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逃逃……
秦守誠此刻已是拼了命的在逃,沿途所過,已是分不清究竟死了多少人,那運河河面上,河水都被染紅了,浮屍無數,街面上更是鋪滿了屍體,一個個死狀慘不忍睹。
身後槍聲緊追不捨。
他捂著肩膀,臉色難看至極,卻是適才中了一槍,要不是臨時警覺身子側開一些,怕是這一槍就能要了他半條命。
「他媽的!」
身後哨聲四起,無數洋毛子全都朝他包夾了過來,秦守誠心一橫,乾脆朝著那漂滿浮屍的運河沖了過去,當務之急是先擺脫追兵,再想脫身之策。
到了現在這種情況,他已無暇去顧及那王掌柜的死活了,只能說是生死有命,各憑天意吧。
強憋著一口氣,秦守誠箭步如飛的朝著運河衝去,可眼瞅著已能聽到那河水的激流聲,偏偏世事弄人。
「咿呀……咿呀……」
突然,他耳朵里鑽進了一陣輕低的叫聲。
「嬰兒的叫聲?」
秦守誠臉色急變,一雙滿布猩紅血絲的眼睛,正飛快在沿途的屍體上不停掃過。他之所以能這麼肯定,那是因為,他自己的兒子還不到一歲,這樣的咿呀學語聲,他已聽的再熟悉不過。
只是他臉上卻又泛起了糾結,他現在已是自身難保,而且身後追兵不斷,倘若再抱著個孩子,那借著運河擺脫追兵的想法恐怕就做不成了,只要一耽擱,下場如何,不用多想。
可他要是不救,被那些洋人發現,這孩子八成離不了被摔死的下場,他這一路走來,可是看見不少。
到底救不救?
秦守誠正想著,眼神猝的一定,只見不遠處一個面朝下,背朝上的婦人屍體,像是動了動,再見一隻嬌嫩白皙的小手,帶著個銀鐲,正在咿呀聲中從婦人懷裡伸了出來。
果然是個孩子。
秦守誠心頭一顫,眼睛紅的像是能滲出血來,臉色卻慘白的嚇人,活像是個病鬼。遂見他看似就要奔遠的身子忽的急轉回來,連滾帶爬的在槍響中撲到那婦人的屍體旁,從裡面翻出來一個襁褓。
抱起就跑。
那婦人已死,可這孩子卻護的周全,只有小小的臉蛋上沾了點血水,睜著一雙圓圓的明眸,在秦守誠懷裡咿呀的叫嚷著。
「乖、乖、別喊了……」
秦守誠用著發顫的嗓音,和平日哄兒子那般的語氣,輕聲說著。
說來也奇,也不知道是不是襁褓里的孩子真的聽懂了,竟然突然安靜了下來。
「啪、啪……」
身後槍響不斷。
但更讓秦守誠絕望的是,他前面竟然又幾個洋毛子正在大肆燒搶掠奪,聽到這邊槍響,已是紛紛提槍呼喝。
追兵將近,前路已斷,當真是窮途末路。
可秦守誠卻不想坐以待斃,他腳下一轉,忙趕進一個巷道里,眼神四下急掃,卻是慌不擇路的翻進了一戶人家的小院,裡面早已滿地狼藉,主人家全都倒在了血泊里。
他將襁褓放在一個隱秘處,想也不想,又翻了出去,看著巷口飛快逼近的人影,秦守誠啐了口唾沫,一挽手中雙刀,眼神一狠,殺意酷烈,竟然是不退反進,朝著洋毛子迎了上去。
說實在的,他心裡是真的有些瞧不起這些洋人的火器,哪怕蘇鴻信曾經告誡過他,但對這些洋毛子,他壓根就沒瞧的起過。
其實歸根結底,還是沒有經歷過與那槍炮火槍對抗的磨礪。
在此之前,也不知多少人和他想的一樣,想他們苦熬數十載方才成就了一身的絕技,又豈是那一顆小小的彈丸能比擬的,可等到老燕子死的時候,他這才醒悟過來,奈何為時已晚,大勢已去。
但,事已至此,悔之無用,如今就剩一字,殺!
他練的是關東刀客的快刀,這刀法算是囊括了諸多江湖刀法的精粹,是一次次在與人對敵中,用人命和人血磨出來的,最純粹的刀法,沒有花哨,出鞘見血,比的就是誰先讓對手倒下。
舍了奔逃的心思,秦守誠雙腳一竄一閃,用的竟是戳腳里的玉環步,只在巷道仿似踩著冰面般溜了出去,就在那些洋人追到胡同口的時候,他已滑著步子擠進了洋毛子的隊伍中,人影急閃,刀光也在閃,飛旋如電,連劈帶砍、在那些洋鬼子的脖頸上連連帶出讓人驚心動魄的淒紅……
猝不及防之下,洋鬼子瞬間陣腳大亂,呼喝,慘叫交織一片,混亂中還有連連槍響,這些洋人勉強只能算體魄魁梧些,可是根本就不動拳腳功夫,轉眼竟被一人殺的潰不成軍。
秦守誠殺的興起,一雙陰陽刃運足了勁力,刀刃連連劈砍落下,連槍管都能從中劈開,一口氣連殺了九人,眼瞅著他已占據了上風,哪想夜色里突的起了一聲槍響,竟然有人在不遠處打黑槍。
「噗!」
一團血花,當即從秦守誠的小腿炸開。
秦守誠心裡一沉,攻勢不由自主的緩了緩,而那些潰敗的洋毛子,則是趁機紛紛撤開,接著拉動槍栓,竟然敵我不分的開槍,顯然是寧肯殺錯,也不肯放過他。
「砰砰砰……」
槍響連連,不少洋人也都在驚恐的咒罵中躺在了地上。
秦守誠則是擒過一個洋人,充當肉盾擋在身前,一手扣其咽喉,另一手握刀著了魔一樣瘋狂捅殺著手裡的洋人,刀子只在對方的背上扎出一個個血窟窿。
十幾人的小隊,交替射擊,槍響不斷,只在槍口噴突出的火舌中,秦守誠面前的洋人不消片刻就被亂槍射成了篩子,血肉模糊。
秦守誠本就有傷在身,一番爆發勁力去了大半,如今又受傷,口中氣息已是不受控制的喘了起來,而且洋毛子這一連串的射擊更是令他苦不堪言,流彈飛過,將他渾身帶出一條條血口。
「殺!」
心知已無退路,秦守誠只把手中屍體往前一推,整個人趁機忙倒地一翻,在血泊里滑了出去,雙刀一橫似風車般貼地急旋。
血水四濺,刀光急走。
慘叫聲中,只見那些洋人紛紛哀嚎倒地,雙腳還在站著,可小腿往上卻已倒下,秦守誠口吐獰笑,刀尖連挑帶剜,刨心挖腹,開膛破肚,已是連斃地上的洋人。
等到都殺乾淨了,他這才渾身是血的強撐著站起。
但就在這時。
「砰!」
一聲槍響從長街一頭傳來,秦守誠胸膛上登時濺出一團血花。
他掙扎著抬頭一瞧,卻見不遠處,已是半蹲著一小隊士兵,同樣是黑髮黑眸,然身形矮小,卻非這神州上的漢人,穿著軍裝,正遙遙瞄準著他。
「倭人?狗娘養的畜生!」
秦守誠口中吐血,咧嘴一笑。
遂聽。
「砰砰砰砰……」
長街上槍響陣陣。
足足持續了半分鐘。
隨後,才恢復死寂。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見那房頂上,一條黑影動行非人,撲縱如飛,只在屋頂飛檐間借力攀登,從遠處趕了過來。
然後,蘇鴻信停在了街邊的屋頂一角,一雙獸瞳定定看向一群洋人屍體中,那滿身血洞,跪倒在血泊里的人……
片刻後。
「叮鈴鈴!」
招魂鈴響。
「血為引,聲為令,魑魅魍魎尊我命,四方鬼神請敬聽,速到駕前顯威靈……」
一聲暴虐嘶吼,驀然驚破夜幕。
「給我殺!」
霎時間,天津城中,陰風漸起,鬼氣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