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四點左右的時候,那位「大兒子」來了。
安靈緊張的攥了攥拳頭,隨即迅速鬆開,改為拽著自己的衣服邊,然後又把兩隻手揣進了兩邊的兜里,有些用力的墜著兩邊的兜。
等那個趙姐口中,有錢的大兒子來了之後,便看見安靈這麼一副有點小家子氣的姑娘怯生生的站在那。
懷疑的看了一眼安靈,隨即張鋼用隱晦的目光看向趙姐。
趙姐在安靈身後輕輕推了她一把:「快,給人家自我介紹一下,天有點晚,要不也不能在這不是。」
同時,趙姐對著張鋼輕輕點頭,表示沒問題。
張鋼仍然有些不放心,想了想,也就真的讓安靈做那個什麼自我介紹。
「我叫安靈,家是北方鄉下的,家裡人都出不來,就我一個人來外面想找份工作,然後把錢郵寄回家裡」簡單說了一下自己情況,張鋼只略聽了聽就不在意了,反而仔細的打量起安靈的穿著和形態。
一般像他們這樣的人,壓根就不在意什麼家世不家世的,那些個太有錢有權的,一看人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他們也從來都沒動過那樣的人,剩下的,哪怕家裡有個幾十幾百萬的也根本不值一提。
到時候把人往深山老林里一放,那地方,一整個村莊都在大山溝里,別說外地人不知道怎麼出去,就是本地人上山下山也是困難的很,這麼一個買來的媳婦兒,可不得全村人都跟著看著。
就算是真跑出去了他們也不怕,山上有的是狼和野豬熊瞎子,以前就有過這樣的事,等找著都爛成一堆血骨頭了,也就罵一聲晦氣了事。
張鋼上下打量著安靈,想了想,管趙姐要她的身份證。
「這呢這呢,我之前想複印來著,結果忘去了。」趙姐連忙從兜里掏出安靈的身份證遞給張鋼。
張鋼接過來,前後大致看了一眼,卻是悄悄地用手指摸了摸身份證的薄厚,感覺確實不像是假的,這才將身份證遞給了趙姐。
旁邊看著的安靈心裡不由冷笑,再怎麼摸那也是姑奶奶的真身份證,全國公安局都能給我作證,你能摸出不對勁來還怪了呢!
好一會兒,張鋼咳了兩聲,這才想起自己是來演戲的,又問了一些怎麼伺候人的事,然後才皺著眉出去了。
安靈有些懇求的看向趙姐,趙姐輕輕拍了拍安靈的手,衣服安慰人的老好人模樣:「行,你等著,我去給你問問。」
隨著趙姐出門,安靈有些不太敢繼續發送簡訊,便也老實的坐在那一動不動。
門外,張鋼皺著眉看趙姐:「你這是哪找來的人,靠譜不靠譜?」
趙姐湊近張鋼,低聲快速的說道:「怎麼就不靠譜了,你放心吧,我觀察了好幾天了,沒問題,就是個村姑,什麼都不知道,連智能機都沒有,你還擔心個什麼,沒上過學,年齡正好,在農村也就是三五不時的打打工,家裡缺錢才準備來大城市乾的。」
頓了頓,趙姐又道:「而且你看她現在那樣覺得像個好人,之前那小頭髮染得焦黃,估計家裡也沒什麼人管她,你就放心吧,如果我不是確定了怎麼能給你打電話,早讓二黑來了」
兩人在那邊又嘀嘀咕咕的說了好一些話,張鋼才猶豫著點頭:「那行吧,先這樣,這幾天先遛一遛看看是什麼來路,別萬一弄回個鬼子可就操。蛋了。」
趙姐連忙在一旁保證:「不能不能,到時候你把她身份證一扣,完事了再給她弄到什麼山溝里誰知道她是誰啊。」
很快,房門傳來輕響,安靈抬頭看過去,張鋼皺著眉走在前面,趙姐則跟在他後頭,還對著安靈比劃了個手勢,意思是行了。
「你要來也行,不過我這邊趕時間,要是決定了咱們就直接去我媽那,合同什麼的都可以去了那邊再簽,你可以照我的身份證,也不用怕我騙你,還是你打電話告訴誰都行,你看怎麼樣?」
張鋼邊說邊看向旁邊的趙姐。
安靈猶豫了一下,也看向趙姐,顯然,有些遲疑。
趙姐心中瞭然,便對安靈道:「要不這樣,你留下個電話,如果明天晚上你還不給我打電話報平安我就給那電話打回去怎麼樣。」
旁邊的張鋼則道:「那你就現在告訴誰一聲也行,記我的車牌號,身份證號,隨你便,你行不行?」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硬生生讓安靈搖了頭:「不用,不用了,我相信您,那這樣吧,等我去那了之後,我就給趙姐你打個電話告訴你一聲,你看行嗎?」
趙姐連忙點頭:「可以可以,你放心,我隨時都能接到你電話。」
當方舟他們監控到裝在安靈鞋跟里的定位開始加速移動,且離開連海市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差不多應該是成了。
隨即麥勇給沈紹峰發了條信息。
這便是這頓飯甫一開始沈紹峰所收到的那條信息。
秦川端起酒碗,先送到鼻子前聞了聞那股辛辣之氣。
她一直就覺得沈紹峰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從最開始見面,應該是在那間醫院的病房裡。
當時的她甚至還沒從那種無間地獄裡回過神,然而沈紹峰的出現,就好像是天生帶著光明魔法的聖劍,一下子深深插入地獄的無盡血池,那些帶著罪孽,帶著無窮怨恨的骯髒血液在他的聖光普照之下轉眼間便化為虛無。
所以當時看見沈紹峰的第一眼秦川就特別的討厭他。
小小的喝了一口,秦川忍不住微微皺眉,悄悄的張嘴吐了吐舌頭。
這酒的度數有點太高了,喝進嘴裡咽進肚子裡只覺一陣火辣辣的順著脖子往下流淌。
「你說的對,在崤山那場車禍我沒能活下來,我死了,和他們一樣。」秦川放下酒杯,直視沈紹峰的眼睛,突然坦白說道。
沒等沈紹峰臉上的愕然表現的太明顯,秦川就接著道:「不過我又活了,就是這樣。」
說完,秦川乾脆將剩下的半杯酒一口全乾了。
沈紹峰的手指有些顫抖,卻更加目不轉睛的看著秦川:「什麼叫你又活了?」
秦川微微一笑,這笑容比起曾經沈紹峰見過的,有那麼一些不同,似乎多了一份輕鬆,一份自然,好像於她而言,能把這些秘密完全的講述出口,對她也是一種解脫。
沒和他打啞謎,秦川直接給他解釋:「在我的記憶里,我應該是在那輛車掉到半山腰上的時候就已經受傷了,我能感受到有一種窒息」
沒等秦川說完,沈紹峰就忍不住打斷她:「有一種醫學上的窒息解釋,大意為在人面對一些遠超平時所能接受的情況時,會有短暫的呼吸停止,這一時間感受起來很長,但實際發生起來很短,不過只是大腦的一種錯覺罷了。」
秦川擺了擺手,並不承認沈紹峰的解釋。
「不,不是那樣的,是我真的感覺到窒息了,因為我記得我低頭的時候,能看到自己的屁股,恩,你能想像嗎,低下頭看見的不是自己的肚子,而是後面,自己的屁股。」動了動手,想給沈紹峰比劃一下,可最終秦川也放棄了肢體語言的解釋,只是用蒼白的語言來簡單描述。
發瘋的想要張口用一些科學的理論來解釋秦川說的那些幾乎稱得上是荒謬的坦白,沈紹峰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時,他對那些所謂的真實是那麼的迫切,可是如今即將要得知他想知道的一切時,卻又絞盡腦汁的去反駁秦川說的那些真實經歷過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馬上就要面對的那一切,還是在確保力證她所說的那些都是對的,都是從各種科學依據上找不回來的。
乾咳了一聲,沈紹峰覺得自己的嗓子有點啞,端起酒杯大口的喝了一口,火辣辣的酒液順著嗓子眼一路燃燒到胃,哪怕並沒有吃多少東西又因為工作太長時間不規律吃飯,造成時不時會隱隱作痛的胃已經感到了輕微的不舒服。
「你是說,當時你的脖子已經完全扭曲過去了是嗎?」沈紹峰甚至都能清晰的聽見自己咽口水發出的聲音。
秦川擰眉想了想,旋即點頭:「應該是吧,不過我記得還有一點,前面的座椅已經歪了,徹底的壓在我身上,我當時看見了自己腿骨從小腿肉上穿出來,不過後來好像座椅又鬆了,因為最後我被從車窗戶甩出去了。」
聽著秦川用平靜的語氣講述著當時的真正情況,沈紹峰不由渾身毛骨悚然,可就像是看鬼片找刺激的人一樣,越是感到驚恐,你就越是想看,哪怕已經渾身冰涼,甚至都會幻想有一隻女鬼就趴在你的背後,冰涼的手搭在你的肩膀,你仍然會繼續猜測,下一步她是先掐你的脖子還是先抓你的頭髮。
心臟「噗通噗通」有力的跳動著,沈紹峰忍不住透過晶瑩的落地窗看向外面亮著燈的跨海大橋,以及上面川流不息的車輛,仿佛這才感覺自己回到了真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