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鋪水,秋風西來,蕭瑟中,一行鴻雁飛過,留下點點哀歌,為這蒼涼的黃昏又平添了幾分寂寥。西斜之陽,丹紅似血,餘暉映照人心之上,更覺淒涼,只道那千古絕唱:「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我雖不在天涯,但卻肝腸寸斷,枉費一身武功傲視天下,卻終究逃不過造化弄人,只能孤身在此慨嘆江湖……
正所謂「是非黑白一劍挑,天下英雄唯我驍;醉臥街頭空飲恨,恩怨易了情難銷。」是啊,恩怨易了,唯有情字難銷。
秋風之下,男子抱劍而立,仰望天空鴻雁,忍不住淚下,悽然的道出兩個字,似乎是一個名字,一個女人的名字:「無垢……」
男兒大丈夫,頭可斷血可灑,唯有眼淚不能輕流,但心傷之下,誰能顧得了許多?男子拔出手中疊雨寶劍,劍鳴猶如龍吟,劍中煞氣更驚得林中走獸奔逃、百鳥撲飛。劍刃立於秀目之前,男子苦笑:「世人皆道我,劍神人美,尋不得畢生真愛;心憐百花,卻枉自一身風流。可是又有誰是真的知道,我並非是尋不得而是留不住,枉我號稱浪子神劍,卻是想留的留不下,想斷的斷不了……」
男子禁不住更咽了一下,秋暮之風吹亂了本來就已凌亂的的頭髮,更吹亂了本來就已凌亂的心。
這名抱劍的男子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三門」之一——金麟門門主「浪子神劍」趙凌。趙凌生的龍眉鳳眼,俊美不俗,頭髮雖然如內心一般凌亂著、披散著、飄蕩著,但是仍然無法掩蓋住那骨子裡透出的英挺。
(所謂「三門」是指,金麟門、六甲門、鐵意門。)
「該來的終究會來。」趙凌淡然隨口,手中疊雨寶劍悄然回鞘。
就在趙凌的身後,不知何時聚集了一眾武林人士,來勢洶洶。
「哼,趙凌虧你還有膽子站在這裡等死。」開口的是一個手持離別鉤的絡腮鬍男人,此人正是巨鯨幫幫主陸青山。
「等死嗎?哈哈哈哈……」趙凌止不住笑意,笑出了聲。
「死到臨頭,你笑什麼?」陸青山冷言道。
「沒什麼,只是在笑陸幫主您——只說對了一半兒,趙某人的確是在等,不過不是在等死,而是在等待了卻這一切。」趙凌右手拄劍在地,淡然答之。
「你他娘的……」陸青山怒火中燒。
「哎,陸幫主,對於這種狂徒何須動怒。」身旁的「慧劍先生」鍾離子出言勸阻陸青山的失態。
「慧劍先生言之有理,此等奪**子的卑鄙無恥之徒,無需和他多言!」林家堡堡主林冰開口贊同道。
「沒錯,這種無恥之徒,不用和他說廢話,殺了他!」 硃砂門掌門令狐嫣喜也隨聲附和。
「殺了他,殺了他……」千層浪只因一石而起,同行的眾人紛紛舉劍響應。
「看見了沒有,趙凌,你已犯眾怒,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送你歸西!」陸青山一雙離別鉤直指背對眾人而立的趙凌。
「既然如此,那麼你還等什麼,儘管動手便是,何須『客氣』?」趙凌仍舊沒有轉過身。
「受死吧!」陸青山怒吼一聲,但是腳下卻只邁出了半步,然後硬生生停了下來。
一眾武林人士見狀也沒了言語,頓時鴉雀無聲。
陸青山額頭冷汗直流,心道:不妙,一不小心把話說得太狠太急了,應該是招呼眾人一併而上才對。陸青山心明,雖未同趙凌交過手,但是浪子神劍絕非浪得虛名,不用懷疑,自己根本連對方半招都接不下。一個人就這麼動手,無異於送死,不行,必須要先穩住陣腳,唉——,自己這火爆的脾氣真是把自己害慘了……但眼下是騎虎難下……怎麼辦?
「我已經說請便了,陸幫主還在『客氣』什麼?」趙凌似乎是在催促,不過對於進退兩難的陸青山來說無異於催命。
「哼,陸某光明磊落,行的直坐的正,絕不在背後出手傷人!」陸青山義正言辭道,不過心中卻暗鬆一口氣,直道好險,幸虧自己應變夠快。
「既然如此,那趙某面對陸幫主就是了。」趙凌說著轉過身來,嘴角掛上了一彎淺淺的微笑,猶如皎月一般。
你他娘的!這是非要我死啊!陸青山眉頭抽動個不停,一面心中暗罵,一面努力克制住發抖的雙手,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對方不說話,趙凌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厲聲道:「哼,行的直坐的正,光明磊落……說的比唱的都好聽,想必翠香樓的曉紅姑娘一定得你真傳。」
「你!??」陸青山驚怒,雙手抖動得更加厲害。
趙凌冷哼一聲,不再理會陸青山,轉向林冰:「林堡主,你口口聲聲說趙某人『奪』**子,那請問趙某人『奪』了誰人的妻子呢?」
「你!!」林冰嘴角抽動,憤言:「林某無能,娶妻不賢。」
「無能,此話倒不假,你確然無能,娶妻卻不盡人事。」趙凌怒目相向,言辭尖刻。
「趙凌你小子休得胡言!分明就是你勾引我內人在先……」林冰惱羞成怒,滿臉通紅,憤然罵道。
「我勾引你內人在先?」趙凌不禁好笑道:「那請問,令夫人逢人就送紅肚兜,也是趙某人『勾引』的了?」
「你——!!!」
「你為人夫,不盡丈夫之責在先;單為個人顏面,冷血殺妻在後;如今又來顛倒黑白倒打一耙,試問,到底誰才卑鄙無恥?」趙凌搖了搖頭,冷笑一聲:「說起來,那個繡著『沙暖睡鴛鴦』圖案的紅肚兜,『慧劍先生』也有一個吧。」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頗感意外,不覺全都轉向「慧劍先生」鍾離子,林冰也是驚怒,一眼瞪向鍾離子,鍾離子一臉尷尬的笑了笑,把臉扭向一邊。
不理會眾人,趙凌續言:「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不報何以為人?但男歡女愛,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原本就是兩情相悅,為何會來的趙某奪**子?常言道,一個巴掌拍不響。雖然趙某紅粉滿天下,但自問無一不是雙方心甘情願,趙某從來沒有用強、用奸。若是眾位死活不容趙某的話,那麼有些事,趙某倒想問問。」
「你還想詭辯些什麼?」硃砂門掌門令狐嫣喜開口冷言。
「沒什麼,只是令狐掌門,聽聞你與長嫂私通以至珠胎暗結,可有此事?」
「我……」硃砂門掌門令狐嫣喜頓時面朱如砂,說不出一句話來。
「王幫主,你滿房妻妾,為何還要私會綢莊掌柜呂風的夫人?」
王惠安無言以對。
「司徒劍生,世人皆叫你『君子劍』,想必你為人定是正人君子,那麼兩天前洛陽富商的小妾回金陵省親,就在城外遭人姦殺一事定與你無幹了?」
「這,這個當然,我,」司徒劍生額頭冷汗直冒,「當然與我無幹了,在下乃是正人君子,怎會幹出那等禽獸不如之事……」
「是嗎?」趙凌嘆了口氣,「據傳,被害人手持髮簪,而簪尖帶血,根據官府推測,被害人遇害時,曾拼死抵抗,更用髮簪刺傷兇手……」
趙凌雙目如電,死死地盯住司徒劍生,司徒劍生頓覺汗如雨下,如坐針氈。
「那,那又怎麼樣?」司徒劍生不覺有些顫抖。
「怎麼樣?」
趙凌說話間突然出手取那司徒劍生鞘中之劍,更在眨眼之間對著司徒劍生三劍連舞,眾人不想趙凌會突然出手,全然措手、不及反應,而趙凌動作之快,更是令眾人無不為之一驚而失神,期間不過一瞬而已,待眾人回過神來卻見趙凌已然還劍於司徒劍生劍鞘之中。太快了,剛才那一幕發生的太快了,那電光石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根本看不清楚。
「你,你倒底想怎麼樣?」司徒劍生話音在顫抖,嘴唇也在哆嗦,兩腿間更有一股熱流滲透而出,一直滴到腳下。
趙凌沒有回話,只是淡然一笑。然後,那司徒劍生的衣衫陡然間炸開,瞬時間半身**,身後的一眾武林人士看的分明,司徒劍生的背上清楚地有著被尖刃刺傷而留下的疤痕!
「啊?!!司徒劍生,原來真的是你乾的?」
「這等禽獸不如之事,你也乾的出來?」
「虧你還號稱『君子劍』?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偽君子!我早就懷疑你了!」
「應該先為武林除害,殺了他!!」
……
司徒劍生已然是被驚嚇過度,沒了三魂和七魄,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立於原地,完全變成了呆傻之態。
「等一等,各位聽我一言!」
眾人安靜下來,循聲而找,只見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吊眼窄額的男子,約麼三四十年紀。趙凌也不禁審視著此人,衣著頗為華貴,氣度也非一般,步伐輕盈呼吸沉穩,此人絕不簡單。
「各位,難道各位忘了我等今天聚集於此的目的了嗎?」
「……」眾人面面相覷,表情各異。
「我們怎麼可能忘記!」人群中有人開口回道。
「沒有錯,我們不能忘記今日來此的目的是為了他,」吊眼窄額的男子手指趙凌,「是為了誅殺這個到處奪**子,害人家破人亡的無恥之徒!」
趙凌並不認得此人,但此人眼中射出的寒意,卻讓人毛骨悚然、如墜深淵。那是無法比擬的怨恨,就如同一把利箭,要一直刺穿自己的咽喉一般!
「各位,不要被這個無恥之徒的亂語胡言,混淆黑白,此人處處狡辯,不肯認罪,分明就是畏懼我等眾人一心,才想要用奸計渙散我們的軍心,可見其心之險惡,為人之奸詐!!!」
男子言如利箭,箭箭直指趙凌,趙凌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好厲害的一張嘴,比起那幫只會吱哇亂叫、張牙舞爪的小鬼,可厲害的太多了。
「沒錯,各位不要中了趙凌的奸計!」鍾離子也突然聲震寰宇。
「對,要誅滅這個奸賊,不能被他巧言所惑!」
原本一眾人來勢洶洶之氣,已被趙凌化為飛煙、蕩然無存,可誰知道突然殺出個程咬金,這名男子只是三言兩語,局面便順勢迴轉,這一眾烏合再度沆瀣一氣,矛頭直至趙凌!
「怎麼了,趙凌,你一句話不說,是怕了嗎?」男子一臉陰狠地盯著趙凌說道。
趙凌苦笑道:「你還真說對了,我的確怕了,不過我怕的是這一回疊雨劍下又要多添幾縷亡魂……」
「大言不慚,我們大家一起上!誅滅這個江湖敗類!!」男子凜然大喝。
一眾人轟然而動,咆哮著就要動手,趙凌驟然拔劍,華麗地轉身揮劍一掃,劍氣硬生在眾人面前劃出一道入地一尺的壕溝!近前的人直接被氣浪掀翻在地,緊隨其後的人紛紛被驚呆於當場,再也不敢向前一步。吊眼窄額的男子也不禁驚得面色煞白,渾身都開始顫抖。局面頃刻間再度反轉!
「哪個還敢上前一步,殺無赦!」趙凌冷眼掃視眾人,話音幽然。
方才氣勢洶洶,張牙舞爪的一眾武林人士,此刻一個個變得噤若寒蟬,彼此對望,任誰也不敢再上前,亦不敢再叫囂。
趙凌寶劍回鞘,背過身去。突然,林後火光沖天而起,眾人皆是一驚,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再一看,起火的地方正是金麟門所在的方向,難道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別人嗎?
「自己做過的事,我不會否認,今日既然你們聚集於此,趙某人自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眾人聞言不解,彼此對望。而吊眼窄額的男子則怒著眉、瞪著眼、咬著牙,死死地盯著趙凌,恨不得將趙凌撕成碎片。
「金麟門已被我一炬焚毀,門人我也一併遣散,從此以後,江湖上再無金麟門。」
聞言眾人無不驚嘆,連那吊眼窄額的男子也不禁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如今金麟門已毀,一切仇怨也應在此了結,今日趙某立劍於此,」趙凌說著將手中寶劍立於地,「對天盟誓:從今以後,冒用金麟門起事者,殺;蓄意傷我門人者,殺;敢來擾我清靜者,殺!」
「豈有此理,實在太過目中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陸青山雖是驚駭於趙凌之威,但是聞聽此言完全是把眾人視同渣滓,驟然火起,直接是怒不可遏,當即亮出離別鉤,一躍而起,怒咆一聲:「老子和你拼了!!」
趙凌聞聲也是毫不留手,回身反手就是一劍,劍光一閃之後,在場之人無不膽寒!耳邊劍鳴之聲猶在,而陸青山卻是碎身分屍於半空之上,一切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陸青山就如自己所料一般,半招也沒接下,可他萬萬想不到的是自己甚至在碎身「萬」段之時連一滴血都沒有濺出!!!伴隨著陸青山的屍身殘肢星星點點地落下,眾人的心也一併跟著星星點點地落下,一直落到了黃泉之下。眾人此刻才心明:趙凌的劍法已臻化境,就算是眾人一擁而上,也誠如對方所言,不過是為疊雨寶劍多添幾縷亡魂罷了……
疊雨寶劍早已回鞘,趙凌垂手、背身而立。
吊眼窄額的男子,雖然還在顫抖,但卻是還想要動手,不過被鍾離子攔住:「這位兄弟,不要枉自送命!」
「不,我決不能善罷甘休!他就算把劍練至化境,我出手也未必不能傷他!」男子咬牙切齒。
「聽我一言,方才趙凌那一招,就是當年『七絕浪子』葉孤雲的成名絕招!葉孤雲初出茅廬,就是用得這『背身反手劍』重創『碧海魔君』,讓那魔頭從此絕跡於江湖,趙凌是葉孤雲的唯一弟子,盡得真傳,就在不久前更是大戰四神龍,力斬其三!這位兄弟,你千萬不可為一時之氣,枉送了性命啊!!!」鍾離子言辭懇切。
「可是……」吊眼窄額的男子心有不甘。
鍾離子不管許多拉上男子便走。
「不要可是了,快走吧!」
眾人早已萌生退意,一見有人帶頭,就宛如疾風驟雨般散去,跑得比飛還快!只剩下碎身(屍)「萬」段的陸青山,還有已經顛傻在場的司徒劍生。
可就在眾人離去後不久,趙凌突然跪倒在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江湖之上變化莫測,一代新人換取舊人,浪子神劍從此消失於江湖。時光流轉,轉眼已是六年,雖然歲月過去,但浪子神劍的事跡卻一直在江湖上流傳,為江湖人所樂道,哪怕不敢明說,但私底下也是不絕於耳。時人贊曰:「浪子神威震天下,垂手立劍退群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