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靈色還沒能厚著老臉在人家西索的總統套房裡沖澡。
不單單是因為這個原因,更加是因為,在那浴室里,她給葉承樞拉著幹了太多羞恥的事情!實在是沒有老臉跟勇氣再次踏入。
吃完了葉特助親手做的,味道還是那麼難以下咽的早餐之後,顧靈色趁著西索去晨練的時候,灰溜溜的閃進了自己的套房。
葉承樞說的沒錯,女兒只是想要爸爸媽媽都陪在她身邊,至於做什麼,還真的不是很重要。可既然葉承樞答應了葉柚子要帶她去遊樂園,她這個做媽咪的可不想食言。
早已經梳洗完畢,可顧靈色卻賴在浴室里不肯出去。
她們住的套間可不如樓上的總統套房豪華。一共就四個房間。兩室一廳,外加一個浴室。
葉承樞要跟章叔談話,她覺得她還是迴避一下比較合適。
不過——
他們到底談了什麼呢?真是揪心啊!
葉承樞該不會真的要找章叔算賬吧?
嗯!決定了。
晚點的時候,她一定要去找葉承樞吹吹枕邊風。絕對不能讓葉家找章叔的麻煩呢!
……
客廳。
章醫生曾經以為,見到葉特助的時候,他該是多麼的忐忑不安。可事實卻是,當葉特助真的坐在了他的對面,他卻異常的平靜。
客套的扯出一抹微笑來,「葉特助,好久不見。我是風年殘燭,您卻是一點都沒有變。」
「你是學醫的,應該知道,外表的改變不重要,精神上的打擊才會真正擊垮一個人。」
表情一僵,章醫生調節著面部肌肉,卻錯開了目光,不願意更是不敢去看那過分銳利的眸子。
他說:「當年,要不是您點頭答應,我跟少夫人跑不掉。」
所以,當初是他默許讓少夫人離開的,現在再來找他算賬,怕是不合適吧?
葉承樞冷冷一笑,「誰跟你說這個了。」
心尖兒一顫,章醫生不確定的問道:「那是……?」
「葉柚子。」從牙縫中逼出的三個字。
成功的凍結了這房間裡的氣氛,空氣,跌至冰點。
章醫生眉梢也是一顫,心虛的低下頭,「事情發生的著急,沒來得及向您說明……」
倏地,葉承樞便笑了。
從鼻腔發出淺淺的哼笑,好聽又悅耳,還透著優雅的貴氣十足。
只是這笑聲在張醫生聽來,就不啻於是死神的召喚了。
「你覺得,這個解釋說得過去?」葉承樞笑的和煦,「你若是覺得這解釋說的不過去,那我什麼都不說了。」
說得過去麼?
當然說不過去了!
就算當初事情發生的急,沒有機會說明。
那麼他們到了英國之後,也多得是機會說明!
不過是報告一聲罷了,網絡通訊如此發達的社會,想要傳達一個消息又不暴露自己的下落,這簡直易如反掌。
可他沒有。
整整七年的時間,他都沒有向葉家匯報這個消息。而是任由葉家的骨肉流落在外,吃苦受罪。
這個罪,他跑不掉!
其實……他早就猜到了這個局面。
之前跟少夫人說,他會去葉家負荊請罪,也並不是想要就陪她一起逃跑的事情道歉,而是就他對葉家隱瞞了柚子的存在道歉。
當時的情況,少夫人不離開,受傷的不止是她,更有葉特助!
所有人的其實心裡都認為,讓他們暫時的憤慨一段時間才是最好的選擇。
不然,葉特助也不會默許他們的離開。
不然,高政委也不會答應幫助他們離開。
老謀深算如高政委,自然是猜到了葉特助的心思,所以才會順水推舟的幫一幫。當然,這也是為何少夫人離開之後,葉特助沒有十步殺一人的真正原因。
在他的心裡,也明白少夫人的離開,是必然的結果。
他真正做錯的,只有一件事——
隱瞞了柚子的存在。
解釋?
沒什麼可解釋的。
他的所作所為,就是故意對葉家隱瞞了這孩子的存在。
章醫生輕嘆一口氣,並不打算替自己辯解。
「我知道我做錯了,葉特助想要怎麼懲罰我?」
葉承樞眉頭一挑,「我這兒可沒有坦白從寬這一說。」
乖乖認罪與抵死不從,這結果都是一樣的。而且這個懲罰,他承受不起!
「今日的果,是前日種下的因,我且受著。」
「好,你記著你此刻說的這句話。」
章醫生點點頭,不閃不躲的迎上了那道過分銳利的目光。
葉特助端坐於沙發之上,左腿優雅的疊放在右腿之上,右手撐在沙發上抵著臉頰,左手慵懶的搭在膝蓋上。
好不貴氣,好不霸氣。
一直覺得,葉特助這樣的人,才當得起葉家家主的名號。
老爺子的霸氣威嚴,南川省長的內斂睿智,在葉特助的身上,同時具備。
他只服侍過這三個人,而在葉家三代中,他最尊敬的人是老爺子,南川省長在情報部門工作過,表面溫和,實則卻殘暴嗜血。他並不喜歡,隱隱還有些反感。
醫者仁心,最見不得的,便是殺戮。
偏偏南川省長手下的亡魂,怕是要比老爺子與葉特助加起來都要多的多!
所以他最佩服的人,是葉特助。
嘴角勾出一抹釋然的微笑,章醫生笑著又問了一遍,「葉特助打算如何懲罰我?」
食指中指蜷起,不輕不重的在沙發扶手上敲擊著。
一聲一聲,也敲擊在章醫生的心尖兒。
直到章醫生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忍耐這種沉默的拷打的時候,那人才不咸不淡的開了口。
他說:「你是老爺子的人,你的懲罰,不該由我說。去找老爺子,他會給你你應有的懲罰。」
捏成拳頭的手,緩緩的舒展、張開。
葉特助,終究還是手下留情了的。
把他交給老爺子處置,而不是親自處置。
葉特助已經格外開恩!
看在他伺候了老爺子十幾年的份上,老爺子總歸會留他一條老命苟延殘喘。若是在葉特助手下……
章醫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怕是他這把老骨頭,今天便要交代在這裡了!
低頭,鞠躬。
一句誠懇的,「多謝。」
「不必。」葉承樞冷漠疏離的道:「你該感謝你自己。我聽靈色說,你很疼柚子。她還說如果沒有你的話,她們母女倆或許早就死了。」
不是不懲罰,而是功過相抵,免了死罪罷了。
但活罪,他也逃不掉!
一提起柚子,章醫生古板的臉就慢慢的融化蕩漾開。
人也輕鬆了許多。
「柚,柚子,她是這世上最可愛的小公主。」
葉承樞同樣發自內心的輕笑,點頭,「沒錯。」
他的女兒,一定是公主。她要當女王,他也能辦到。
「其實少夫人錯了。」
「嗯?」
「這七年,不是我在照顧她們母女。而是她們母女治癒了我。」頓了頓,補充,「也拯救了我,在我抱著柚子的那一剎那。」
眉頭先是皺起,隨即緩緩的舒展開,葉承樞自然明白了這句話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沒有誰可以拯救誰。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這次輪到章醫生疑惑不解了。
「你說的,今日的果,是前日種下的因。要是沒有你對她們母女的悉心照顧,你又哪裡來的救贖?」
章醫生一愣,隨即淡淡的勾起嘴角,笑了。
「不管如何,總之,謝謝您了。」
「這句話該我像你說。」葉承樞向前傾了傾身子,雙手放在膝蓋上,望著老者的眼睛,誠懇的一字一句道:「謝謝你,對我妻女的照顧有加。」
聽到即將的懲罰,章醫生淡定如常,冷靜的可怕。
但聽到一句道謝的話,章醫生卻反映極大,猛地就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六神無主的抽動著嘴角,「葉特助,您,您這真是太,太……我受之不起!」
虛空壓了壓手心,葉承樞輕輕搖頭,「你受得起。」
苦笑一聲,章醫生連連嘆氣,「您這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套用你剛才的一句話,你且受著。」
大掌,輕輕的按壓住那蒼老的布滿了皺紋的手背。
「為了滿足柚子可有可無的願望,你去拿自己的身體拼,這份情,我心裡記著。」
與葉家無關,這只是他一個身為父親的男人,所記住的情分。
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可以為了他的女兒拿精力與身體去拼,而且還是一個華而不實的小孩子不懂事的心愿。他如何能不感激?
動了動嘴唇,章醫生還想說什麼,卻被葉承樞打斷。
他搖搖頭,「一碼歸一碼。於我而言,你是柚子的爺爺,僅僅只是一個疼愛她的爺爺。柚子喜歡你,所以我尊重你。至於你做的那些事,你不用跟我解釋,去跟老爺子解釋。」
他是老爺子最信任的人,如若不然,老爺子不會把自己的身體放心的交給他。
可他,卻做了等同於背叛老爺子的事!
明知道老爺子年事已高,或許也撐不了幾年。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天有不測風雲。以老爺子的年紀,一切都是不可預估的。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隱瞞了他重孫女的存在。
這,才是讓老爺子無法接受的。而不是什麼他幫助他老婆逃跑。
章醫生從沒想過,他竟然會從葉特助的口中聽到『爺爺』兩個字!
葉家的長孫女,認他為爺爺?
這是什麼概念?!
何德何能!
這一刻,章醫生只能想到這四個字。
他是當不起柚子爺爺這個稱呼的。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葉特助竟然,竟然認同了他的這個身份!還親口說明了他是柚子的爺爺。
「能得您這句話,我就是死,也無憾了。」
「你死了,柚子會哭死。」露出一抹極致溫柔的笑,葉承樞招招手。
一個小肉球就噔噔噔的滾進了他的懷中。
「爺爺,你放心好了。柚子會跟爺爺求情的,不會讓你受到懲罰哦!」
抬頭,眼睛一晃。
章醫生苦笑連連。
那小肉球的笑,也太刺眼了一些啊。
刺眼的,他眼淚都快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