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被受災的百姓多不勝數,他們的身影在寒風中顯得脆弱而又無助。
或許是因為經歷了太多的磨難與欺凌,那些流浪的百姓在見到差役的身影時,都如同驚弓之鳥般紛紛避讓,生怕再惹上什麼不必要的麻煩。
姜念薇看著從身邊經過的衣衫襤褸的村民,老人帶著孩子朝著隆州城的方向趕去,只有到了那裡他們才有機會吃一頓飽飯。
若是有人在途中倒地不起,便有一群瘦骨嶙峋的人搶奪著對方的屍體。
姜衍凝目望向路旁,那觸目驚心的景象讓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雙眼。
他的內心充滿了無力感,眼前的畫面讓他幾乎無法承受,胃裡波濤洶湧,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受。
他只能將手裡的烙餅分出來給了一名瘦弱的孩子,可是那餅一到孩子手中,便被周圍的人搶走了,那孩子還因此受了傷。
幫的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姜衍只感覺心中頗為無奈。
姜念薇見此,便將那孩子叫了過來,給他處理了傷口,讓他吃飽才讓他離開。
姜念薇寬慰著父親,「只要到了隆州城,他就不會挨餓了。」
從貪官污吏那裡搜刮來的物資,夠分發數日之久,而且他們出發之前,謝都尉也分發了賑災物資,還派人搭了難民的臨時居住地。
「嗯,希望他能安然達到隆州城。」
與此形成反差的便是姜浩,吃一半扔一半,嘴裡還在嘀咕著,「還是叔父家的東西好吃!這些饅頭我才不要吃!」
他丟下的那些饅頭,成為了災民趨之若鶩的東西,他見著好玩,一邊扔著饅頭一邊還在喊著,「好玩,好玩。」
似乎早已經忘了他的娘已經被抓走了。
姜念薇耳邊傳來了姜綿的詢問聲,「堂姐,我肚子餓了,可否分給我一些食物?」
姜念薇輕輕一笑,從包袱中取出早已備好的肉餅,遞給姜綿,還輕聲叮囑:「這一路上,食物緊缺,要節省一些。」
「多謝表姐。」姜綿應了一聲,她不缺食物,只是缺乏好吃的食物,姜念薇手裡的點心餅子味道要比沿路買的還要好吃。
她卸下笑容,轉身便偷偷的走向了秦家人。
一看到秦子謙,便花枝招展的笑了起來,「姐夫,你看這是什麼?」
秦子謙看著手中的肉餅,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嘗過葷腥了,此刻這肉餅的香氣仿佛格外誘人,一口氣便吃了三塊,仍覺得意猶未盡。
卻不知,這是姜念薇精心製作的,為了讓他吃的更多,味道自然做的異常美味。
「以後,姐夫若是想吃,我再分給你。」
「綿綿,你今後不必再稱我為姐夫了,直接喚我子謙便是。我們如今身陷流放之地,三餐尚難以為繼,但請你相信,一旦我侯門重新崛起,昔日榮光再現,我定會銘記你的恩情,予以厚報。」
他說的冠冕堂皇,姜綿也信了她的話。
聽到他如此深情地喚她的小名,姜綿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澀,她低垂著頭,「我不需要任何報答,我只希望能一直留在你的身邊。」
現下她便覺得,心中所想所念很快便能實現了。
一家人一路上倒也算風平浪靜,在此之後過了半月,他們終於即將要離開隆州地界,這一夜便在林中稍作休息。
如今對姜綿而言最糟心的便是芸娘,此女一向唯唯諾諾,如今竟然被她三番四次的發現與差役單獨在一起,被莊秋荷見著了以此嘲諷了她好幾次。
姜綿氣不過,便將她騙到了山腳下,一見面便開始辱罵起來。
「真是不要臉!」姜綿咬牙切齒地罵道,「不愧是勾欄出身,如此放蕩,你不要臉,我還要臉面呢,竟明目張胆的與男子摟摟抱抱,我爹管不了你,以後便有我來教訓你。」
芸娘露出了嘲諷的笑容,「你胡說八道什麼,這明明是你爹將我送去討好差役的,你以為我真的願意做這樣的事情作踐自己?與其來質問我不守婦道,不如問問你爹,自從做了他的妾室,我本本分分,他呢,將我像物品一樣送人!我現在就等他什麼時候死了,我也就解脫了,至於你,我肯定會為你安排一戶好人家的。」
她加重了好人家這三個字,讓姜綿心中鬱悶,大吼道:「下賤胚子,還輪不到你來管我!」
姜綿耳聞芸娘那番言語,胸中怒火熊熊燃燒,隨機一把巴掌打了上去。
兩人隨即在山下扭
打起來,撕扯中,芸娘鋒利的指甲猝不及防地划過姜綿嬌嫩的臉頰。
頓時,一道火辣辣的疼痛傳遍全身,姜綿驚得尖叫連連,聲音尖銳而刺耳,引得山上的積雪滑落下來。
兩人連滾帶爬的逃離了此地,只差一點,積雪就在將她們掩埋起來,如此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姜綿平復了一下喘息聲,這下她是越看芸娘越不順眼了。
而不遠處,那震耳欲聾的聲響如同晴空霹靂,驚得邱梅雪措手不及,她身形一個踉蹌,猶如風中落葉般跌入那片潔白無瑕的雪中,刺骨的寒意瞬間侵襲了她的全身,緊接著,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腹部傳來,讓她忍不住痛呼出聲。
姜瀾煦見狀趕緊將她扶起,邱梅雪緊緊捂住腹部,疼痛讓她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艱難地抬起頭,望向身旁的姜瀾煦,聲音微弱而顫抖:「夫君,我我的肚子好痛。」
姜瀾煦見狀,心中一緊,連忙俯身將她扶起,卻發現她的衣物已經被水浸透。
姜念薇一看,頓覺不妙,大嫂這恐怕是要早產了,羊水都已經破了。
她匆忙與大哥一起小心翼翼地將疼痛難忍的大嫂扶到了馬車之內。
隨即,她指派春雨去燒煮熱水,又讓桃枝將先前備好的生產用具一一準備妥當,柳嬤嬤去燉一些補湯。
姜瀾煦原本也想登上馬車,陪伴在邱梅雪身旁,卻被姜念薇輕聲而堅定地攔下:「大哥,馬車空間有限,有我守著大嫂便好。你守在馬車外,防止任何外人的打擾。」
此時的邱梅雪,疼痛如潮水般湧來,她已無力言語,只能緊緊地握住姜念薇的手,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祈求與恐懼。她顫抖著聲音,艱難地說道:「念薇,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孩子。
姜念薇目光堅定,她輕輕拍了拍邱梅雪的手背,「大嫂,你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
姜家人只看到桃枝接過一盆盆的血水,姜念薇拿出之前種在空間裡的人參,切下一片,讓大嫂含在嘴裡吊命。
邱梅雪緊緊閉合著雙唇,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她拼盡全力,硬是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疼痛如潮水般湧來,一波接一波,似乎要將她吞噬。
在這漫長的折磨中,她終於熬到了最後一刻,就在那陣幾乎讓她無法承受的劇痛過後,她忽然感覺到體內有什麼東西在緩緩滑出。
她急切的詢問著,「孩子,孩子,沒事吧?」
姜念薇緊緊抱著懷中那個一動不動的小生命,心中五味雜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違心答道:「孩子很好,沒事的。」
邱梅雪聽了這話,終於閉上了疲憊的雙眼,深深睡去。
姜念薇拍打著孩子的屁股,只有讓孩子哭出來,才能保證他可以存活,直到小屁股被她拍打都紅了,終於孩子發出了響亮的啼哭聲。
但因為孩子是早產兒,孩子看起來極為瘦弱。
姜念薇將他擦拭乾淨之後,用厚實的包被裹住才將孩子抱到了眾人的面前。
「大哥,去陪陪嫂子吧!」
姜瀾煦聞言,也沒看一眼孩子,便跳上了馬車,急忙去看守著邱梅雪。
景秋蝶雖接過了孩子,心中也是無比擔憂,「梅雪沒事吧?」
「大嫂應該沒事。」
姜念薇囑咐了柳嬤嬤燉一些滋補的補湯,柳嬤嬤趕忙應和道:「小姐,老奴已經在準備了,只是需要放何藥材,還需要您來做主。」
她便又拿出當歸、川芎、芍藥加在了柳嬤嬤燉煮的補湯之中,有補血活血、止痛潤腸、滋陰補腎的效果。
除此之外,還應該補充一些維生素,保證產婦營養均衡,正好空間裡之前種下的青菜番茄都已經成熟了,也可以給大嫂多吃一些瓜果蔬菜。
姜思雨微微俯身,目光溫柔地聚焦在她那剛出生的小侄子上,心中涌動著無法言喻的喜悅,她輕輕地嘟囔著:「長得皺巴巴的。」
景秋蝶解釋道:「小孩子剛出生都是這樣,等他慢慢長大,五官長開了,就會變得越來越可愛,越來越好看的,只是可惜這孩子未免太過瘦弱了一些。」
小奶娃的雙眸溜溜轉著,姜衍心裡同樣是喜悅摻雜著憂愁,喜的是新生兒出生,愁的是讓他出生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且兒媳婦也吃盡了苦頭。
如今還有個令姜念薇頭痛的地方,既然孩子是早產兒,大嫂很有可能沒有奶
水,如今又沒有乳粉工藝,這荒村僻壤的地方更是找不到奶娘。
忽而她想起了什麼,看向了煤炭的老婆白雪,這是她之前剛剛給那匹母馬取得名字。
白雪也懷孕了,看樣子如今也有七八個月了,而且白雪似乎已經開始產乳了,馬奶的營養和人相差無幾,姜念薇便打算委屈一下白雪。
「白雪啊,白雪,現在到了危急時刻,我們也沒有辦法,只能借你的奶水一用了,以後我們一定好好善待你們一家,為你們頤養天年的。」
白雪似有感應,搖頭晃腦起來,似是同意了姜念薇的說法。
她便用水將魚嘴奶瓶洗乾淨,煮沸消毒之後擠了一小碗馬奶,餵食給小奶娃。
好在當時知道大嫂快要生產,她早已提前備好了所有嬰兒所需的物品,其中便包括這個魚嘴小奶瓶。
雖與現代精巧的奶瓶相比,它顯得略微簡陋,但在此刻,卻足以解決眼下的燃眉之急。
剛出生的小奶娃,天生就會吮吸,將奶嘴湊到他的嘴邊,他便開始美滋滋的喝起了馬奶,帶吃飽喝足之後,便沉沉睡去了。
景秋蝶照顧著孩子,大哥則全心守在大嫂身邊。
秦夢蕊聽聞此訊,心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痛楚。
她暗自思忖,邱梅雪一屍兩命方能解她心頭之痛。
莊秋荷倒是感慨起來,「若是沒有發生禍事,如今說不定過個小半年我也能在家中弄孫為樂了,又何苦如此,每日提心弔膽。」
秦子謙見狀,便趁機和莊秋荷商量了這件事,「母親,我仔細觀察過姜綿,她品行端方,心地善良。而且,正是因為有了她,我們這一路才未曾挨餓受凍。我想,我願意娶她為妻。」
莊秋荷聞言,眉頭緊鎖,斷然拒絕:「子謙,你是侯門之後,身份尊貴,怎能娶這種出身微賤的女子為正妻?此事我絕不能同意。」
秦子謙輕嘆一聲,緩緩道:「母親,如今我們已不再是昔日的侯門貴胄,而是流放的罪人。時移世易,我們又怎能再像從前那樣挑剔?若是到了流放之地,姜綿是否還願意嫁給我,都是未知數。更何況,她父親雖然落魄,但畢竟還有些家產,有她在,我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不用再說了,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秦子謙只能無奈同意。
姜綿和芸娘因為惹了事情,此時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直到看到大人孩子安然無恙,才敢吱聲。
姜綿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責備,轉向芸娘說道:「若不是你搞出這樣一樁事來,堂嫂也不至於受到驚嚇。」
她其實並非真心為邱梅雪擔憂,更多的是擔心叔父一家會因此遷怒於自己。
反而是芸娘她是真心喜歡孩子,她因長期喝藥被傷了身子,無法再擁有自己的孩子,對此她對邱雪梅和孩子是真的感到愧疚。
芸娘默然無言,她雖不知羞恥,卻從無害人之心。
此刻,她深感愧疚,屈膝跪在姜衍一家面前,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表的自責。
「若非我們鬧出這般大的動靜,梅雪也不會遭受這般無妄之災。」
她低聲哽咽,雙手顫抖著捧出一袋銀兩,這是她辛苦積攢的全部家當。
「這些銀子,雖不足以彌補我們的過錯,卻也能為梅雪姑娘買些補品,聊表奴家的歉意。」
姜念薇心中明鏡似的,搞出這場風波十有八九便是那位嬌縱任性的姜綿,而芸娘不過是被波及。
這一路上,芸娘的行為舉止姜念薇也看在眼裡,她並未做出什麼過分之舉,反而表現得頗為友好。
「姨娘,這些銀錢你便留著吧,日後若有需要姨娘相助之處,還望姨娘能夠仗義援手。」
她缺的不是銀兩,而是人情。
芸娘緩緩起身,目光輕輕落在景秋蝶懷抱中的孩子身上,那一刻,她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惆悵。
她輕聲開口,聲音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若是你們不嫌棄,我替這孩子織了一些小玩意兒。」
害怕他們嫌棄自己髒,她卑微無措的開口,「我每一次製衣納鞋,都將手洗得乾乾淨淨,才敢動手,一點也不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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