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午良也想通了。
這是人家的地盤,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掙扎也沒什麼用。
嬴卓從小在秦宮中長大,對於這裡了如指掌,在嬴卓的帶領下,二人巧妙地避開了所有巡視的秦軍守衛和內侍。
看著嬴卓偷偷摸摸的樣子,熊午良心中漸漸明悟了——
看來自己進來這一趟,秦王嬴稷並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
那麼問題來了,誰能把情報觸角伸到秦國王宮裡?
答案昭然若揭:當然是自己那個便宜姑姑了——大秦宣太后!
總結一下,秦王嬴稷想見自己,但卻想避開宣太后,再聯想一下那天自己在酒肆里被嬴稷聽到的話……
熊午良明白了。
嬴稷這是把自己的話往心裡去了。
熊午良心中暗暗叫苦。
……
來到後殿的書房,嬴卓張望了一下四周,便一把將熊午良推了進去。
「王兄,人帶到了。」
熊午良定睛一看,這書房延續了秦國王宮的整體風格,一面巨大的秦字黑旗懸掛在牆壁上,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裝飾品。
秦王的桌案上,堆著大捆的竹簡,讓熊午良側目的是,居然還有厚厚一摞白紙……
看來自己封地里的生意,已經做到嬴稷的案頭上來了。
嬴稷竟然一直站在門前,見到熊午良之後,衝著後者深深一躬:「嬴稷見過先生。」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讓先生受驚了。」
從年齡上來說,熊午良甚至比嬴稷還要小一兩歲。
沒想到,竟然被嬴稷如此以禮相待。
不愧是歷史上鼎鼎有名的秦昭襄王!
熊午良只能硬著頭皮:「外臣羋良,見過秦王……」
嬴稷微微一笑,與熊午良分賓主落座,然後上身前傾,用探究的眼神看向熊午良——
「君侯之大才,嬴稷早有領教。」
「嬴稷願以先生為師長,修習強國之術!」嬴稷的語氣十分懇切。
熊午良:?
這是什麼神轉折啊?
門口望風的嬴卓轉頭看向屋內,掃了目瞪口呆的熊午良一眼,皺起了眉毛。
這個楚國少年,雖然爵位蠻高,但是看上去也不過十五六歲罷了。
就算是個天才,又能有多大能耐,能被自家王兄如此看重?
或許這楚國曲陽君眼力很準,但是想要靠他奪回王權、革新秦法……有點兒過於離譜了吧?
王兄這是病急亂投醫了。
只見嬴稷長長一躬,也不起身。
熊午良趕忙伸手扶起嬴稷:「那個……大王言重了……」
嬴稷:「君侯莫怪——嬴稷也有一半的楚國血統,我們是一家人吶!」
「如今嬴稷誠心求賢……」
「還望君侯不顧及秦楚之別,不吝賜教!」
「若真能有益於我大秦,嬴稷願以先生為我大秦丞相!」嬴稷語出驚人。
……
熊午良人都傻了。
憑酒肆里的幾句話,你就要任命我為秦國丞相?
你是真看我年紀小覺得我好忽悠是吧?
你這餅真是又大又圓吶!
要換作一般人,估計早就心動了。
可惜,熊午良從來沒想過投靠秦國!
且不提嬴稷這『大秦丞相』的許諾中,有多大的水分……
就算嬴稷真心實意要重用熊午良為丞相,熊午良也不願意去啊!
別誤會,咱們無良公子其實並不是那種原則性很強的人。
如果『投靠勝者』這條路確實是一條可行之生路……那麼熊午良也不介意當場跪舔——就算拜為義父什麼的都好說。
問題是這條路根本就行不通!
試問秦國的功臣,哪個有好下場啊?
先往遠了追溯——秦穆公的孟、西、白三將,功勳卓著,助穆公成就一番霸業,結果也是給穆公殉葬的悲慘結局。
幫秦孝公變法的商鞅死得最慘,就不用說了。
秦惠文王的張儀也是流落別國,秦武王的甘茂現在更是有家不能回。
白起更別說了,以武安君的赫赫武勛,也是一柄劍賜死的下場。
後面的呂不韋,好像死得也挺慘是吧?
……
總而言之,當秦國的大臣——可是個高危行業!
更別說自己這個曲陽君,和秦人還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吶!
門口處的嬴卓按捺不住了。
在她眼裡,自己這個王兄好像瘋了!
大秦國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強國,秦國的丞相那是什麼概念?
相當於後世的阿美莉卡國務卿,差不多吧?
讓一個寸功未立的毛頭小子擔當如此大任……王兄就算是亂投醫,也不能這麼投啊!
「王兄,慎言!」嬴卓顧不得看門了,走進來一把拉住了嬴稷的袖子——
「我大秦國的丞相,豈是尋常人能當得的?」
「就算這楚國的曲陽君天賦異稟,如今也不過是個少年人罷了……豈能予以如此重任?」
「恐怕整個大秦朝野,都不服啊!」
嬴稷無語地掃了嬴卓一眼。
你看門兒就看門兒,插什麼嘴啊?
咱又沒說立刻讓他當丞相。
這不是畫大餅嘛!當然得往大了畫,往圓了畫。
入職之後具體給啥待遇,到時候再看唄!
不過,自己這個堂妹此時出言質疑,倒也是件好事兒。
面前這熊午良,受嬴卓言語擠兌,肯定會著急地想證明自己!
說不定,就是一篇洋洋灑灑的治國之策。
這熊午良到底是天賦少年英才,還是依託答辯,馬上就能知道了!
嬴稷屏住呼吸,期待地看著熊午良,等待後者的反擊。
熊午良果然開口——
只見這廝一拍巴掌,竟然大聲附和。
「卓公主說得對啊!」
「不瞞大王,我這都是紙上談兵——若真想讓我說出什麼治國之策,我確實不會啊!」
「雖說這大秦丞相,外臣也很心動……但是實在不敢欺瞞大王,最後讓大王失望啊!」
嬴稷臉都黑了。
焯,怎麼和想像中不一樣呢?
嬴稷不肯輕易放過,趕忙緊跟著說道:「君侯過於自謙了!」
「當初在酒肆中,三言兩語點明秦法之弊,有如暗夜舉火,令嬴稷耳目一新!」
「君侯的目光並不被秦國的強大所遮掩,反而一陣見血,點出秦法弊端……」
「定然是大才啊!」
「難道君侯嫌棄寡人此時手中無權,不願扶持嬴稷否?」
熊午良頭腦飛轉。
去秦國,是萬萬不能的。
秦國這邊,就算有天大的功勞,也不一定能有善終——就像那種無良私企,在榨乾剩餘價值之後就乾淨利落把你一踹……
而且封地發展得如火如荼,抗秦大業正不斷走上正軌。
豈能認賊作父?
熊午良眼珠一轉:「外臣不敢欺瞞大王……」
「之前說的那些道理,是臣在楚國時,聽別人提起的——都是拾人牙慧,根本不是羋良自己總結出來的觀念。」
嬴稷一怔。
嬴卓更是緩緩點頭——我就說嘛,這麼個十來歲的小子,怎能有那般深刻的才學?
聽熊午良的解釋——
似乎……反而合理起來了。
「請問曲陽君,這秦法之弊,到底是何人所說?」嬴稷半信半疑。
「我大楚鍾離君,羋費!」熊午良斬釘截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