋代的武將甲冑。就在秦夜兩人出現的時候,兩鬼微微一愣,稍微感受了一下陰氣,緊接著毫不猶豫一跪倒底,聲若雷霆,帶著毫不掩飾的驚喜:「下官于謙,楊繼業,拜見閻羅王大人。」
轟隆隆!隨著兩人跪下,身後上萬陰兵齊齊單膝跪地,聲貫長空:「見過閻羅王大人!閻羅大人萬歲!」
刷拉拉……陰風肆虐,漫天紙錢隨著聲浪飄搖。秦夜負著手站在這兩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忠臣面前。儘量不要讓歷史評價影響到自己的判斷。許久才幽幽開口:「于謙于少保,土木之變後,英宗兵敗被俘,你力排南遷,扶持明代宗即位,且親自督戰,率師二十二萬,列陣燕京九門外抵禦瓦剌大軍。瓦剌太師也先挾英宗逼和,你竟然說『社稷為重,君為輕』,奪門之變後被處死?」
他轉頭看向另一邊抱著頭盔單膝跪地的中年男子道:「楊業,北宋名將,綽號楊無敵。雁門關大破遼軍,威震契丹。雍熙三年隨軍北伐,為監軍王侁威逼,力戰而死。追贈太尉、中書令、大同軍節度使。楊家將先祖……兩位……」
他頓了頓,微微伏下身子,看著下方跪伏於地的兩位歷史名人壓低了聲音道:「你們,為何而來?」
為何而來?
是應召而來,參加大朝會?還是有不臣之心,準備和新地府劃清界限?
話音剛落,一身赤紅一品大員官服的于謙頭也不抬地朗聲開口:「新地府成立,理當八方朝拜。新地府暫無詔令,老臣只能按照老地府標準,五十年貢品十五稅一,此乃泥婆羅地府百年貢品,共計一百億等價陰靈石。請地府查收。高悅。」
身後陰兵之中,一位同樣穿著紅色官服的男子雙手雙手抱拳走出,秦夜注意到,一路之上,對方都沒有抬過頭。小步快速走到于謙身邊跪下,打開一張捲軸輕聲讀了起來:「啟稟閻羅王,泥婆羅地府特產如下:鎮山獸十頭。陰靈石五千噸。陰沉木五十噸。輪迴石一噸。極陰玄水一噸。陰德箱一百隻……」
秦夜沒有開口,高悅足足念了幾分鐘才念完。他沒怎麼聽進去,目光看向那掛滿大小箱子的陰獸,有些飄忽。高悅念完之後,他才古井無波地開口:「兩位大人,請起。」
「是。」于謙和楊繼業同時起身。但就在他們站直的剎那,秦夜似不可聞的聲音忽然響起耳邊:「還有呢?」
還有?
于謙和楊繼業眼眶中鬼火一跳,楊繼業聲音很低,卻斬釘截鐵:「大人,無論封疆大吏有多少人不臣,我等……都願意站在新地府一邊!」
于謙冷聲道:「身為華國人,死後卻想謀朝篡位?只要大人一聲令下,我等願為大人赴湯蹈火,殺盡所有不臣之臣!」
「地府,才是陰司正宗!其他不過邪魔外道!華國的版圖,只能掌握在陰司正統手裡!」
投名狀!
第一個向新地府遞交投名狀的封疆大吏!之前的判斷沒錯!
秦夜深深看了兩人一眼,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不過,這只是言語上的投名狀。
哪怕能肯定他們百分之九十九忠心,秦夜也不可能去賭那1%的不忠。
「希望如此。」他平靜開口:「兩位及其隨從,隨本官入城。其他人等……」
他的目光掃過上萬陰兵:「就地駐紮,無招入城視為謀逆!」
「是!」于謙和楊繼業隱晦對視了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地府新立,君王根據資料不過二十。這在古代,就是帝位虛懸,群雄逐鹿。十幾億人的國度,一旦陰司亂了,結果不堪設想!
內有三位道主,外有十二天羅,內憂外患。這種情況下,所有軍隊不進城無疑是明智的。他們解釋多少都是蒼白的。如果秦夜真的素未謀面,或者初見一面就相信他們,他們反而會覺得這任閻羅王太過草率。所以,對於之前的種種試探,他們沒有半點不滿。而他們更清楚……
敢為人臣,就是要做君王手中之劍!
最好的回答,就是用行動說話!
誰敢對陰司正統不臣,劍代為斬之!
包括……自己曾經的「同僚。」
「如果真的是同僚的話。」楊繼業目光冷冷看向遠方:「身為同僚,就該站在我們這邊。楊家槍法……可是數百年不曾見血了……嗯?」
話音未落,他的目光陡然一凜。
不只是他,現場所有人都感覺了不對。猛然看向黑暗盡頭。
刷拉……陰風如泣如訴,錢紙不知何時越來越多,充盈整個空間。而就在黑暗的深處,一片輕微的聲音緩緩響起,緊接著越來越大,最後如同雷霆炸裂!
咚咚咚!
萬鼓齊鳴,整片空間都在震顫,隨著這片震耳欲聾的聲響,下一秒,黑暗中,七雙點燃著鬼火的巨大雙瞳倏然出現,七道恐怖的陰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這是……」阿爾薩斯倒抽一口涼氣:「判官……整整七位判官!這是……這是封疆大吏!居然有七位封疆大吏聯袂而來!這到底是誰?!」
「列陣!!」楊繼業最先反應過來,一聲大喝。剎那間,軍陣之中號角聲響起,秦夜這才發現,兩支軍隊,竟然是楊繼業一人指揮,而于謙毫不在意。
「迎敵!!」隨著楊繼業大吼一聲,身形已經化為陰風飛到最高的鎮山獸上方,手中一點鬼火倏然炸開。下方沉默的陰兵齊齊爆發出一聲大喊:「威!!」
咔擦!
身體蹲為馬步,最前方一排排陰兵舉著一米高的盾牌,身體前傾,死死頂在盾後。就在盾海後方,一排排長槍槍尾杵著地面,槍尖直指前方。形成連綿不絕,連續三層的槍海!
這就是古代對付騎兵的方法,任何騎兵,在沖向這隻刺蝟的瞬間,就會遭到巨大的殺傷。
咚咚咚……近了,越來越近!秦夜已經被阿爾薩斯帶著懸空五十米。目光所及,視野的盡頭,陰雲翻覆如沸,如同踩在人心臟上。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數十秒後,隨著轟的一聲!七匹黑沉沉的陰馬,背上插著兩米高的旗幟,挾裹著滿身陰雲,圍繞數不清的錢紙,轟然從陰氣海洋中一躍而出!
背面的旗幟顏色各不相同。但是秦夜卻看清了,正因為看清了,他心中猛然一沉。
「真臘王郭!」「暹羅王常!」「蒲甘王馬!」「漢陽王劉!」「三佛齊王韓!」「交趾王高!」「竹域王察罕帖木兒!」
七位……
看到劉裕的名字,秦夜就知道,這隻隊伍絕對不和他在一邊。
然而……竟然有七位之多!
以前曾經估算的郭子儀,常遇春,韓擒虎,竟然也沒站在自己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