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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夫戰區是以作為其中央指揮部的克拉夫堡壘而聞名的。
說是堡壘,其實整個卡迪亞作為堵住恐懼之眼唯一穩定航道的星球早已被建設為一個要塞世界,也就是說,在這裡,「堡壘(Kasr)」這個詞彙其實可以等同於其他地方的「城市」、「巢都」、「兵工廠」、「兵營」和「墓地」,除此之外沒有別的。
卡迪亞上曾經有過如同最初的人類殖民都市一樣寬闊優美、適合生活的城市規劃,但當它們遭受了第一次混沌入侵之後,這些普通的民居城市規劃被證明在恐懼之眼門口這個地方非常不適合用於拖延時間、躲藏、阻擊與巷戰,它們輕而易舉地被摧毀了。
自那以後,這裡的所有城市規劃便被重新按照「拖延時間」、「儘量藏身」和「殲滅敵人」的設計思路來考慮,道路變得複雜而曲折,建築之間互相有著精妙的高低和角度規劃,這讓此地的居住和守衛者們能憑藉他們的頑強與這種特意修建的工事地形據守比敵人估計中多得多得時間——這也是阿巴頓為何會同意進行軌道轟擊的原因,這些堡壘,尤其是克拉夫堡壘,不但在數千年間被重複地修復、加固建成這樣,而且它還有內外護城河與內外城牆,城牆同樣厚實堅固,並準備有大量工事與超過一般星球城市規模的火炮防禦,這讓任何「正常的」攻城作戰策略的實施都會導致攻城方面大量的兵員損失。
這意思是,進行傳統攻城戰之後,讓地面部隊進入城內摧毀護盾的整個過程中,必然出現損失的軍隊之多會多到即使是荷魯斯之子也必須予以慎重考慮的地步。
克拉夫堡壘本身占地很廣而且設計同樣堅固巧妙,作為卡迪亞上最後指揮部的所在地,它被設計得對一般得炮火具備迷惑作用。而顯然,他們之中必然產生了一些本地的、令人不齒的可恥叛徒,又或者戰帥的情報人員早已悄無聲息地潛入並摸透了他們最新的動向,最壞的可能是兩者皆有——
要不然叛徒的軍隊就不會在泰洛克平原的閱兵式上把卡迪亞最高指揮層一鍋端之後,現在又如此精準地首先嘗試對克拉夫堡壘使用要塞軌道炮射擊。
然後再是現在,他們的頭頂有了虛無矩陣的保護,於是叛軍降落,匯合,抵達城外,開始順著城內火炮觀察員的指引試圖再次把卡迪亞的現任最高指揮一鍋端。
嘉蘭·凱爾上士的頭腦中的一部分這樣近乎恐怖地冷靜思考著,維繫著他的理智的存在,而他頭腦的另外許多部分正在狂奔、尖叫、發熱、膨脹,豆大的汗珠從他熱氣蒸騰的頭頂上的髮絲里滲出,沿著他緊緊皺著的額頭與死死咬住的下頜滴落下來,灑在塵土飛揚的指揮辦公室廢墟上。
他扒拉混凝土與鋼筋的手指上指甲剝落、指尖磨破了,但掌旗士官毫無所覺,他雙目通紅,滿是血絲,瘋狂地挖掘著,直到他看到一件熟悉的軍大衣的衣角,沾滿泥灰,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凱爾感到自己的心臟陡然升到了喉嚨口,燙得發堵,而他的大腦落到了胃裡,涼得像是泡了冰水。
他又繃緊肌肉但是小心翼翼地挖開了更多碎裂的土石,這時候其他從遠處跑過來的士兵也開始幫助他挖掘了。
「醫生!」
克里德的掌旗官在廢墟上咆哮起來。
「醫生!這裡需要醫生!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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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百公里外,鋼鐵勇士藥劑大師若有所思地朝克拉夫堡壘的方向看了眼。
「怎麼了?」
在他面前,頭戴槍鋼色頭盔的鋼鐵勇士無分混沌領主科洛姆·蓋特問道。
「沒什麼。」藥劑大師的禮貌假笑早就收攏了,現在換上了一副他有點不太習慣但曾經戴了很多年的冷酷面孔,並把目光轉向這位突兀出現在此的戰爭鐵匠。「我記得戰帥大人分配給你們的任務在克拉夫堡壘的北面,你們怎麼會跑到南面來?」
「哦。是的,是的,我們本來被分配去艾莉西亞巨石陣。但事情沒那麼順利。」戰爭鐵匠回答,同時洪索感覺到這位同僚正在用一種極度懷疑與不善的視線上下打量著自己與墨丘利斯。最後他說,「我們在那兒發現暗黑天使與太空野狼的兩個整裝連隊正等著一左一右夾攻著我們。」
「雖然暗黑天使和太空野狼聯軍聽起來真的魔幻到讓人不想碰,但這可不是鋼鐵勇士在他們面前撤退的藉口。就算他們聯軍了,選擇直接撤退也完全不是我們的風格。」洪索老大不客氣地指出,「而且你身後有超過五百台重型載具與戰爭引擎,它們看起來這麼幹淨,幾乎沒有什麼新的交戰痕跡,你別不是看到他們就跑了等下。」
雖然並沒有經歷過軍團曾經那些需要築壘建城以防守被攻打下來的世界的歲月,但作為一個好歹在一群萬年老兵鋼鐵勇士中存活了幾個世紀還能混出頭的存在,洪索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為什麼你的這些載具上少了這麼多火炮的位置卻多了這麼多巨型鑽頭、電鋸與工程用的伺服臂?你瘋了,放棄了珍貴的古老主炮或者副武器架就為了裝這些?這就難怪你看到他們就跑了!」
蓋特倒是還很平靜,似乎沒有意識到洪索正在暗示他臨陣脫逃,他又從目鏡後面看了眼洪索——藥劑大師能感覺到對方試圖找到他身上弱點的那種攻擊發起前的被審視感,「這倒不是我瘋了,顯然,如果是我本人的意思,我不會選擇在明知道要開戰的時候為我的重型載具換裝這些工程機械。」
「阿巴頓我是說,是戰帥讓你的部隊換裝這些工程裝備的?」羅伯特·墨丘利斯·基里曼已經把他的巨斧放下,拄在地面,在他周圍,新來的鋼鐵勇士們手持武器,警惕而隱約地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半圓形包圍圈,顯然在防備這位恐虐冠軍的突然暴起。「我很好奇,這樣詭異的換裝,交給了伱們什麼任務?」
「是啊。」戰爭鐵匠回答,同時把他的頭盔目鏡轉向洪索身旁被紅甲與經卷覆蓋的戰士,但他沒有回答他的後一個問題,儘管那個問題才是主要的問題之一。
基里曼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在自己額頭上打了兩個轉,不過蓋特和他的軍隊給第十三基因原體的感覺其實暫時還好——他們就像他們的領主一樣,還保持著第四軍團的塗裝習慣,雖然也因為黑軍團的關係把自己塗黑了一部分,但倒是看起來並不算糟糕,這支部隊的阿斯塔特們也和科洛姆·蓋特給基里曼的感覺一樣,極其冷酷、無情、簡潔、有序,基里曼甚至還有少許懷念地從他們的動作里看到了大遠征時代的一些細微戰術隊列的遺存。
「我還以為你的這名強大冠軍如他們所言,是被你完全控制的生物工程技術產物,看起來傳言果然不太可信。」蓋特說,「我看他甚至還能插嘴你我的談話。」
「哦。」洪索聳聳肩,「完全被控制的東西只能永遠是死物,蓋特,一位真正強大而優秀的戰士要有主觀能動性才能發揮其最大的能力。」
「這話不錯。」戰爭鐵匠微微點了點頭,「但他既然並不如傳言一樣完全受你控制,那他可信嗎?」紅色的目鏡閃了閃,「我的意思是,他可不像你我,身披堅甲,心如鋼鐵。他披著那些令人不快、滿口謊言的毒蛇們的皮,即使他是血神冠軍也不能讓我忘記這個事實。」
「他可不可信有什麼要緊?」藥劑大師毫不客氣地反問,「在這種時候,在激烈戰鬥的戰線前線,隨時會有什麼東西砸在我們頭頂上把我們炸上天的時候,你就非要站在這兒當活靶子和我說謎語嗎?」
「有道理。」戰爭鐵匠左右看了看,「怎麼,就你們兩個獨自在這兒?你們打倒了這麼多黑色聖堂?甚至沒有載具?你的戰幫其他人呢?戰帥派給你們的額外支援呢?」
「呵呵,他們按『戰帥』要求被空投到了更後方,因為嚴重缺乏載具,所以趕過來還需要時間。」這次人人都能聽出墨丘利斯嘴裡的嘲諷之意了,「不過我會建議他們不要及時趕過來,因為大概率,只要這裡的那個神秘防護措施一被地面任何一支部隊摧毀,那個黑石要塞的移動界面小姑娘會很樂意以阿巴頓的名義將我們所有人連帶這座堡壘一起炸成灰的。」
「我必須說他說話還挺符合我們的風格的,洪索。」蓋特又略微驚訝地看了眼墨丘利斯,同時似乎朝他自己的指揮頻道說了些什麼,一輛巨大的坦克從隊列後方朝他們緩緩駛來,並在他們面前停下,打開了後艙門,裝甲門板形成的坡道出現在他們面前。
「上來,我們朝內部城牆進發的時候說吧?」
洪索懷疑地看著蓋特,後者指了指艙門,「如你所說的,我們別杵在這兒作為活靶子,暗黑天使的那個連隊固然沒有挪窩,但我不確定那批野狼從我丟出去的煙霧彈里跑出來之後會不會聞著味道跟來,或者,我也不想被戰帥的阿爾法情報官在這個時候告上一狀。」
藥劑大師點點頭,但又停了一下,看了眼那堆被壘得整整齊齊的黑色陶鋼小山。
「這些嗯鮮活的一輛可裝不下。」蓋特指了指後面,「不過別擔心,因為我被交付的任務,至少我的部隊中載具是足夠的。」
墨丘利斯則又閉上了嘴巴,同時他掃了眼這輛載具,聲音中有一些驚訝與懷念,「提豐。沒想到它們至今仍在被使用。」
蓋特的目鏡又看了紅甲的冠軍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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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的對話內容里有幾處真是有趣極了。
敏銳地捕捉到一些東西的第十三原體心想。
這個科洛姆·蓋特絕對有問題。哈,看來叛徒們也不是鐵板一塊的。就讓我們看看到底他在賣什麼關子。
隨後他握住斧頭的柄,跟著他們走上了這輛古老的提豐重型攻城坦克。
蓋特帶來的鋼鐵勇士們則忙著把地上昏迷的黑色聖堂的軀體扛起來推進後面的運兵車中。
沒過多久,這支鋼鐵洪流就再次緩緩啟動,向著克拉夫堡壘的南部大門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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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火流星裹著驚天動地的動靜墜落在了克拉夫平原上。
當它的外部因為摩擦而產生的高熱火焰還沒有完全熄滅的時候,有一個存在,一腳踢開了這燒得白熱的空投倉,從裡面一躍而出,絲毫沒有在意灼熱的火焰與其他東西造成的影響。
烏爾坎索斯,阿巴頓的前艦隊之主,阿巴頓獵犬們的領袖,心滿意足而迫不及待地首先讓自己被空投在這片地區,因為這裡有一個對其他人可能沒那麼重要,但是對他來說相當有用的目標:那些年輕女巫的修道院,屍皇的新娘們,她們的聖殿就在此地。
顯然,由此可見,戰帥依然對他十分寵信,不然不會將這些多汁鮮美的血食優先分配給他,只要他接下來殺死並奉上這些屍皇信徒女巫的血和顱骨,最後以用鮮血玷污她們的聖殿為結束的奉獻,那麼,烏爾坎索斯確信,自己定然可以擺脫這種尷尬的擢升未竟全功的情況,成功蛻變為一位真正的晉升者,一位恐虐惡魔親王。
他發誓那該死的扎拉費斯頓與德弗拉姆·柯達這兩個見鬼的傢伙在看到他變成這副模樣的時候絕對露出了嘲諷和幸災樂禍的表情,這兩個只會躲在別人背後和高空軌道上搗鬼的賤人!等他徹底完成了自己的晉升,他一定會要這兩個還沒有晉升的傢伙好看!
至於如何完成他如此重要的晉升
他把目光轉向面前由修女們守衛的聖殿。
從聖莫瑞卡聖殿的城牆與閃閃發光的教堂尖塔上,正在升起無數小小的、穿著黑色戰甲與紅色戰袍的身影:她們背後的噴氣背包發出火焰的光芒,很快,這些被稱為熾天使的飛行女巫們就要離開聖殿護盾的庇護,朝烏爾坎索斯的登陸部隊主動發起攻擊了。
惡魔王子候選者舔了舔他一半已經化為尖銳獠牙的牙齒,感到不同的新鮮血液正從他的每一寸骨頭和關節中流過。
他亟待如蛹中蝶般蛻變完成。
他即將為恐虐痛飲鮮血。
「讚美血神。」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