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鍾離嫵橫了他一眼。見過嘴毒的,就沒見過嘴毒成他這樣的。「大周的男人,說話都是這樣不中聽麼?」她問。
簡讓笑道:「大周的人,一向不拘小節。」
鍾離嫵牽一牽唇,「還挺會給自己戴高帽子。」
說話間,兩個人相形進到室內。
鍾離嫵環顧室內,並沒驚喜的發現。居室的格局、布置源於大周的習俗、風格。
他這裡和她住的筱園大同小異,五間正屋,廳堂左右各有次間、梢間。院中設有耳房、廂房和倒座房——是典型的四合院。
只是,房裡沒有臨窗的大炕。這是因為島上四季如春,不需要燒地龍、火炕。
「像這樣的上房,客棧里有多少?」鍾離嫵問道。
簡讓想了想,「十六個。」
「尋常的客房呢?」鍾離嫵又問,「有多少?」
「不知道,很多。」簡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進來時經過的幾個院落,都是尋常的客房,你沒看到?」
「沒留意。」鍾離嫵道,「景先生在島上麼?」
「在。但是不在客棧。」
「嗯,改日拜見他。」鍾離嫵斜睇簡讓一眼,「但願他說話不跟你一樣。」
簡讓輕笑出聲,「那要看他心情如何。」
「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改日再來。」鍾離嫵示意水竹、水蘇推自己出門。
四喜坐在門口,瞧見鍾離嫵,歡實地搖著尾巴。
鍾離嫵對它伸手,「跟我走啊?」
四喜很高興的樣子,卻是坐在原地不動。
鍾離嫵笑著回到房裡,命人喚來夥計,點了八菜一湯。
水蘇卻是瞧著她直起急,「夥計們把我們的箱籠放到何處去了?您怎麼像是忘了這回事似的?還有隨行的幾名小廝,您給他們安排住處了麼?」
鍾離嫵一笑,「放心,箱籠放到了客棧的庫房,慢慢搬過來就是。小廝們住在尋常的客房,明日我看看情形再說。」
「您倒是心寬,也不怕有人撬開箱籠順手牽羊。」
「景先生最不缺銀錢,看不上我那點兒家當。」鍾離嫵擺一擺手,「好了,別亂擔心。到了這裡,看人的眼光也要改一改。」
水蘇想到呂老闆沒少跟自家小姐談起景先生軼事,小姐對景先生應該是有一定的了解,因而也就放下擔心,忙著打開隨身帶來的幾個小箱籠,把裡面的物件兒逐一安置起來。
飯菜擺上桌的時候,鍾離嫵才驚覺天色已經特別晚了。
在路上一直與季蘭綺說話,高興得忽略了時間。這會兒大致地估算一下,自海邊到客棧,大概走了兩個多時辰。
鍾離嫵特地給雙福點了一道清蒸魚。這會兒雙福聞到魚的香味,立刻從裡間跑到飯桌前,躍到她身側的椅子上,直起身形喵嗚喵嗚地叫。
水竹取出雙福專用的銀質小碗,放到鍾離嫵手邊。
鍾離嫵給雙福夾了一塊魚肉到碗裡,轉手放到它面前,「快吃吧。」
雙福一面大快朵頤,一面悶聲咕噥著,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鍾離嫵看著它的眼神特別柔軟。這小傢伙可真的是跟著她一路跋山涉水而來。
飯菜的確是很可口,鍾離嫵就著菜吃了兩小碗白米飯。
飯後洗漱一番,換了寢衣,鍾離嫵幫著水蘇給雙福洗了個澡。每次到這時候,雙福就會特別發愁,一直打蔫兒或生氣。洗澡大概是它這輩子都不會願意習慣的事。
鍾離嫵用薄毯給雙福擦拭身形的時候,季蘭綺來了,瞧見這情形不由失笑,「跟照顧孩子似的。」等雙福身上干透了,便催著鍾離嫵回床上歇下,「老實躺著,我看看你的傷。」
鍾離嫵沒法子,抱著雙福轉到床上去,用左腳蹬掉襪子,「真沒事了,今日剛換的藥。」
季蘭綺看著她包紮的跟粽子似的那隻腳,覺出了不對,先耐著性子摸了摸腳踝骨節,隨後才問:「腳底怎麼回事?你不能走路就是因為腳底的傷吧?」
「嗯。」鍾離嫵道,「骨裂之後,腳底又被扎了一下。」
「怎麼扎傷的?」季蘭綺瞪著她。
水蘇端著熱茶進門來,把話接了過去:「登船之前,夫人要看看大小姐的身手到底如何,找了幾個人——也不知是殺手還是什麼人,都是一流的身手。大小姐身手要是差一點兒,早就沒命了。這傷是大小姐掉到陷阱里的時候,踩上了刀尖。」
季蘭綺雙唇抿成了一條線。
鍾離嫵把腳挪到錦被裡面,說起正事:「有沒有島上的地形圖?還有,林家三兄弟的酒館、住處離客棧遠麼?」
「就是來給你送這些的。」季蘭綺取出兩張地形圖,拿出一張道,「這張是全島的地形,從景先生那裡臨摹的,你遊玩的時候用得著。」說著放到一邊,把另一張展開來,「這張是一些人所在之處,林家三兄弟的住處在這兒,酒館在這兒。這裡是……」
「別人的情形現在不需告訴我。」鍾離嫵和聲打斷她的話,「解決掉那三個人之前,你養母不想讓我知道別人的情形。」
「聽她的又沒好處。」季蘭綺道,「你先做到心裡有數不也很好麼?」
「沒必要。」鍾離嫵道,「知道了就總要惦記著,不喜歡心裡放太多亂七八糟的事。」
「也對。」季蘭綺道,「明日我跟掌柜的請兩天假,陪你四處走走。」
「好啊。」
「那我就走了。」季蘭綺起身之前,探手摸了摸正在認真洗臉的雙福。
雙福的小腦瓜歪了歪,隨即權當沒這回事,繼續洗臉。
季蘭綺笑了笑,起身離開。
鍾離嫵繼續看地形圖。林家三兄弟的酒館與客棧隔著兩條街,住處就在酒館所在的柳蔭街一條巷子中。
她看了好一陣子,又閉目回想,確定把圖上一切記在心裡之後,燒毀了這張圖,至於全島概貌,則張貼在室內。
翌日一大早,鍾離嫵就醒了,坐在輪椅上,在客棧裡面轉了轉。
客棧的大小,抵得上她前世最為熟悉的公主府,只是格局較為隨意。前面還好,四個偌大的院落隔著甬道兩兩左右、前後相鄰。至於後方,即此間的上房,則是依著原有的地形所建,共十六個四合院,大多是兩兩左右或前後相鄰,只兩個是單獨存在於花樹綠蔭掩映下。
她問過夥計,得知那兩個單獨建成的院落,是景先生在客棧的住處與書房。
這就難怪了。
她回到房裡,琢磨著早飯吃什麼的時候,神清氣爽的季蘭綺來了。念及一事,她問道:「知道景先生的名諱麼?是不是單字一個林?」
「沒錯。」季蘭綺頷首之後問道,「怎麼了?」
怎麼了?鍾離嫵暗自苦笑。雖然新生涯已經註定與皇室無關,可她還是習慣關注各國的奇人異事,四年前去西夏的時候,掌握的消息可不少。大周是大國,朝堂的風吹草動,一向是鄰國格外關注的。大周近十幾年出過的風流人物,她如數家珍。
到此刻,她已清楚景林與簡讓的淵源,他們是亦師亦友的情分。
簡讓是讓大周一些佞臣、貪官、匪盜聞風喪膽的人物,在任期間殺人如麻。而他是景林帶出來的。
之前一直沒向呂老闆仔細打聽景林的底細,並不是不感興趣,而是擔心他就是那個現今景姓中最出色也最可怕的人物。
現在弄清楚了,情形從另一方面而言就很有點兒意思了:她一個初出茅廬的小毛賊,要在兩個江洋大盜眼皮子底下作案,且決不能引起他們的懷疑、關注。
可是轉念一想,鍾離嫵就有了鬥志。越難做到的事情,越有意思。
鍾離嫵神色從容地把話題岔開,吩咐丫鬟去打點早膳,又對季蘭綺道:「今日就在附近轉轉,去林家的酒館坐坐。」
「行啊。」季蘭綺先應下,之後才道,「有必要麼?」
鍾離嫵頷首,「當然。」
「這些我不懂,能幫你的實在是有限。」這些年,季蘭綺對季萱的要求從來是聽之任之,但有一件事她絕不會染指:殺人。那是她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自然,季萱也一直沒放棄改變她這一原則。
銀屏來了。她是來替季萱傳話給鍾離嫵,隱晦地道:「夫人說,十日為期。」
十天除掉三個人,那怎麼可能讓外人覺得毫無蹊蹺?季蘭綺蹙了蹙眉。
鍾離嫵望著眼裡分明對自己存著怨懟的銀屏,悠然一笑,「告訴她,七天已足夠。」
銀屏不免驚訝,「大小姐是在開玩笑麼?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您打算用什麼法子?」
「話真多。」鍾離嫵一擺手,「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