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四,上午,巨馬河南岸,聯盟軍隊大營。
?李子雄突然飛馳而至,讓甄寶車、呂明星、霍小漢、夏侯哲等諸軍總管非常意外,不知道李子雄目的何在。
甄寶車等人恭恭敬敬把李子雄迎進帥帳。出於尊敬和禮貌,甄寶車以晚輩自居,向李子雄詳細述說了上谷當前局勢和巨馬河阻擊戰場的未來趨勢,字裡行間透露出了「全身而退」的意思,求戰欲望並不強烈。
李子雄表現得很和善,把飛狐陘南北兩線的戰事也簡要介紹了一下,左路大軍攻擊順利,飛狐陘南線的靈丘和飛狐都已「收入囊中」,飛狐陘北線的蔚城、平舒等城鎮也已「落袋為安」,目前韓世諤和周仲正沿著祁夷水北上,征戰於桑乾水一線,向燕北腹地推進,而李珉和牛進達則衛戍於靈丘,向莎泉方向擇機而動,以阻擊雁門和代北兩個方向的衛府軍。
但李子雄做為左路大軍的最高統帥,肩負著為聯盟開闢立足之地的重任,此刻應該坐鎮飛狐統籌指揮,而不應該出現在側翼戰場,不應該出現在巨馬河的阻擊前線,這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對此李子雄也做了解釋,不過他的理由實在過於牽強,「某之所以匆匆趕來上谷,是因為受了白髮帥的囑託,要替他做一件機密要事。」既然是機密要事,當然不能宣之於口,搞得人人皆知。
李子雄人老成精,知道自己的異常舉動引起了甄寶車等諸總管的高度戒備。雖然甄寶車等人並不擔心自己干涉或奪取兵權,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自己在軍事上的權威無人可及,一旦自己蓄意影響到中路大軍的攻防決策,藉助他們的力量以實現某些不可告人的甚至是損害聯盟的目的,那問題就嚴重了。所以李子雄直言不諱地告訴甄寶車等人,自己此行是高度機密,不能有絲毫泄露,言下之意,我不會幹涉或影響你左路大軍的任何決策,我做我的事,你們打你們的仗,互不干涉。
甄寶車這次勉強放心,並試探著問了一句,「明公若要某等幫助,儘管吩咐。」
「某的確需要你們的幫助。」李子雄說道,「此次涿郡方面的反應非常遲鈍,與我們之前的預測有很大出入,雖然不知原因為何,但有一點毋庸置疑,形勢發展對我們越來越有利。現在左路大軍已經殺到桑乾水一線,直接危及到燕北鎮戍安全;而右路大軍已經成功包圍高陽,搶到了我們所需要的糧食;你們的中路大軍也在上谷攻城拔寨,並陳兵巨馬河,阻擋了涿郡南下支援之路。」
「聯盟三路大軍齊出,在太行山南北兩麓燒殺擄掠,聲勢浩大,必會給聖主和中樞以極大震動,如此聯盟的強大實力得以充分展示,但此舉的後果是什麼?是否會幫助齊王北上戍邊?聖主和中樞是否會如我們推測的那般,與聯盟達成某種有限度的默契?而這種默契的真實意圖又是什麼?是緩兵之計,只待時機合適就四面圍剿我們,還是有意利用我們驅虎吞狼,以便借刀殺人,抑或,正是我們所需要的那種有利於聯盟發展壯大的默契?」
李子雄說到這裡,甄寶車、呂明星等聯盟總管已經心領神會,已經估猜到李子雄匆忙趕到巨馬河前線的目的了。此事除了李子雄外,聯盟還真的找不出第二個具備這種「通天」能力的人。
「所以,某需要你們在巨馬河一線堅持更長時間。」李子雄最後說道。
李子雄的要求並不過分,再說李風雲至今也沒有撤離高陽,甄寶車和呂明星必須繼續堅守在巨馬河一線,即便堅守的時間超過了之前的預料,即便在堅守過程中付出了較大損失,即便他們產生了「全身而退」的念頭,但只要李風雲沒有撤離高陽,他們就必須咬緊牙關堅持下去。單從這一點考慮,甄寶車和呂明星等聯盟總管也不能拒絕李子雄的要求。
甄寶車沒有直接拒絕,但也沒有一口答應,而是婉轉說道,「明公,依照白髮帥的命令,當他率軍全部撤離高陽之時,也就是我們撤離巨馬河一刻,因此,若白髮帥送來消息,說他已撤離高陽,我們必撤離巨馬河。」
言下之意,我們要絕對遵從李風雲的命令,就算你的使命很重要,但李風雲既然沒有命令我們無條件配合你,那我們就只能在自己的權限範圍內給予配合,超出這個權限我們就無能為力了,畢竟聯盟的「老大」是李風雲,而不是你老人家。
李子雄微笑頷首,「某也要聽白髮帥的命令。如果白髮帥命令你們撤退,某當然言聽計從。」
既然互相尊重和諒解,事情就好辦了,你好我好,一團和氣,談笑甚歡,甄寶車和呂明星等聯盟總管更是乘機向李子雄虛心求教一些攻防戰術。
下午,在淶水東岸打探軍情的斥候十萬火急稟報,涿郡再來援軍,兵力大約在一萬餘人左右,午時前進入涿城,估計黃昏前到達澤伴小城。
澤伴小城距離安定驛大約三十餘里,距離巨馬河不足五十里,也就是說,不出意外,這支援軍為安全考慮,今夜應該紮營於澤伴小城,然後與先期抵達安定驛的援軍取得聯繫,詳細了解上谷現狀和巨馬河戰局,養精蓄銳後,明天趕到巨馬河展開攻擊。
聯盟這邊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涿郡又來了一萬餘援軍,這其中大部分應該是幽州精銳軍隊,也不排除有年初聖主剛剛組建的驍果軍,甚至還有可能有聖主的宿衛禁軍,這麼多軍隊氣勢洶洶的殺過來,聯盟阻擊壓力就大了。
甄寶車、呂明星、霍小漢、夏侯哲等總管緊急商議後,當即決定向駐守在五回城的總管郭明求援,請調曹昆的聯盟第二軍迅速沿易水而下,支援巨馬河戰場。又急告總管王薄,在包圍易城的同時,迅速加強淶水西岸的防禦力量,以防止涿郡援軍強渡淶水,搶占蒲陰陘,斷絕了聯盟軍隊的退路。
李子雄也參加了軍議,對中路大軍的防守部署持有異議,認為甄寶車等人的防守思路有嚴重問題,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是左路大軍的主帥,突然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中路大軍的戰場上,本來就讓甄寶車等聯盟總管疑慮重重,十分戒備了,如果再在軍事指揮上「指手畫腳」,公然干涉甄寶車的戰場指揮權,那不但是目中無人驕橫跋扈,更是自找仇恨四面樹敵之舉,所以李子雄很識趣地閉緊了嘴巴,一言不發。
他坐在一邊不說話,不代表甄寶車等聯盟總管就能無視他,把他當「空氣」。現在聯盟組成複雜,內部派系林立,李子雄已經不是當初的「孤家寡人」一個,而是做為齊王一系在聯盟的最高統帥,手下有一萬多軍隊,實力強悍,已經具備了與李風雲分庭抗禮之勢,這種情況下就連李風雲都對他「禮讓三分」,更不要說甄寶車、呂明星這些出身卑賤的豪帥了。
甄寶車恭敬求教,態度很誠懇,畢竟李子雄的年齡身份地位功勳都擺在那,如今雖然「虎落平陽」,但對甄寶車、呂明星這些出身卑賤的晚輩來說,李子雄依舊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再說未來齊王若能「問鼎」,李子雄就是輔弼功臣,而他們這些人也能「雞犬升天」,所以現在與李子雄搞好關係有利無害,實在沒必要得罪他。
李子雄本想敷衍幾句了事,忽然想到日後李風雲知道自己到了巨馬河前線,在甄寶車等人主動求教的情況下,依舊一言不發,任由聯盟軍隊與衛府軍激烈廝殺,以致聯盟軍隊遭受了太大損失,雙方間必然產生誤會,這對未來的合作顯然不利。另外,齊王能否北上戍邊,何時北上戍邊,不但關係到聯盟的立足發展,還影響到了即將爆發的南北大戰的勝負,因此無論是高陽戰場還是巨馬河戰場,都必須竭盡全力,最大程度地推動局勢向有利於己方的方向發展,以便幫助齊王儘快實現北上之目標。
「集中主力於巨馬河南岸,借天險之力重兵阻擊,以延緩敵軍南下之速度,此計的確不錯。」李子雄善意地誇獎了幾句,然後話鋒一轉,委婉說道,「今日是初四,以某的推算,韓世諤、周仲和來淵應該已經橫掃祁夷水兩岸,正征戰於?干水一線,迅速向燕北腹地推進。燕北局勢一亂就會危及到鎮戍安全,所以燕北必定以最快速度告之涿郡留守府。段達為人謹慎,行事穩重,一旦接到白髮帥殺進燕北的消息,知道自己腹背受敵,有首尾難以兼顧之危,必定命令援軍止步於巨馬河北岸。畢竟聖主和行宮就在臨朔宮,距離燕北和上谷都只有三百餘里,而目前我們的攻擊已經威脅到了聖主和行宮的安全,段達不得不有所選擇。」
此言一出,甄寶車和呂明星等人頓時意識到自己對整個戰局的把握出現了重要疏漏,竟然都沒有考慮到聯盟軍隊在燕北的攻擊必定會影響到涿郡的救援決策。
甄寶車第一個聽懂了李子雄的暗示,當即衝著李子雄深施一禮以表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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