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朝廷派使者弔唁,德音只得重新將老太太的靈堂及棺槨移入金川伯第中路四進院北房正廳之中,以便各級官員往來
此時已經入夏,為了防止三位逝者的屍體變質,雲華用殺蟲的藥材堵住屍體的九竅。德音在三座靈堂各布置兩座大香鼎,又在香鼎下方裝入冰塊,並每隔一個時辰更換一次冰塊。
從五月十五日開始靈堂布置完畢,先是玉州各家勛貴前來弔唁,隨後玉州府大小上百官員分兩批前來弔唁,至二十日朝廷派來禮部右侍郎與兵部左侍郎才姍姍來遲。
金川伯年邁只是與二位侍郎見了一面,隨即便在德音的帶領下前往高河縣君與五叔父蕭忠的靈堂弔唁。二位侍郎倒是恭恭敬敬,並送上朝廷的祭品。
德音與青棟陪同二位侍郎前往觀頤堂說話。熟料一直跟在二位侍郎身後的一名廣聞寺百戶也跟了進來。他頤指氣使,下巴高高揚起似乎與觀頤堂成水平線,並且毫不客氣地四處張望。
直到他看見太祖皇帝的御筆才收斂氣焰,大喇喇坐在兵部侍郎的下手。德音心中好生奇怪,雖然廣聞寺的人歷來氣焰熏天,但是一個小小的百戶竟然也敢在自己面前登堂入室,實在是有些囂張過頭了。
德音笑著問二位侍郎道:「敢問這位是......?」
兵部侍郎連忙賠笑道:「這位是廣聞寺總部司正六品百戶胡蛟。」
德音仔細回憶一番,並不記得廣聞寺有這麼一號。
一旁的禮部侍郎連忙解釋道:「王百戶是太子妃娘家外甥。」
胡蛟點了點頭,不待德音讓茶。他便吸溜一口手邊的茶水,滿不在乎地把玩著茶盞,然後問道:「哎,扶雲縣主。為何本官與二位侍郎奉旨前來弔唁,您家的中門還不打開?」
德音聽罷先是臉色一變,然後發出一長串冷笑。
胡蛟頗為不忿地質問道:「你笑什麼?」胡蛟假借太子妃的名義在京師狐假虎威慣了,連一些一、二品大員他都敢戲耍、要挾。今日卻遭德音嘲笑,頓時不滿之色溢於言表。
德音笑道:「這位王大人稍安勿躁,容本縣主為您稟報。金川伯第曾經迎接過二位貴客。自從那二位貴客離去,金川伯便下令封閉中門。後來破了一次例,是蓬萊太長公主送長女來金川伯第完婚。」
說到這裡,德音略一停頓。就見胡蛟還是一臉輕蔑之色。
德音繼續戲謔道:「胡大人不妨猜一猜,那二位貴客是誰?」
胡蛟暗想,誰不知道扶雲縣主與蓬萊太長公主、錦繡公主要好?她能迎接的貴客不外乎就是這二人。自己有太子妃做依靠,哪裡還會在乎兩位公主。於是他冷笑道:「什麼貴客,都與本官沒關係。」
德音並不在意胡蛟的傲慢,而是緩緩說道:「那一回可是錦繡公主陪著太子妃,奉太宗皇帝的旨意,來金川伯第辦事。」
胡蛟高揚的下巴終於鬆弛下來,不可思議地看向鄭德音,然後身不由己的站了起來,臉色也變得煞白。
德音笑道:「來人啊!今日貴客臨門,快快將中門打開。」
這一下胡蛟真的怕了。他本來還有一些懷疑德音話中的真實性,不過眼見德音如此篤定,方知今日惹錯了人。他直接跪倒在地,慌忙求饒道:「小人失禮。還求扶雲縣主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與小人一般見識。」
眼見幾個家丁去抬中門的門栓,二位侍郎連忙起身向德音說道:「使不得,使不得,扶雲縣主使不得啊!」
德音這才輕輕一揮手,然後沖身後的青棟說道:「還不快將胡百戶攙扶起來?」
待德音與二位侍郎再次入座時,胡蛟已經自覺站到門口去了。二位侍郎心中暗暗叫好,這一路上他們沒少受胡蛟的刁難。為了不招惹太子妃,二位侍郎沒少破費。
禮部侍郎略帶好奇地問道:「縣主,太子妃什麼時候來的府上?」
縣主擺擺手道:「貴人們的事,妾也不方便打聽。都是我家祖父(金川伯)前後迎送的。」
眼見德音不願說,二人也不再打聽。隨即二位侍郎轉入正題。兵部黃侍郎問道:「聽說資政大夫(蕭忠)還有一個兒子?」
德音點點頭道:「我家五叔確實有一子。」
禮部劉侍郎問道:「可否見上一見?」
德音扭頭叫青棟將火坤請來。少傾蕭火坤身穿五品武官服色前來拜見二位侍郎。二位侍郎立刻一番誇讚,忽然黃侍郎問道:「不知令尊平日裡喜歡讀什麼書?」
火坤早有準備,便說道:「家嚴常看漢代賈太傅的《論積貯疏》與《鹽鐵論》。」
黃侍郎連忙一副扼腕嘆息的表情道:「蕭大人如此精通平準均屬之道,真乃是卿相之才。真是可惜了。」
火坤心中好笑,自己父親不過是看了幾本書罷了,如何就稱得上卿相之才?
劉侍郎不甘人後,也追問道:「令尊深入蠕蠕境內刺事多年,應該也懂一些奇門遁甲之術吧。」
火坤面無表情道:「沒有什麼奇門遁甲,家嚴曾經教授晚生割圓術與隙積術,還教過《魯班書》。只可惜晚生尚未學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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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侍郎一臉懵,不過黃侍郎略懂一二,隨口問道:「割圓術應是長水校尉祖沖之發現的吧?」
火坤搖了搖頭道:「魏晉時期的劉徽的《九章算術注》中就已提到割圓術。」
眼見說了個寂寞,黃侍郎索性不裝了,直接問道:「不知家嚴可留下什麼手稿沒有?」
火坤木訥的點了點頭道:「家嚴平日無事,編寫了一部小傳,名喚《北邊紀事》。」五叔蕭忠曾經交給干城一冊《北邊紀略》。是干城生擒大王子的重要依仗。
五叔蕭忠料到以後朝廷會查檢自己的手稿與書籍,於是閒來無事便又洋洋灑灑編了一冊《北邊紀事》。不過這部紀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還插入了一部分志怪內容。總之這部書是一部可讀性極強的地理人文著作。
至於被干城珍藏的那本《北邊紀略》則是一本專業書籍。不過二位侍郎並不知道其中詳情,便如獲至寶的將這本《北邊紀事》拿到手中。
二位侍郎得到《北邊紀事》之後,再無心與德音周旋,連忙起身告辭離去。不過朝廷賜給老太太與五叔的羽葆鼓吹仍然停放在玉州府的衙門中,並沒有跟隨二位侍郎前來金川伯第。這樣便意味著還不能出殯。
送走二位侍郎,德音長出一口氣。一直躲在幕後指揮下人斟茶倒水的青楠與珊瑚走上前來。珊瑚頗為擔心道:「母親,開罪了胡蛟,太子妃會不會遷怒於咱家。」
德音冷笑道:「兒媳婦,你難道沒有看出這個胡蛟與太子妃娘家並無來往嗎?他不過是與太子妃沾親帶故而已。太子妃未必會認胡蛟這門親戚。」
珊瑚目瞪口呆好一陣才問道:「請母親賜教。」
德音道:「若論起來,你們的父親(蕭干城)還是當今太子的表弟。你們何曾聽過你們的父親妄稱自己是天子的表弟?」
兩個兒媳婦紛紛搖頭。
德音又道:「十年前錦繡公主奉太宗皇帝旨意前來玉州邀請西海王入宮。路途之上,遇到一個十分貧苦之家。公主憐憫之心頓起,便將這戶人家的女兒買下。之後這個小女孩就入了宮。」
青楠沒心沒肺道:「莫非這個貧苦人家的女孩就是太子妃?」
德音點了點頭道:「當時太子妃的衣服都是我親手縫製的。前年我還獻給太子妃一副陰麗華皇后曾經佩戴過的手鐲。你們覺得,若是這個胡蛟真的是太子妃娘家看重之人,怎麼會不知道我與太子妃的這一層關係。」
郭青楠笑道:「既然如此,兒媳婦馬上給母親(蓬萊公主)寫信,讓我娘找太子妃好好告上胡蛟一狀。」
珊瑚連忙勸阻道:「是親三分向。得饒人處且饒人。」
德音冷笑道:「我是想饒了這個胡蛟。不過饒了胡蛟,還有黃蛟、劉蛟......來找麻煩。若是不殺一儆百,老太太與五叔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下葬。」
青楠火上澆油道:「私下裡太子妃也要向我娘(蓬萊公主)行禮,喊一聲『姑奶奶』。胡蛟算個什麼東西。」
德音又囑咐道:「家宴不代表朝廷制度。朝廷典禮上,親王、公主還是要向太子妃行禮的。還有太子妃的出身絕不可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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