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雅讓人在京城買了一大堆有趣的小玩意兒,又特地尋來一隻色澤金黃、香氣四溢的烤鴨。
將烤鴨擺好盤之後端到了霜霜的面前,一臉笑意的說道:「「霜霜姑娘,我聞你素來偏愛烤鴨之味,此番特地從京城名店取來了這最為人稱道的佳肴,願能合你心意,不妨淺嘗一口?」
霜霜的鼻尖輕顫,瞬間被那縷難以抗拒的香氣牽引,心中那份蠢蠢欲動的渴望再也按捺不住,扯了個鴨腿就開始吃了起來。
「傅小姐,不必如此客氣,您是念薇姐姐的好友,也就是我的姐姐。」她吃得滿面油光,「在這府上,但有差遣,儘管直言,念薇姐姐特意囑咐我要好好照拂您,我豈敢怠慢?」
傅思雅將帶來的禮物擺在了她的面前,「我確實有事相求,聽聞你的輕功很好。」
霜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傅小姐過譽了,我這輕功嘛,勉強能算是拿得出手的一點小伎倆罷了,若真能幫上什麼忙,我定當全力以赴。「
傅思雅低下頭,「這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
「世間得罪之人,於我而言,早已數不勝數,再多一個,又有何妨?」
傅思雅便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起了她的計劃。
霜霜雙眸一亮:「有趣,實在有趣,本來最近就沒什麼忙活的,傅小姐,這件事我幫定了!」
霜霜先是事先調查了魏府最近發生的事宜,又將此時想辦法傳遞了給了姜念薇。
姜念薇則是給她帶來了一種調配的藥丸,此藥人服用之後,便會產生幻覺。
想要混進魏府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自從付思雅假死之後,魏府的防守便鬆懈了許多。
不止如此,魏暮羽還整日神神叨叨,請來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人士,府里有不少閒雜人等,現在想要混進去容易了許多。
聽聞這一日,魏暮羽不惜重金從不知名的地方請來一位神婆,據說此人精通幽冥之術,能跨越生死之界,與亡靈對話,召喚往昔之魂。
此等荒誕不經之事,在魏府之內竟引起軒然大波,府中上下,人心惶惶,又添幾分詭異氛圍,兩人便混在了神婆的手下搬運的道具中混了進去。
傅思雅進入魏府後,整個人都開始僵硬了起來,以前的記憶還沒有消失,她來到這裡總是會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她咬了咬牙。
比起這些,她更希望看到魏暮羽害怕的樣子,所以她必須忍住。
外面傳來了神婆與手下的對話:「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
「記住,這次不能出任何差錯,這冤大頭可是花了大價錢的,若是得罪了他,我們都沒有好果子吃。」
原來這神婆一直都喜歡裝神弄鬼,並沒有真本事,不知道騙了多少人。
這些也是霜霜事先調查過的,並不覺得奇怪。
傅思雅初次隱匿於略顯逼仄的木箱之內,周遭的幽暗與寂靜讓她感到不適。
神婆警惕地回頭問道:「誰在那裡?」
霜霜從懸樑里冒了出來,黑暗中如同一個鬼影一樣掠了過去,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你看到沒有,剛剛那個是什麼?難道這裡真的有鬼?」
「胡說八道什麼,我們幹了那麼多筆生意,什麼時候遇到過真的鬼了。」
話雖如此,神婆心中還是惴惴不安。
從踏入這魏府以來,她便覺得這魏大人身上散發著一種陰鬱之氣,讓她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寒意。
待眾人悄然離去,夜色遮掩,傅思雅箱籠中悄然探出,輕聲道:「好一番驚險,若非你我機敏,恐已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
一切部署,皆已周密無虞。神婆率先步入庭院,於中央燃起了一堆熊熊烈火,火光搖曳,映照著周圍臉,一群人圍著火堆開始跳起了奇怪的舞蹈。
神婆的唇齒間,流淌出一串串晦澀難解的咒語,一切看似無比神秘,好似他們真的在召喚靈魂。
魏暮羽看著這一切,心中升起期待。
法台之上的香突然被風吹滅,神婆突然睜開了雙眸,與剛才老態龍鐘的樣子極為不同,整個人都開始抽搐起來,好似真的被鬼上了身。
傳言此舉,乃魏大人深情所致,欲借神婆之手,喚回那已逝愛妻之魂。
其情之切,可見一斑。
隨著神婆姿態的驟變,她的話語也隨之變得嬌柔婉轉,緩緩行至魏暮羽面前,說道:「夫君,奴家好想你啊。」
魏暮羽神情一
動,露出一絲不解,隨後又恢復了原來冷淡。
神婆的聲音幽幽響起,「你我之間,橫亘著生死之界,若夫君心中尚存掛念,便請多焚紙錢,添置衣裳,如此,妾身雖處幽冥,亦感心滿意足,而夫君正值青春年華,理應儘早尋覓良緣,共續人間煙火。」
言罷,她竟是淚眼婆娑,悲切之情溢於言表,「夫君啊,我留於這陽世的光陰有限,須臾便將歸去,心中萬般不舍,皆繫於你。」
一旁的傅思雅聽了極為噁心,她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要是她真的成為了鬼,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將這男人撕碎,根本不會念著他。
魏暮羽冷靜的聽完了一切,他心裡也很清楚。
若真的是傅思雅,又怎麼會和他說這樣的話,從神婆說第一句話開始,他便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一種莫名的惱怒湧上心頭,他抽出佩劍,架在了神婆的脖子上:「帶著你的人,給我滾!」
神婆還沒有意識到,魏暮羽已經發現了不對。
「夫君,夫君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樣的話?」
「不想死的話,就不要再給我裝了!思雅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她若是真的出現,也是要向我索命!趕緊滾!」
神婆一臉愕然,顯然未曾料到魏暮羽竟能如此迅速且徹底地識破她的伎倆。
直到神婆已經感覺到了脖間的涼意,她慌忙地退後了幾步,趕緊帶著身後的人離開了這裡。
「老奴這就走,這就走!」
好似下一秒,魏暮羽就要發狂。
魏暮羽拿起酒罈,往嘴裡灌了一口,喃喃自語道:「這群人裝的倒是像,可是,可是都不是你,思雅,你是不是沒有死?所以他們喚不來你的魂魄。」
就在這時,他發現院子裡還跪著一名長髮披肩的女子,看著身影倒是有些熟悉。
他不禁恍惚地問道:「思雅,是你嗎?」
話音未落,四周懸掛的燈籠仿佛響應著某種無形的力量,逐一熄滅。
唯有天邊幾點星光,費力地穿透厚重的夜幕,灑下斑駁光影。
黑暗之中,他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聲音:「魏暮羽,是我,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你如今這副痴情的樣子又是裝給誰看的?外人不知道你的真實面目,難道我還不清楚嗎?」
魏暮羽沒有害怕,反而是向前了幾步,想要觸摸到她,他後悔了。
直到思雅真的去世之後,魏暮羽才恍然醒悟,原來那份深藏於心、久未察覺的情感,早已悄然生根發芽,蔓延成愛。
以往只是執念,而他亦是在假裝,不相信自己會愛上這樣一個替身。
「不要靠近我,不要再用你骯髒的手觸碰到我!」
他悔恨的跪倒在地,「思雅,我知道你恨我,當初不應該如此對你,可是我知錯了,不然你看,我為何要想盡辦法讓你回來,就算你是鬼也沒關係,你回來好不好?」
他不知道眼前的傅思雅,並不是真的付思雅,而是霜霜假扮的,而真正的傅思雅躲在法台之下發出聲音。
傅思雅只感覺到陣陣嘔心,這個男人對她所做的一切還歷歷在目,讓她如何能夠輕易釋懷,更遑論原諒
「就算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你還要說,你愛我嗎?」
話音未落,霜霜的身影突兀地轉身,那張臉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蒼白,雙眸血紅,嘴角還有一絲血跡。
魏暮羽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向後踉蹌一步,仿佛被一股寒氣直透心扉。
「你知道我是死的嗎?是你日日夜夜的折磨,是你不管不顧的強迫,是你讓我無法安息,我無法留在陽世,你不是要和我在一起嗎?我便帶你一起走。」
魏暮羽只感覺脖子被一雙手掐住,無法呼吸,直到生命垂危之際,他才喊了一聲:「救命!救命啊!」
府里的守衛正好趕來,霜霜則是將那枚藥丸塞進了他的口中。
隨後便轉身一躍,帶著傅思雅,消失在了院子當中。
魏暮羽沒有死,卻一直立在那裡沒有動,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似真似假,只有殘留在脖間的疼痛是真的。
剛才,那隻鬼的手觸摸到他的時候,他明明感受到了溫熱。
那是不是證明,思雅真的沒有死,她只是扮作鬼來嚇唬自己?
突然間,魏暮羽感到了一陣眩暈,倒在地上立刻昏迷了過去。
醒來之時,已經是凌晨,他睜開眼,卻看見傅思雅坐在他的身邊,
「夫君,你醒了啊?」
正當他欲以臂力支撐,欲從夢境的餘溫中徹底掙脫,畫面卻如鏡花水月般驟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扭曲至極的面容,如同深淵中爬出的厲鬼,五指如鉤,緊緊扼住了他的咽喉,那冰冷的聲音穿透靈魂:「我要你死!」
魏暮羽猛然坐起,大口喘息,胸膛劇烈起伏,良久,方確信那不過是驚魂一瞥的噩夢。
然而,當視線再次聚焦於室內,一抹幽影靜靜佇立於銅鏡之前,鏡中人影綽約,
「魏郎,你明明說最愛的是奴家,為何現在又移情別戀了呢?」
采苓的聲音,宛如深秋夜風中飄蕩的落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幽怨,輕輕落入魏暮羽的耳畔。「昔日情深似海,誓言猶在耳邊迴響,魏郎,為何終究還是將我遺棄於這蒼茫人世?」
突地,一道寒光劃破空氣的寧靜,一柄鋒利的剪刀直逼魏暮羽而來。
胸口猛然一緊,隨之而來的是撕裂般的疼痛,鮮血如同盛開的紅蓮,迅速在他眼前鋪展,模糊了視線。
再次從混沌中掙扎而出,魏暮羽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四周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夢境與現實在他腦海中交織纏繞,難以分辨。
侍女輕手輕腳地步入,手中捧著銅盆與絲巾,欲為他梳洗更衣,卻只見魏暮羽猛然抬頭,眼中滿是驚恐與絕望,「滾,給我滾,你們都是惡鬼,是來索命的!」
霜霜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只是她還是覺得不過癮:「若是那些守衛沒來,我可真要得手了。」
付思雅搖了搖頭:「他若是死了,倒也是個麻煩,你剛才給他餵得是什麼藥?」
霜霜悠然咬下一口脆甜的梨子,解釋道:「那是念薇姐姐給我的,說是能讓人產生幻覺,具體藥效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那肯定不是什麼良藥,想必以後會生不如死。」
不管如何,傅思雅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以後她和魏暮羽便徹底了斷,無論他是生是死,都與她無關。
她應該要開始嶄新的人生了。
孟懷北執行任務歸來,回到京城已經三日了,之前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
他再次踏入那熟悉孟府門檻,但此番歸來,身份已截然不同。
昔日那個在陰影中默默承受,飽受欺凌的私生子形象,已如晨霧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堂堂正正立於孟元緯之側,
孟元緯是個勢利的人,只要對他有用之人,他便會留在身邊。
昔日,家族之內,嫡子庶子皆以輕蔑之姿,肆意欺凌於他,皆因眾人眼中,此子似無大才,難當重任。
然世事無常,此番歸來,孟懷北竟以一己之力,圓滿達成所託,令眾人刮目相看。
細數膝下諸子,最顯鋒芒者,非他莫屬,只可惜,他只是個私生子,註定上不了台面。
孟懷北能回來為他所用,也是他沒有想到的,無論如何,兩人始終是父子,他的血脈里始終流淌著他的血。
孟元緯有時甚至能感覺到,這是最像他的兒子,陰狠毒辣,不擇手段,還有這其他几子比不上的聰慧。
孟懷北討厭這裡,卻不得不歸來,他恨這個血脈上的父親,若不是他,自己又怎麼會受如此多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