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
「姓名。」
「黎芥,黎明的黎,草芥的芥。」
「傷者和你是什麼關係?」
「朋友。」
「普通朋友還是情侶?」
「普通朋友。」黎芥看著對面的兩個警察,作為一個還算合格的演員,她適當表現出幾分緊張,用擔憂的語氣說。
「溫彥最近心情不好,我就建議出去旅遊,在旅遊的過程中,我們相處得非常愉快,我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意外具體是如何發生的?」
黎芥停頓一會兒似是在回憶。
「當時,我們在拍照,為了拍攝全景,他就站到觀景台上去了,誰也沒料到,那個觀景台垮了。」
「景區在路口放了禁止通行的告示牌,你們為什麼還要進去?」
黎芥:「因為裡面看日出的視角更好點,人都是有僥倖心理的,我以為不會出事」
她低著頭,眼眶逐漸紅了。
「小姑娘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你別把她當嫌疑犯審問。」一年齡稍微大點的警察走過來,給黎芥遞了一杯水。
「喝點水吧,別害怕,我們只是例行詢問。」
黎芥捧著水杯,「謝謝。」
「傷者人在醫院,目前還沒有醒,不是還有兩個目擊證人嗎?先聽聽他們怎麼說。」
「好,先問問吧。」
黎芥露出膽怯的眼神,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要落不落的,看上去就是個被嚇傻了的小姑娘。
「那我可以先回去了嗎?」
「嗯,但我們可能還會聯繫你,希望你能盡力配合我們警方,隨時保持聯絡。」
黎芥點點頭:「我會的。」她拿好自己的東西,離開了警察局。
出了警察局,黎芥看見一輛熟悉的私家車,趙玉成從裡面走了下來,他打開副駕駛的門。
黎芥不知道趙玉成會來,「特意接我的?」
趙玉成:「如果我不來,來接你的人應該就是那些媒體記者了。」
「看來你已經把事情都處理好了。」
黎芥相信趙玉成會處理乾淨的,畢竟她是他公司的員工,她的口碑直接影響公司收益,而且最近還在評獎期,藝人不能出現負面新聞。
她坐在副駕上,掏出鏡子,補了點粉底,演了這麼久時間的哭戲,眼睛都哭腫了。
趙玉成看著黎芥,不得不佩服她的心理素質,別人可能以為這是場意外,但他知道絕對不是
黎芥已經被問了一天一夜,體力再好也會累了,「我知道你也有很多事情想問我,但我有點困。」
說完,她閉上眼打算休息會兒。
趙玉成默默地把空調暖度調高了些。
黎芥醒來時,已經躺在床上了,天早就黑了,她摸了摸身上的睡衣,下床走到客廳。
趙玉成就坐在沙發上,像是在等待她醒來。
黎芥:「為什麼不叫醒我?」
「沒必要。」
趙玉成在等待的時間段里也深思了很多,他面前這個女人很可能是個殺人犯,每一天,每一天他對黎芥的認知都要刷新。
黎芥走到餐桌,她知道趙玉成會為她準備好飯菜的,果然,還沒有冷,都是熱乎的。
她吃飽喝足了才說,「別用你那懷疑的目光看著我,我沒有犯罪,溫彥掉下去是個意外。」
趙玉成:「你自己信嗎?」
黎芥:「我信啊,畢竟我已經從警察局走出來了,你如果不信,可以取消和我的婚事。」
趙玉成盯著黎芥的眼睛,到目前為止,她對自己還是沒有丁點信任,「我為什麼要取消?」
黎芥笑著說:「你不是把我當作殺人犯嗎?」
「溫彥還沒有死。」
趙玉成來之前就去過醫院了,說是還在搶救中,具體結果會怎麼樣,醫生沒有保證。
黎芥:「難道他死了,我就是殺人犯嗎?」
可能是覺得被拆穿了,也沒必要偽裝了,黎芥在趙玉成面前更像是她原本的狀態,偏激,瘋狂,與她在網絡表現出來的人設截然相反。
她不想理會他,直接往房間裡走。
趙玉成快步上前,抓住黎芥的右手,放在燈光下,她的手心有幾道不算深的傷口,應該是被石頭磨破皮了。
黎芥想要甩開,趙玉成就拽著她又回到了客廳,從醫藥箱裡找了幾枚創口貼。
沒猜錯的話,這幾道傷口也是她故意弄出來的。
做了這麼久的局,就是為了對付溫彥嗎?如果他沒死呢,她確定自己扛得起溫家的報復?所以,她更應該和他結婚才對。
「我想將婚期提前。」
「?」黎芥懷疑趙玉成腦子真的進水了,「這屆電影獎馬上就要公布了,我沒有精力考慮和你結婚。」
但你有精力去殺人。趙玉成在心裡想。
「那就等頒獎結束。」
黎芥:「你急著把我和你綁在一起,不擔心我把你拖下水嗎?」
趙玉成撕開創口貼的包裝,把它貼在黎芥的手掌心,「我早就被你拖下水了,你明明心裡清楚。」
黎芥:「是啊,我是個惡毒至極的壞女人,像水鬼一樣,把你拖下去了。」
「別這麼說,你是水鬼的話,那被你拖下去的我算什麼呢?」趙玉成輕輕吻了下黎芥的額頭,同時將她凌亂的頭髮捋平。
他忽然覺得,在身邊放一個殺人犯也挺有意思的。
此刻,一男一女從警察局走了出來,他們剛接受完警方的詢問,兩人對視一眼,避開行人,走到偏僻的小巷子裡。
另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走了出來,他掏出一疊厚信封,「這筆錢,是給你們的。」
他們拆開數了數,確認沒有少錢。
「你們在裡面怎麼回答的?」
「我就說是在爬山,然後聽到聲音跑過去了,才發現有人掉下山了,事實上我們也只看見了這些。」
「嗯。」
「我們還要做什麼嗎?」
「正常生活就行,如果警察還要問你們,就保持和今天一樣的回答。」
「好的,知道了。」
給完錢,程舟看著這對男女離開了自己的視線,他點燃一根煙,獨自站在角落裡。
這兩個人是他和黎芥提前安排好的「路人」。
如果只有黎芥和溫彥單獨在場,溫彥出事了,會給她帶來很大嫌疑。既然有路人作證,看見溫彥是自己發生意外掉下去的,她就沒有多少嫌疑了。
手裡的煙快要燃盡了,這場報復也快要結束了,程舟眼中跳躍著希望,他希望他可以和她快點過上想要的生活。
黎芥的手機響了一聲,她知道是程舟給自己發的消息,剛要去摸,旁邊的趙玉成看了過來。
「誰大半夜還在聯繫你?」
「不知道。」黎芥把手機從枕頭下摸出來,「你這麼好奇,要不要自己看看?」
趙玉成一直對黎芥的手機有很強的窺探欲,今天是她第一次主動給自己看,他猶豫了幾秒後接住了。
沒有備註人名,直接顯示的是對方的微信暱稱。
「這男人是誰,為什麼要給你發晚安?」
黎芥打著哈欠:「我不知道在哪加上的,應該是某個投資方或者別的人吧,我們這一行,每天接觸的人太多了,怎麼可能記得住?」
趙玉成繼續翻看,他沒在黎芥的手機里發現什麼異常,也許她把該刪除的都刪除了,不管怎麼說,她願意偽裝,就說明他在她心裡還算有分量。
可他對她給自己的暱稱不滿意,竟然是毫無感情溫度的全名。
他乾脆改了,還刻意置頂在第一個。
好了。
可以睡覺了。
趙玉成把黎芥的手機放回枕頭下面,「我們就快要結婚了,我會對你保持忠誠,你也應該對我如此。」
黎芥只覺得很煩,她真想把趙玉成變成啞巴,「知道了,快閉嘴睡覺吧。」
「嗯。」趙玉成悄悄把手搭在黎芥的腰上,又慢慢往裡面伸進去,他今晚應該可以做一個好夢。
可是等他睡醒,黎芥又不見了。
她留下了一張小紙條。
「我去醫院了。」
醫院?
她該不會是去醫院看溫彥吧,殺人犯還要特意去看被害者嗎?
趙玉成拿起外套急匆匆出門了。
黎芥先是去找了溫彥的主治醫生,打聽了相關情況。
溫彥已經從搶救室出來了,他沒有死,但醫生說他就算醒了,也是高位癱瘓,再也不可能坐起來了,餘生都得像屍體一樣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無法自主。
黎芥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甚至還希望溫彥早點醒來。
她很想知道,對溫彥而言,是親手害死自己的妹妹痛苦,還是被最依賴的人背刺痛苦,又或者是眼睜睜看著自己成為一個廢人更痛苦?
溫彥就該好好活著啊,最好長命百歲,反覆咀嚼著這些痛苦。
黎芥走到病房附近。
白若敏在裡面陪著溫彥,她還不知道蘇梨是怎麼死的,在她的認知里,她失去了女兒,又差點失去兒子,雙重打擊下,也抗不了多久了。
溫琴琴扶著白若敏走出去了,「大嫂,你熬了一整夜,先去休息吧,不然小彥沒醒,你就先倒下去了。」
白若敏本來就暈暈沉沉,她被溫琴琴攙扶著走出了病房。
黎芥就在這個時候走進去了。
她低頭看著病床上的男人,溫彥渾身都纏著紗布,多處骨裂,幾乎不可能再站起來了,讓一個人最痛苦的方式,是先毀掉他生存的意志,卻又讓他繼續活著。
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感應,溫彥醒過來了,他看見了黎芥,這個讓他最恨最痛的女人!
「你醒了啊。」黎芥坐在溫彥身側,她的手輕輕在他眼前晃動,確認他能看見自己,她眼中浮現笑意。
溫彥對這個偽善的笑容再熟悉不過了,他就是被這樣的笑容一步步引誘深陷,可他又能怪誰?
他早知道她滿腹壞水,是他低估了她的惡,他以為她只是想步步高升,沒有把她和蘇梨聯繫在一起。
現在,他該叫她什麼?
黎芥,蘇梨,還是溫晗?
溫彥想要抬手,可他發現這具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操控,無論他怎樣使勁,他的手還是軟綿綿地搭在身側。
他意識到了什麼,前所未有的恐懼如潮水般將他淹沒,而黎芥故意挑破了他的恐懼。
「醫生說你再也站不起來了。」
「唔」
溫彥嘗試說話,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他的一切舉動在黎芥眼中都是困獸的自我折磨。
所以她笑了。
「別太難過,至少你可以從困住你多年的雷雨夜走出來了,畢竟當年的綁架案,是你爸爸一手策劃的啊。」
什麼?
溫彥從未懷疑過他爸。
他一直對溫晗的失蹤而自責,多少次午夜夢回都是在那片雨林里,溫晗哭著喊著要他救她。
原來一切都是爸爸設計的,就算拉她上來,她也還是會失蹤。
不,這些本可以不發生的,他也本可以不被困在那個雨夜,現在看來一切都可笑極了。
「而被你親手殺死的妹妹,永遠不會原諒你。你這樣的人,不配得到解救,沒有人愛你,沒有人在乎你,你只配被所有人玩弄。」
黎芥的聲音就是溫彥痛苦的催化劑,他整個人都要瘋了,瘋到最後才發現是徹底的絕望。
被欺騙、被拋棄、被背刺
溫彥一遍遍體會著這些滋味。
他眼睛裡的恨意在快速消散,變為一片死寂,連恨都不知道該恨誰,就只剩下了絕望。
他對得起誰?誰又對得起他?
他好像又看見那只在水中不斷掙扎最終溺死的螞蟻,既然還是要死,何苦還要掙扎呢?
他自己和螞蟻有什麼區別?
讓他死吧。
死了,總好過這樣。
溫彥閉上眼睛,無聲無息中,一滴眼淚從尾處滴落。
不看回頭路就不會後悔,他的結局,是朝著地獄的方向行走,墜入萬丈深淵。
可惜黎芥是不會讓他下地獄的。
她凝視著他的臉,溫彥的確是繼承了溫澤和白若敏的優點,即便是重病在床,五官仍然精緻好看。
這滴眼淚更是給他的美麗添色加彩。
摧毀美麗的東西是這樣快樂啊。
黎芥握著溫彥不能動彈的手,微微彎腰,她黑色的長髮垂落在他胸前,仿佛連接了他的心跳。
「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我會日夜為你祈禱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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