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衡陷入深度昏迷是因為酒精中毒,他只是受了點皮外傷罷了。縫縫補補就行。可是出急診的醫生因為經驗不足,設備也不齊全,一看是打架鬥毆又先入為主的判斷了顧懷衡傷勢很嚴重。於是得出了一個腦癱的結論。」
「腦癱?」靈色瞪大了眼睛。
「所以,你現在知道葉承樞為了你欠下了那麼多人情的原因了?」高山笑的儒雅,意味深長的抿唇。
「顧靈色,只怕你還不知道呢。葉承樞知道你爸爸被確定可能會腦癱之後,一通電話打到了我這裡。要我無論如何也要聚集起江南省最頂尖的腦科醫生來給你爸爸做手術。可你也知道,第一軍醫大的頂級醫生,都只為軍方的大佬們服務。什麼才能稱作是軍方的大佬,別的省份我們不談,只談江南省。我告訴你,葉震裘算一個。遠在京城的權胤算一個。在任的伯升算一個,我算一個。再往下,就沒有人了。」
「這些頂尖的醫生被稱為高幹醫生,意為只替高級幹部們服務。說句不太好聽的話,別說你爸爸了,就是顧靈色你本人來了,頂著葉家少夫人的名號,怕都沒有資格讓那些頂級的醫生替你動手術。我再告訴你一個事實吧,那些被葉承樞一個電話叫來的頂級醫生們,都有軍銜。最低的軍銜,也是兩槓四星,大校級別,享副師級待遇。我,整個江南省軍區的政委,也不過是正師級待遇。只比他們高了半級。那群人的身份地位,你可明白了?」
靈色張了張小嘴,覺得嗓子一陣發乾。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這些頂級醫生是一對多。一個人負責好幾位軍方幹部的身體狀況。而今天,為了你爸爸,一個無能的窩囊廢,一個只知道酗酒的無業游民。承樞將他們都聚集在了一起。這人情欠的有多大,你能體會了沒?結果呢,這是一場烏龍。對,這烏龍是那急診醫生的錯。可他為你欠下了這麼多人情,結果是一場烏龍,他有抱怨過一句嗎?他有指責過一句嗎?他有對你說過一個字嗎?」
這一連串的質問,將靈色砸的頭昏眼花。腦袋死機,根本轉運不了。
「將這些高幹醫生強行召了過來,讓他們會診。結果卻是烏龍一場,這些高幹醫生心裡有多不滿你也能想像幾分吧。甚至,他們其中的幾個,還是丟下了自己手頭的軍方幹部,急匆匆跑來的。說句實話,我安撫不了他們。所以才丟給了承樞,讓他去安撫。權子墨剛才為何沖他發脾氣,還需要我多解釋嗎?權子墨是在替承樞不值。為了顧懷衡那種人賠上這麼多人情,還要耐著性子去安撫別人。連權子墨都在替葉承樞不值,可我看你的表現,似乎覺得這一切很理所應當。他就該這麼對你,就該為你欠下無數人情,就該對你爸爸好。可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心疼你,他何必要管顧懷衡的死活。我說的對麼?葉家少夫人。」
那句『葉家少夫人』咬字極輕,尾音上挑,透著無盡的嘲弄。
是在嘲弄她當不起葉家少夫人這五個字麼?
根本不給靈色開口的機會,高山又玩味的說道:「權子墨替葉承樞不值,是不值他為了顧懷衡那種人欠下無數人請。而我替葉承樞不值,是不值他為了你默默做了那麼多事。因為,你心裡從來沒念過他好。只把他對你的好當成了詩理所應當。可你要知道,沒有人對誰好,是理所應當的。」
「高政委。」好不容易找回了聲音,結果卻沙啞的可怕,靈色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告訴我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也沒有。」高山聳肩,隨手摺下一隻野花拿在手裡把玩,「只是在替葉承樞不值。他做了這麼多,到你這裡,卻連個好都沒落下。怎麼,你是不是還覺得葉承樞特麻煩。因為有很多人想巴吉他,因為他的關係還打擾了你爸爸的休息?顧靈色,你可真是白眼狼,葉承樞真是白心疼你了!他為了你——」
「高山!」身後,傳來了一記低沉有魄力的聲音,「夠了,你不是多嘴的人。今天為何廢話連篇。」
靈色轉身,便看到一張透著英武威嚴的臉龐。長相很普通,是那種看一眼就忘的長相。但是他跟高山很像,讓人印象深刻,不是因為他的容貌。而是因為他的氣質。
這個男人,只看一眼就能讓人知道,他是軍人。並且,是一位不苟言笑的古板軍人。
第一次見面,靈色卻能準確的叫出他的名字——
凌伯升。江南省軍區總司令。
「伯升,你怎麼來了。」高山似乎對凌伯升的出現有所不滿,皺了皺眉頭,問道:「這個時間你不去訓練場操練新兵,跑來這裡做什麼?」
凌伯升不是面無表情,而是他臉上表現不出情緒。
他低沉的嗓音很有穿透力,「今天的動靜鬧得太大。一次性把所有高幹醫生都叫來,各方都得到了消息。一聽又是葉承樞要人,都以為是老首長快死了。陸陸續續來了一堆人,嚷著叫著要見老首長最後一面。還有源源不斷的人正在往這邊趕。大部分都是老首長的部下,甚至還有幾個老首長的戰友,自己都是離開了醫院就活不下去的人,卻還固執要來。我要是不過來,怕你一個人應付不來。」
高山苦笑,「我一個人完全能應付的來,反而是你來了,我才應付不來。對了,你沒解釋麼?」
「我解釋了,那些人聽我的話麼?」凌伯升黑黝黝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就算不是老首長要死了,能讓葉承樞出面聚集這麼多高幹醫生,那個快死的人也夠他們來巴結舔腳了。這麼好的機會,擱我我也不會放過。」
高山將那野花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眉頭一挑,隨口說道:「誰惹出來的麻煩,誰去解決。跟你我沒關係,咱們回去練兵。不管這些事。」
一向都是高山做決策,凌伯升只管帶兵練兵。聽到他這麼說,凌伯升連想都沒想,連問也沒問就點頭同意了。
「好,回去練兵。」頓了頓,凌伯升看著高山手中的野花,面無表情的說道:「想吃桂花糕。」
高山一愣,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野花,無奈解釋:「這不是桂花。」
「我想吃桂花糕。」毫無起伏的聲線。
「好,回去就給你做。」高山似是無奈的笑笑,眼中的寵溺,靈色竟然覺得很熟悉。
葉承樞看她的時候,眼神跟高山一模一樣。是她的錯覺……麼?
凌伯升一身戎裝,筆挺威嚴。頭髮嚴格軍隊內務條令來修剪,平頭更顯他的威嚴與亢沉。站在他身邊的高山,儒雅清冷,一襲白色唐裝,竟然是如此的般配。
在他們兩人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靈色猛地伸手,拽住了凌伯升的胳膊。
凌伯升側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拽著自己的小手,一言不發。
一直以為凌伯升沒有表情,其實她錯了。凌伯升是有表情的,他看高山的時候,眼神是柔和的。在看高山以外的人,眼神是帶著不耐煩的。
靈色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我還不知道高政委的用意是什麼,他不能離開。」
「他是我的政委,不歸你管。」凌伯升稍微動了動手臂,便將靈色甩開。
縱使凌伯升已經很控制力量了,靈色也還是差點被他甩出去摔倒。幸好高山伸手攔了一下,見她站穩之後,便迅速的收回了手。
「小心點。伯升的臂力可以達到兩百公斤以上。」高山笑的儒雅,輕輕的提醒了一句。
靈色狠狠的閉了閉眼睛,這次拉住了高山。本以為高山是個文弱書生,沒想到抓著的手臂竟然也有結實的肌肉。隱了隱眉眼的情緒,靈色一字一句的說道:「高政委,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請告訴我。」
「我說了,我只是在替葉承樞不值。他白心疼你了,默默的替你在背後做了那麼多,你卻一點都不領情。」
「她不知情。」凌伯升在旁邊面無表情的糾正。
高山很不滿有人打斷自己的話,眯了眯眼睛,「不知情就可以不感激了?」
「不知情怎麼感激?」凌伯升只是就事論事,顯然沒有跟高山爭論抬槓的意思。
高山舔了舔嘴唇,笑著撥開了靈色抓著自己手臂的小手,只是道:「先去新兵營一趟,哪兒的桂花飄香。」
見靈色不死心的又想抓自己,高山右腳輕輕地一挪,也沒見他有什麼動作,人卻一下子飛了出去,儒雅的笑著,道:「顧靈色。你要是還有那麼一點感激跟愧疚的話,就別纏著我了。去找葉承樞,陪他一起對付那些麻煩的人。」
靈色站在原地,死死咬住嘴唇,盯著高山的背影。忽然,高山轉身,又笑著道:「對了,剛才忘記提醒你了。伯升口中的老首長是葉震裘。因為你爸爸的事,讓軍方的人都誤以為老爺子病重的快死了。有源源不斷的軍方高層正從四面八方趕來江南省,想要見老爺子最後一面。我想你現在最該做的有三件事。第一,去找葉承樞,告訴他這個消息。第二,想一想怎麼跟老爺子解釋。第三,想一想怎麼安撫那些趕來的軍方高層。」
話音剛落,便又響起另一道冷漠疏離,卻優雅無雙的聲音。
「高政委,你今天太多話了。」
如詠嘆調般華麗悅耳的嗓音,靈色絕對不會聽錯。
側頭,便看到葉承樞面無表情的盯著高山,似乎對高山有所不滿。發現她在看自己,那人掀唇一笑,眼中的寵溺與她剛才在高山眼中看到的寵溺,如出一轍。
她想,這一次,應該就不再是錯覺了。
他眼底的情緒,真的是寵溺。
不是她的幻覺,更不是她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