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橘紅色的晚霞映著輕薄的窗紗,為室內蒙上一層柔和的光輝。
男人驀然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著頭頂上淡綠色的蓮紋床帳,過了一會兒他從床榻上坐起了身。
鼻間縈繞著一股微甜的香氣,他的神思無比的清明,眼前立刻就浮現出白日那場隨心的戲弄,以及少女那張含著依賴的粉白小臉。
也知道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
屋中很安靜,男人半闔著那雙勾人心魄的眸子,難得享受了這片刻的閒適。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後,他站起身,撫平了深紅色的衣袍,慢悠悠地朝門口走去。
每走一步,耳邊的聲音也就越清晰。
「常平,你在郎君身邊待了那麼多年了呀,怪不得郎君到蘇州城也要帶著你,郎君一定十分看重你。」
院中,余窈刻意壓低了自己的嗓音,挨著內侍坐在石凳子上,正在說話。
蕭焱看到人的同時嗅到了淡淡的薑茶的氣味,他停下了腳步,半倚著房門,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了少女的側臉。
他有些餓了,而她看上去很好吃。
晚霞下的少女臉頰雪白透著粉紅,他捏過她的手,柔膩的觸感很不錯,咬上一口說不定還能嘗到甜甜的滋味。
「五娘子說笑了,服侍主子是我的本分,無所謂主子看不看重。」常平明知道她在和自己套近乎,可眼中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縷淺淡的笑意。
因為她的小心機不令人討厭,眼神與宮中的女子相比格外的清澈乾淨。
一眼就叫人看透,清凌凌的沒有藏污納垢。
「不不,你和黎護衛一定是最得郎君看重的人。如果不是的話難道他身邊還有別的人嗎?」余窈偏著頭,飛快地眨了一下眼睫毛,後面的那句話問出來後,臉頰很快就紅了。
她有些想知道未婚夫的身邊都有什麼人,那些人中有沒有郎君喜愛的女子
堂兄雖然還沒有成婚可過了明路的房裡人就有好幾個,她聽綠枝提過一嘴,那幾個通房還時常爭風吃醋來著。
未婚夫的身份是尊貴的公府世子,算算時間也已經及冠了,他的身邊會有多少個美貌的通房婢妾?會不會數也數不清,多的讓人眼花繚亂。
余窈一邊有些心虛自己問出這句話,一邊又有些失落於未婚夫可能不是她一個人的。
她的糾結就連立在一旁的黎叢都看出來了,黎叢皺著眉頭回想了一遍鎮國公府的情況,剛要出聲又突然意識到她口中的郎君根本不是鎮國公世子,心下生出些許煩躁。
他殺過人抄過家也做下過損人不利己的事,但就是沒有騙過人,尤其還是一個性情乖巧與他們無冤無仇的小姑娘。
也就常平,在宮裡多年,心是黑的。
黎郎將冷冷地咳了一聲,提醒那邊面白心狠的內侍不要太過分,好歹人小娘子還親手為他們端來了熱氣騰騰的薑茶。
然而就在他提醒過後,一道飄忽的輕笑聲突然傳入他的耳中。
黎叢心神一震,意識到了什麼,立刻俯首繃緊了全身的肌肉。
另外一邊,常平神色微變,也快速收斂了眼中的笑意,恭敬站起身來。
他們的變化等到余窈察覺到的時候,男人已經邁著不慌不忙的步伐走到了她的身邊。
殷紅的薄唇悄悄地貼近,「你想知道啊?可是知道的越多死的也越快。」
幽幽的語氣冷不丁地讓余窈整個人僵住了,她的耳後豎起了寒毛,受驚一般地往後退去。
可能是因為動作太急切,太慌張,她的雙腿剛好撞到了堅硬的石凳子上。
劇痛之下,她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看到少女淚眼朦朧的模樣,蕭焱嘆了口氣,拿起石桌上的那杯薑茶,「我竟這般嚇人麼?怪不得有人寧願坐在這院中說笑也不願意看一眼在房中的我如何。」
聞言,常平當即臉色大變,俯首請罪,「余娘子以為屬下受了風寒,故而才使人煮了這薑茶,還請主子恕罪。」
蕭焱似笑非笑,目光從內侍的身上移到少女的臉上。
「這麼會關心人,看來我這樁婚事不會錯了。」
他語氣和煦,像是在誇讚少女貼心。
余窈聽見了,忍著痛嗯了一聲,在心裡道未婚夫滿意這樁婚事,她也是的。
「郎君,你睡了這麼長時間一定餓了吧,我讓人準備了膳食。」她將突然的驚嚇當做了意外,一瘸一拐地張羅人傳膳。
鼻頭雖然還紅紅的,但眼淚已經不往下落了。
蕭焱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忙活的身影,沒有再說什麼。
他的確餓了。
膳食擺好了一桌,他淨過手後優雅地坐了下來。
余窈猶豫著坐在了他的手邊。
對此,男人只撩了一下眼皮。
「郎君,這些菜色都是蘇州城的特色,你覺得怎麼樣?」用膳的只有他們兩人,余窈開口說話的時候,明顯有些緊張,這也是她第一次和陌生的男人坐在同一張桌子前用膳。
「沒胃口,不怎麼能吃下。」蕭焱搖搖頭,只隨便吃了一口就將筷子丟到了一邊。
他懨懨的模樣讓余窈也顧不得用膳了,未婚夫坐了那麼久的船又遇到了歹人,不吃東西的話身體怎麼能受得了。
她想了想,挑出了一些味道特別清淡的菜蔬,撇去油葷,放在未婚夫的面前,「郎君,你吃這些,府里還有放涼的果子,我去拿來。」
邊說她就真的起了身,哪怕自己才吃了沒有幾口。
蕭焱呼吸一頓,垂眸看著挑好的菜蔬,重新拿起了筷子。
一場晚膳用完,他很意外的吃飽了。
感受到腹中的滿足,男人挑了挑眉,笑吟吟地給了少女一個好臉色,「你果然很會關心人,我真感謝母親為我尋覓了這麼合心意的一樁婚事。」
聞言,余窈受寵若驚地彎起了眼睛,這一次她說出了聲,「我也覺得郎君很好。」
燭光之下,蕭焱的笑意更深了。
這天夜裡,余窈睡在了父母生前院子的廂房中,她勞累了許久,睡的很香。
另一邊,卻有太多人難以入眠。
黎叢被吩咐去調查蘇州知府,常平默默地站在房中,看他們的陛下對著燭光不停地摩挲一塊乳白色的玉石。
這塊玉石他認識,是陛下登基前夕鎮國公雙手捧著獻上的寶物。
據說,此玉石有安心靜神之奇效,凡是貼身佩戴它的人不僅能夠緩解因暴怒引發的頭疾,而且還能使人晚上的睡眠變好。
陛下欣然收下,之後就一直系在手腕處未曾拿下來過。
根據常平的觀察,自陛下佩戴這塊玉石後,發怒的次數是比從前少了很多。也就是這次追擊佞王,玉石的作用才變得微乎其微,今日之前,陛下已經數日不曾安睡。
卻沒想到此物居然是余娘子同鎮國公世子的定親信物。
「鎮國公那個老東西將他兒子的定親信物都給了朕,無端讓朕欠下了一樁婚事,你說,朕是不是該將人帶回去京城問鎮國公府的罪?」
蕭焱微微一笑,笑容裡面充滿了惡意。
常平愣了一下,沒有應聲,他知道陛下根本不需要他的回覆。
「鎮國公府喜歡背信棄義,可誰叫朕最是信守承諾呢。」
他感慨不已,盯著燭光下的玉石慢慢勾起了唇。
***
次日一大早,余窈還在夢中就被婢女綠枝喚醒了。
綠枝一臉著急,和她說蘇州城出了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啊?」余窈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在她看來,未婚夫到蘇州來就是最大的事。
「知府大人昨夜被武衛軍的人抓走了,連夜下了大獄,奴婢今日和戴婆婆一同出去買菜,城中都傳的沸沸揚揚。」
綠枝和戴婆婆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匆匆忙忙地回了府,菜也只買了一半。
只因武衛軍的赫赫威名,傳聞中凡是被他們抓走的人,一定會被掘地三尺,只要有牽扯,就都逃不掉。
而自蘇州知府上任以來,余家多次與其親近,綠枝唯恐武衛軍查出些什麼,牽涉到大老爺,隨後波及到娘子的頭上。
聽她這麼一說,余窈小小地搖了一下頭,並不如何擔心。
「大伯父和大伯母只是討好送些銀錢,那劉知府到蘇州不過一年,也沒幫過余家的忙。大伯父應當不會被定罪,否則蘇州城大半商戶都要入獄了。」
她對劉知府被抓走下獄的事很開心,武衛軍動手,劉知府肯定沒有翻身的餘地。
日後他就再也禍害不了好人家的姑娘了。
因著開心,她千挑萬選換上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鮮艷的色彩映襯之下,更顯得少女肌膚白膩,一雙瑩瑩星眸嫵媚動人。
「娘子難得穿這樣的顏色。」綠枝看呆了一瞬,回過神後連忙將一隻同色的水玉步搖插在她的發間。
「郎君是鎮國公世子,我、日後都要如此打扮,不能被人看輕了。」余窈喜歡未婚夫的華美,反過來也希望未婚夫能喜歡上她。
她美滋滋地出了房門,可走了才一小段路,整個人就像被定住。
所有的歡喜頃刻之間化作了驚嚇與恐懼。
就在她前方的不遠處,一具屍體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肥胖的模樣,是劉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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