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窈沒有想到自己才剛有了裁衣的心思,未婚夫就請了那麼多人過來,將這座清靜了許久的宅子弄的熱鬧無比。
許許多多的人,今日都是為了她來的。
她們捧著顏色各異的布料和貴重十分的首飾,一句句讚美的話不停地往外冒,仿若她成了九天之上的神女一般。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未婚夫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她試衣的模樣令她不自在,余窈感覺到那道不容忽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白嫩的臉頰不一會兒就透出了鮮艷的紅色。
有人還在拿著尺子為她丈量尺寸,輕聲地贊道余娘子身形纖穠合度,腰肢纖細,穿起衣衫定然好看。
余窈低低地嗯一聲,忍不住往未婚夫的方向瞄了一眼,發現未婚夫正以手支頤,狹長又深邃的黑眸笑意濃郁地望著她。
似是很喜歡看她被人圍著丈量的模樣。
「郎君,好了嗎?」可是余窈已經被圍了太久,更不適應被未婚夫這樣一直盯著,顫顫巍巍地張開小口詢問。
一雙眸含著秋水,怯怯凝睇。
「不好。」
蕭世子悠悠地搖搖頭,似是沒看出少女的侷促,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過去,黑眸漫不經心地隨便一瞥,從托盤上拿起了一支紅玉珠釵。
日光下,這抹紅比血還要艷麗。
他抬手,將珠釵一點點插、進少女烏雲堆墨的髮絲中,紅色與黑色相襯,往下是柔潤白細的頸子。
他垂眸定定地打量過後,這才道,「好了。」
繡娘等人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余窈的眼睛霧蒙蒙地看向男子還未放下的修長手指,勾著笑意的薄唇,整個人像是被蠱惑了一樣,輕輕喚了一聲自己藏在心裡多時的稱呼。
「雲章哥哥,謝謝你。」她的聲音又細又軟,輾轉在唇舌中,柔膩嬌嫩。
比起郎君,一聲雲章哥哥更能顯示她與未婚夫的親近,帶著婉轉悅耳的羞澀與甜蜜。
只一瞬間,男人的眼神就變了。
陰戾的目光盯著少女的頭頂,蕭焱驀地一冷笑,將插在她發間的紅玉珠釵拔了出來,狠狠扔在地上。
珠釵斷成兩半,發出清脆的響聲。
「下次再敢這麼喊人,我就把你的舌頭給拔了。」他的薄唇貼著她的耳畔,陰森的語氣帶著濃濃的威脅。
寒氣滲入她的身體。
這一瞬間,余窈毫不懷疑只要她再喊一聲,未婚夫真的會拔了她的舌頭。
她白著小臉瞅了一眼地上斷裂的珠釵,害怕地直點頭,「不喊了,不喊了。」
「郎君,你不要生氣。」余窈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但她與生而來的敏銳令她急忙伸出手扯住未婚夫的衣袖。
「你還想跟我一同去京城嗎?」蕭焱居高臨下地凝視她,心中突然爆發的怒氣還沒有消失。
對著他喊傅雲章的名字,小可憐的膽子真是令人意外。
此時的男人根本不去想是他自己欺騙人在先,他只知道面前的少女做了讓他生氣的事。
「想,想的!」余窈飛快點頭,濃密的睫毛不停顫動,唯恐未婚夫因為憤怒把她拋下。
雖然她現在根本想不通未婚夫因何而怒,難道真的只是因為自己喊了他雲章哥哥嗎?可是,這樣的稱呼是為了表達她的喜歡與親近啊。
「那就老實安分一點,不要做讓我不喜的事!」他冷冰冰地開口。
余窈被他凶地抿起唇,委屈巴巴地討好承諾,「都聽郎君的,郎君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以後不敢了。」
她決定日後一定不會再越過界限,未婚夫應該還是沒有她想像的那般喜歡自己吧。
他讓護衛給自己銀票,為自己置辦衣裙和首飾,興許只是顧及身份,不願意讓自己失了他的體面。
少女想到這些直接就蔫了,低眉順眼地攪著自己的手指頭,聽到大伯母和二伯母上門來,也提不起任何的興致。
她知道她們過來家裡一定不是為了她。
「郎君不喜吵鬧,我不會讓伯母她們打擾到你的。」余窈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出了院門,和一開始知道未婚夫招來那麼多繡娘時的歡喜判若兩人。
常平看著小姑娘面容黯淡的離去,有些不忍,陛下借用了傅世子的身份,余娘子不知內情,喊陛下雲章哥哥其實半點錯都沒有。
「陛下,鎮國公府的人已經到了蘇州城中,不出您所料,她們直接找到了這裡。」內侍不動聲色地將真正的傅家人搬了出來。
蕭焱面無表情地盯著地上碎裂的珠釵,問道,「人呢?」
「被關了起來。」常平不確定陛下是否要向那些人問話,謹慎地問如何處置她們。
「既然關了起來,那就一直關著吧,朕還沒有隨時隨地殺人的癖好。」蕭焱神色冷漠,那些人只要不壞了他的興致,他懶得動手要她們的命。
區區幾個國公府的奴僕,也配?
倒是鎮國公那個老東西的命,他還有些期待。
「派人盯著,一刻鐘後把那些聒噪的余家人趕出去。」腦中突然閃過少女委屈的臉,他輕輕嘖笑一聲,覺得自己方才是有些過分。
所以,那就再給小可憐一些甜頭吧。
男人接著說出了幾個顏色,華美至極的五官稍稍帶出一絲不耐,「讓那些繡娘動作快些。」
他御駕親徵到蘇州城,佞王已死,待這些時間也足夠了。
「屬下明白。」常平恭敬頷首,他比誰都清楚陛下的耐心有多麼稀缺,能為一個少女停留兩日已是罕見。
***
余窈神色懨懨地來到父母的正院,見到兩位伯母和余家的族人,她勉強福身行了禮。
「府中亂糟,勞駕兩位伯母等我。」
她身邊只帶了一個婢女綠枝,氣色也不像汪氏與杜氏聯想的那般明艷照人,反而有些萎靡不振。
汪杜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已有了盤算,看來世子並不十分喜歡這個侄女,但是她們在府外見到的繡娘等人
「窈娘,世子待你真不錯,過了今日怕是整個蘇州城的人都知道了世子請來那麼多人為你裁衣制首飾。」二伯母杜氏按捺不住,首先開了口,語氣滿是艷羨,說她看到的玉珠有多麼多麼珍貴,布料又是多麼的稀少名貴。
余窈安安靜靜地聽著並不開口,她是知道二伯母貪財的性子的。
她遲遲不應,杜氏有些意興闌珊,又說了幾句就變了語氣,「窈娘,伯母見你臉色不佳,可是出了什麼事啊?你馬上就會是尊貴的世子夫人,誰敢惹你生氣。莫不是世子和你說了什麼?」
大伯母汪氏端起茶杯,優雅地抿了一口茶水,任由杜氏不停地追問,她與旁的余氏族人都冷眼旁觀,等著合適的時機開口。
余窈訴苦之時,就是她們把帶來的人推出去的好機會。
汪氏的遠房外甥女,二房的庶女,以及一個族老的親孫女,三個容貌秀美的女子,是為余窈預備好的「幫手」,帶去鎮國公府。
余窈沉默不語的時候也看到了這三人,她只識得二伯父家的一位堂姐,其他兩人摸不准身份,不過從前面嫁出去的幾個堂姐的經歷,她也能猜到她們出現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蘇州這邊的人家,凡是有些權勢與錢財,都喜歡在即將嫁出去的女兒身邊放些貌美的女子。這些女子如同媵妾,身份不高,往往被拿來籠絡郎君。
幾位已經出嫁的堂姐喜不喜歡余窈不知道,但她是討厭這些的。
「窈娘,伯母問你話呢,是在關心你,你這孩子怎麼不出聲?」杜氏有些著急,心道大嫂也太不會養孩子了,三弟妹在世的時候小姑娘可是明媚活潑多了。
「是啊,你馬上就要離開蘇州城,伯母們都是為你考慮,你有難處要儘快說出來。」汪氏也開了口,神色慈愛。
「沒有難處,只是想到以後離父親母親遠了,有些傷心。伯母們關心我,我都知道,心裡感激不盡。」余窈細聲細氣地回答,從頭到尾沒提到未婚夫一句。
「原來是為了這個傷心,這不正好嗎?你堂姐會陪你的。」杜氏一聽,急忙將自己的庶女推了出來。
汪氏使了個眼色,其餘兩名女子也裊裊婷婷地站了出來,微帶羞意。
「伯母,你們和堂姐是來為我添妝的嗎?郎君說很快就啟程,我的嫁妝也都收拾好了。」余窈裝作懵懵懂懂的模樣,去看她們手中有無帶了東西,發現沒有睜大了眼睛很是迷茫。
她根本不接杜氏的話茬,也不看被推出來的女子,只要添妝的物什,汪氏的麵皮微僵,眼神立刻變得嚴厲起來。
這源於她在府中多年主母的威嚴,也代表她在余窈面前從來就有的刻薄形象。
汪氏出聲呵斥,「窈娘!伯母們為你精挑細選了她們三人,是為了你好。你是余家的女兒,應該恪守恭順二字,莫要和你娘親林氏學,萬事不懂規矩。將來,你在國公府受了委屈,還要靠家裡幫你。」
也怪一切的轉變發生的太快,余窈的大伯母看待余窈的心態還沒有扭轉過來。
雖然長子多次表示五妹妹身份不同往昔,讓母親的態度客氣一些,但汪氏方才第一眼看到垂眸黯然的余窈,依舊還把她當作那個可以隨意使喚命令的小姑娘。
她厭惡的林氏的女兒。
不喜了就用規矩禮數羞辱折罵,她也從來不敢說什麼。
「大伯母,郎君喜靜。」然而,汪氏意想之中的情況卻沒有到來,少女突然站起身,平靜地與她說了這句話。
汪氏皺起了眉頭,這是她三年來第一次敢頂撞自己。
她正欲再行呵斥,余窈慢聲細語地和她說,「大伯母,你知道嗎?劉知府死了。」
「郎君說過,膽大包天覬覦他的未婚妻的人都要死的。劉知府是被活生生絞死的,大伯母,你知道人被絞死是什麼模樣嗎?」
「我知道。」
余窈輕輕地笑,唇色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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