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長生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冠帶（圓二）新房杜

    顧決明卻大笑道：「誰叫你老這麼鎮靜，害得我拿不準你說的到底是真心話，還是聰明話。」

    魏文元有些無奈，嘆了口氣，道：「那麼顧兄現在知道了？」

    顧決明道：「真心！十足真心！誒呀，你我相識，卻沒能給你好好備一件禮物。這樣！我桌上這柄摺扇，若魏兄並不怪罪我，還請千萬收下。」

    魏文元見顧決明盛情難卻，又看那摺扇並不是什麼珍貴材質做成，於是便欣然接受了。接過摺扇之餘，魏文元道：「宮裡多用的是團扇，摺扇卻不多見。」

    他打開摺扇，正反一看，道：「你這扇子上怎麼什麼也沒有？」

    顧決明道：「聖人說，自己的未來，要自己書寫，於是便賜了我這把白紙扇。」

    「啊？此扇乃聖人所賜？這」

    「拿著！」顧決明道：「主要是我這兒也沒什麼好東西了。難道要送你刀劍不成？神兵利器，我倒是收藏了不少。」

    魏文元笑道：「那還是這白紙扇吧。多謝了。」

    在贈完白紙扇後，顧決明又去魏文元的住所拜訪了三次，每次都徹夜長談，甚至抵足而眠。終於，在第三次會晤時，魏文元答應了顧決明的邀請，決定正式投棋從戎。

    能為國家招攬一位不世之材，顧決明自然欣喜若狂。他雖從未上過戰場，但實在飽讀兵書，又與不少所謂天才一起接受全大延最好的軍事教育。可那些貴胄之後當中，並沒有太多他能看得上的。

    任何行當大抵如此。若是高手從上往下俯瞰眾人，往往能把其他人的水平看得一清二楚，也能準確地識出每個人的長短。可若是低手自下而上仰望眾人，大概只會覺得他們都很厲害，卻很難分辨出三等高手與一等高手的區別。

    對顧決明來說，沒有哪個同學的水平是他看不清的。有人擅於攻城，有人長於野戰，有人兵法實在稀爛可治軍卻是頗有一套。

    至於他自己，自然「都略懂一些」。

    因此，他明白魏文元的軍事天賦有多驚艷。顧決明也常暗自嘆惋，聖人自詡科舉制下，天下人才盡入囊中，可如同魏文元這樣蒙塵的明珠卻不知還有多少。

    至少，他前些年從藥鋪夥計手裡救下的為母親偷藥的小賊，其軍事天賦就不在魏文元之下。

    那人在遇見顧決明之前被喚作二狗，還是顧決明後來給他改了名字。

    延朝太祖身邊有兩位頂級謀臣，被合稱為「房謀杜斷」，後皆身居相位，留下千古佳話。顧決明向來崇敬賢臣，因此，便以「杜斷」杜如晦之名作為二狗的新名。

    二狗雖然家境貧寒，到底還是有姓的。複姓，司馬。

    在大多數貴胄眼裡，這些人是連寒門子弟都算不上的草民。可在顧決明心中，他們都是國家庭柱，是只缺一塊用武之地的英雄，是現有人才選拔機制漏洞的證據，是紫袍的傲慢，也是麻衫的迷悶。

    魏文元從軍之後，果然進步神速。不出兩年，他便已經在兵棋推演上勝過了幾位老師，只有司馬如晦，能與他平分秋色。二者暗中較著勁，卻也惺惺相惜，常在夜裡一起挑著燈看兵書。

    四年後，顧決明被調往河西道，在河西節度使、兵部尚書蕭嵩手底下任職，魏文元與司馬如晦也隨他一同前往。

    顧決明終於接近了朝思暮想的戰場，正準備放手大幹一場，可蕭嵩早就得到了聖人的旨意，「以其年少，有復仇志，詔不得特將」，因此總不重用顧決明。

    不過，魏文元與司馬如晦身為軍事參謀，不必披掛上陣，自然沒有這顧慮。他二人一入軍帳，便像是魚入大海、淵龍飛天，終於能夠大展才華。

    二人軍事天賦極佳，又有顧決明鼎力支持，蕭嵩自然沒有理由不重用他們。

    「貌偉秀，美須髯」的蕭嵩是梁武帝蕭衍的七世孫，可謂是出身顯赫。可他成名之前，常在朝中做些文官工作，而且做得並不算出彩，還被聖人罵過「虛有其表」。

    若非賢相姚崇賞識，一眼就看出了這個美男子的軍事才能非比尋常，又不斷在聖人面前進言推舉蕭嵩前往邊塞護國安邦，他這個中書舍人恐怕還在中書省掌制誥呢。

    自然，每天寫寫聖旨也沒有什麼不好，但執掌軍權對他來說，可以更加海闊天空嘛。

    或許是因為蕭嵩有過這樣懷才不遇和受人提拔的經歷，他用起人來倒也很願意選賢舉能，這才給了魏文元和司馬如晦一展身手的機會。

    自然，二人也不負所望，奇謀百出，助得延軍在對吐蕃作戰中連戰連捷，很快就闖出了名聲。

    論謀略，魏文元比司馬如晦還要謹慎全面、細緻入微。若上級面對困境一籌莫展，必會首先請教他，而魏文元也總能籌劃出諸多方案。

    可論決斷，他卻不如司馬那般果決。如果蕭嵩與顧決明已經商討出眾多計劃卻定不下來，那麼司馬如晦一定能夠迅速裁斷出最佳方案。

    這倒也與二人從小的經歷有關。若說棋手當一步三算，那麼宮中棋詔大抵要一步九算了。對於魏文元來說，輸棋要比贏棋難得多。

    面對顧決明或李貞，他自然可以專心下棋，連勝數局。但若碰上哪位脾氣大的王爺或妃子，他也只能想盡辦法周旋，最終險勝或惜敗人家一招。這是他阿爺傳授給他的棋詔生存之道。

    長此以往，魏文元自然就從中學會了該如何顧全大局、反覆謀劃，籌備出最滴水不露的策略。

    而司馬如晦則恰恰相反。若他在行人的目光與自己的飢腸之間謀劃太久，恐怕那路上別人啃剩下的雞腿骨早就被野狗叼去了。

    古有「房謀杜斷」，今有「文元之謀，司馬之斷」，二人在河西軍中倒也造就了不少佳話，一路青雲直上。顧決明羨慕二人的同時，也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絲毫不會因為二人的功績已經遠遠超過自己而記恨。

    在此期間，魏文元還認識了另一位改變他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