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之上突如其來的變故,以及北方趙國的前途未卜,讓臨淄城內的齊公田因齊心中始終惴惴不安。
在這份宛如兔死狐悲的心境之下,大殿之中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一陣腳步聲出現在了田因齊耳畔。
「啟稟君上,北方急報。」
已然來不及有過多的言語,田因齊猛然轉過身來,從前來的鄒忌手中接過了那份來自齊國北方的戰報。
「什麼!」
急轉直下的戰場態勢,縱使田因齊此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也難免生出了幾分驚詫。
隨手將帛書攥在手心,田因齊的腳步匆匆,站在了大殿之中的那幅地圖面前。
按照帛書之上所記載的戰況,齊國五都之中唯一坐落於濟水以北的高唐已然失陷於魏國之手。
作為齊國北方最重要的政治、軍事重鎮,高唐的失陷也就意味著濟水以北的疆土丟失也不過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快,來得好快!」
從來都是兵貴而神速,從西邊的趙國直抵齊境,並以最快的速度攻占了重鎮高唐。
魏軍如此凌厲而又致命的攻勢,讓即使身為敵人的田因齊,心中也不得不生出了幾分讚嘆。
當然短暫地讚嘆之後,注視著面前地圖的田因齊心中的憂慮卻是更加嚴重了。
濟水以北一旦落入魏軍之手,齊國的腹地也就完全向北岸的魏軍敞開了懷抱。
魏軍完全可以渡過濟水、長驅直入,到時候面臨兵臨城下這一困境的,可就不僅僅是北方的趙國一國了。
心中思緒迅速流轉,意識到情況緊迫性的田因齊雙眼流轉,看向了東方、看向了正在與魏軍對峙的齊軍主力。
「鄒卿,田忌將軍可有戰報傳回?」
「啟稟君上,據田忌將軍前日回報的消息,我軍主力與魏軍東部大軍的對峙,恐怕一時之間難有勝負。」
「如此說來,我軍主力一時之間恐怕難以回援臨淄嘍?」聽完鄒忌的稟報,田因齊的眉頭立時一皺。
面對田因齊的發問,縱使心中充滿了對於戰局的無可奈何,鄒忌也不得不回應一句。
「正是。」
進一步千難萬難,退一步兵敗如山,這就是此刻齊軍主力最好的寫照。
別看此前八萬齊軍在田忌、田盼兩位宿將的率領之下高歌猛進,但是對面的魏軍卻將戰爭硬生生地拖到了自己的優勢時間。
此刻的齊國就像是一名伸出長劍、刺向對手的劍客,只不過在刺出最凌厲一擊的同時,己方的弱點也完全暴露在了對手眼中。
更何況齊國此戰所面對的對手,是比他國力、軍力更加強大的魏國,只是這一破綻對於齊國來說就足以致命。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齊國的麻煩就只是來自於西部、北部,要知道過去四處出擊的齊國,可是為自己在邊境樹立起了一個又一個對手。
北方魏國的威脅已然是迫在眉睫,南方魯、宋卻也沒有袖手旁觀。
也就是大殿之中,田因齊、鄒忌對著前方的地圖,擔憂北方的戰事的同時,又是一封戰報來到了兩人面前。
「報……」
「啟稟君上,莒城急報……」
耳畔響起稟報之聲,田因齊臉上神情越發驚詫。
北方魏軍是虎視眈眈,南方莒城又出了什麼亂子?
連忙從來人手中接過急報,田因齊有些艱難地打了開來,而上面所記載的內容卻是讓他臉色大變。
「上蒼,你如何不護佑我齊國啊?」
田因齊如此地放聲高問,令一旁的鄒忌心中更多了幾分不妙之感。
暗暗壓下心中激盪,鄒忌來到田因齊身旁,「君上,莒城……」
「你自己看吧。」
似乎是內心之中充滿了疲憊,田因齊只是將這份急報隨手遞給了鄒忌,然後便自顧自地向著前方走去。
隨後只聽撲通一聲,田因齊也不再顧身為君主的儀態,直接一屁股摔在了案幾之後。
「天不佑我,天不佑我……」
就在接連遭受重大打擊,心情低落到極點的田因齊不斷念叨之際,鄒忌卻是緩緩打開了手中這份戰報。
「什麼?魯、宋聯軍五萬人兵臨莒城,莒城都大夫田禮畏戰怯懦,竟不戰而將偌大的莒城拱手讓人。」
臉上驚詫神情久久不散,鄒忌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地圖面前。
北方的高唐、南方的莒城、再加上先前已經丟失的平陸,齊國五都已經五去其三。
再加上時刻面臨北方魏軍威脅的都城臨淄,齊國能夠聚齊足夠力量、並且短時間之內足夠安全的重鎮只剩下了即墨一城。
如果戰事按照這樣推進下去的話,齊國真的可以說是危在旦夕了。
要知道即使是另外一個時空的田單復齊,齊國手中也是掌握了即墨、莒城這兩座重鎮的。
比領土的丟失更為可怕的,是已然浮動不已的齊國人心。
在鄒忌看來,莒城的城防就算不是固若金湯,也能夠讓魯、宋聯軍吃一個大虧。
堅守如此堅固的城池,在雙方實力差距並不懸殊的情況下,都大夫田禮竟然不戰而降,其中暴露的問題已然比丟失城池更為嚴重。
這場大戰已經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又或者說齊國已然不能再承受戰事繼續糜爛的代價了。
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緊緊閉上了雙眼,站在原地的鄒忌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一步、兩步、三步……
當他的身影出現在田因齊面前,只見鄒忌躬身一禮,「君上,臣以為該派遣使者前往安邑了。」
「鄒卿,你是說?」
心中自然是百般不願,但卻也只能無可奈何,鄒忌緩緩點了點頭,「君上,齊國已然打不下去了。」
「戰事若是繼續下去……」心中仍然存留幾分希冀,田因齊抬起頭來看向了鄒忌,「能否出現轉機?」
「很難。」
低沉的話語在大殿之中響起,鄒忌臉上充滿了凝重,「北方魏國上將軍龐涓所率領的魏武卒隨時都有可能南下,南方的魯宋聯軍也在向北高歌猛進,此時此刻我齊軍主力卻還被魏國東部大軍所拖延。」
「相比較於戰場之上發生轉機,臣以為更有可能發生的是魏、魯、宋三國大軍南北會師於臨淄。」
「只是……」
抬起頭來,灼灼目光與田因齊對視,鄒忌緩緩說道:「只是臣怕那一日,我齊國也就沒有了求和的資格。」
「我齊國竟然已經到了這般田地了嗎?」
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田因齊艱難地從坐席之上爬了起來,一步一步向著殿外走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是笑聲,但是田因齊的聲音之中卻沒有半點歡悅,有的只剩下了絕望。
「一切拜託鄒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