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按照常娟當年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座有些破落的小院子的時候,李子元才微微的鬆了一口氣。等到薛東山叫門的時候,見到一位應聲出來的老大娘,李子元儘管不敢確定是不是常娟的家人,但李子元知道這位老大娘肯定知道常娟的家人下落。
生怕自己全副武裝的警衛員,大大咧咧的會嚇到這位大娘。李子元下車攔住張嘴要詢問的薛東山,親自來到這位大娘身邊,猶豫了一下之後開口道:「大娘,勞您的駕問一下,常奎山一家人是住在這裡嗎?」
常奎山是常娟的父親,所以李子元提到了他的名字。只是出乎李子元意料,這位大娘並未立即回答他的話,而是相當警惕的打量了他良久之後,才慢吞吞的開口道:「這位解放軍的長官,能不能問一下你是什麼人,找他們家人有什麼事情嗎?」
對於大娘警惕的神色和話語,反倒是確定了這位大娘,肯定就是常娟家人的李子元,笑了笑道:「大娘,我想您不是他的家人,也估計是他們的老鄰居或是親戚一類的,至少也是對他家並不陌生。
「常奎山的大女兒,就是當年離家出去抗日的那個常娟,小名叫做娟子的您應該認識吧。我是她的丈夫,也是他父親常奎山的女婿。我今天特地代表常娟,帶著我們的孩子來看望他們二老的。」
聽到李子元說是這家人的女婿,老大娘仔細看了一下李子元,又看了看李子元身邊劉翠懷中抱著的,與常娟長得很相似的寶寶後,警惕的神色轉為激動的,轉過頭對屋子裡面喊道:「老頭子,你快出來。來的人不是壞人,是娟子的男人帶著孩子來看咱們了。」
等到喊完,老大娘看著第一次見到外婆,還有些怯生生的寶寶,之前防備的眼神轉瞬之間全不見了。隨之眼圈通紅的蹲下身來,看著寶寶道:「是娟子的孩子,真的是娟子的孩子,這眉眼長的跟娟子小時候一模一樣。」
而隨著老人的話,屋子內陸續出來了幾個人。看著面前的李子元,以及接過孩子抱在懷裡面不斷哭泣的大娘。一位出來後有些躲躲藏藏的老大爺,在看到老伴懷中的孩子之後,眼圈不由的也紅了。
只是在親了親寶寶後,仔細看了一遍李子元身邊的人,卻是沒有看到女兒的老大娘,很是有些失望的道:「那誰,娟子怎麼沒有一起回來。難道她真的狠心到,連她的爹娘和家人都不想見?真的一輩子就不打算回來了?」
聽著沒有見到女兒,相當失望的大娘這番話,李子元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對面前的岳父岳母道:「岳母,我是常娟的丈夫,她來不了,我來看您二老也是一樣的。有些話,咱們還是進屋去說好不好。」
李子元的話說完,大娘才想起來這裡正處在胡同裡面。周邊已經圍上了一群圍觀,正看著李子元指指點點的人群,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便抱著寶寶拽著李子元進了屋子。只是等到進屋之後,李子元接過寶寶後拽著女兒,父女兩個對著二位老人直接跪下了。
見到帶著一群荷槍實彈的警衛,明顯是解放軍大官的還是第一次見面的女婿,給自己兩個人下跪。兩位老人連忙過來一邊喊著使不得,一邊過來要攙扶起李子元。而二老身邊的幾個年輕人,也被嚇的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李子元沒有理會別人,站起身來將二老讓回座位上後。轉過身帶著寶寶又跪下,恭恭敬敬的給二老磕了三個頭。才重新站起身來道:「岳父、岳母,這三個頭是我和寶寶代替已經犧牲兩年,永遠不能回來的常娟為您二老磕的,以感謝您們對她養育之恩。」
「常娟不是不想回來看望二老,在二老面前盡孝。她真的非常想念您們,還有這個生了她、養育了她的家。可她永遠都不能再回來了,再也不能看望自己的父母,承歡二老膝下了。岳父岳母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保護好她。」
聽到女兒已經不在人世,老爺子尚還能自制,可老太太再也控制不住對女兒的思念之情,不由的放聲音大哭。女兒一晃離家已經整整十二年了,這期間音訊皆無。原本還抱著一線希望,盼望著女兒還活著。現在知道女兒已經犧牲,讓二位老人如何能夠控制住悲傷之情?
只是李子元見到老人傷心,在場的其他幾個年輕人,除了一個姑娘也哭出聲來,顯得很悲傷之外,其餘的倒是並未表現出什麼悲傷的感覺。只是一邊偷瞄著面前的李子元,一邊不斷的安慰著老人。
其中有一個年紀大概比常娟略小的男人,不僅臉上毫無悲容,還躲躲閃閃的不敢看李子元。見到這個人的表情,李子元皺了皺眉頭,但最終什麼都沒有說。他安慰了一番老人後,又陪著二位老人說了一會話,開導了二位老人一番。
留下了身上僅有的五塊大洋後,謝絕了老人對他這個第一次見面,卻已經成了別人丈夫的女婿留飯的邀請,帶著劉翠和寶寶轉身離開。李子元看得出來,常娟家裡面現在並不寬裕。而且那個躲躲閃閃的男人,總讓李子元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就在李子元剛邁出常娟家,那個有些破落的院落的時候。這個院子所在地區派出所的幾個警察,在一個軍管會的人員帶著下跑了過來。帶著一個警衛班的幹部來到自己轄區,誰都知道來的肯定是一個大首長。所以軍管會的人在接到消息後,馬上就趕了過來。
見到軍管會的人員出現,李子元的眉頭皺了起來。他這次來本身就輕裝簡行,帶警衛班是馬永成這個政委堅持的,根本就不想驚動軍管會的人。但他沒有想到,還是驚動了軍管會的人。
等到帶隊的那個幹部,一路小跑的跑過來立正敬禮,李子元才發現這個人不是自己原來的警衛員張玉虎嗎?看到張玉虎,李子元的臉色微微好看了一些:「我當誰呢,原來是你小子。你的部隊不是南下作戰去了嗎?怎麼跑這兒來當什麼軍管會?」
老首長的這番話,張玉虎卻是很感覺到很親切。在李子元面前站的溜直的張玉虎道:「首長,我也不想來。可這不是有上級的命令嗎我們部隊打完洛陽,調回太岳區休整的時候,我就被留了下來。先是在太岳區一個縣,當一個公安局長。」
「後來組建太原軍事管制委員會,就把我抽調了過來,現在擔任太原城區一個派出所的所長。聽說這裡來了一些人,我就帶人過來看看,真沒有想到居然是老首長。見到你真的是太高興了。」
張玉虎見到李子元高興,李子元見到張玉虎也一樣高興。只是聽到這個傢伙現在當派出所所長,李子元的眉毛又擰了起來道:「你真的打算就留下來了?就沒有想過回部隊?要是在部隊,你現在都應該是營長了,在這裡當什麼所長?」
李子元的這個話,張玉虎苦笑道:「老首長,服從命令聽指揮,可是您教給我的。再說,我又能怎麼辦?上級一道命令,我還不是得轉行?我也不願意離開部隊,在這裡整天和一群老百姓還有罪犯打交道,可這不是命令嗎?」
「對了,老首長,您怎麼來這裡了?您這次也留在太原了?不能吧,你這麼能打仗,上級能捨得將你留在後方?這裡可是龍蛇混雜,治安不是太好。尤其是太原剛解放,不少家就在太原城的散兵游勇,直接潰散了回來。」
「這幾天,我們正在對潰散回來的散兵游勇進行登記。好傢夥,就這一片就登記了五六百,其中還有不少的校級軍官。哦,還有一個那邊的少將也是在這裡被抓到的。就是三十軍出賣他們軍長,造成起義計劃被破壞。」
「還造成一個咱們幹部,被押到南京後犧牲在那邊監獄裡面,後來接任了軍長的那個師長。還有,這裡恐怕還有不少潛伏的特務,以及留在太原的日本人。昨天,我們還在這裡,端了一個那邊的潛伏電台。」
看著張玉虎關切的神色,李子元也沒有隱瞞他,直接將他來這裡的原因說了一遍。聽到李子元是來看常娟的家屬,又看了看李子元身邊的劉翠,張玉虎將李子元拽到一邊後對他道:「首長,常縣長犧牲的事情,我還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她的家就在我的轄區。」
「不過,常縣長不僅是我嫂子,也是革命烈士,照顧她的家人我是應該的。可那個嫂子家庭有些複雜,您以後也儘量少來,尤其是別帶著寶寶來。她的父親,原來開過一家當鋪,算是一個小資本家。」
「而且她的幾個弟弟妹妹之中,其中一個弟弟一直都在晉綏軍中當兵,聽說還是一個師長的什麼副官。另外一個弟弟和大妹妹倒是沒有什麼,一個只是省政府的一個普通小職員,另外一家都是普通的老師。」
「但有一個妹夫,是晉綏軍系統的一個很有權利的特務頭子,我軍進城之後就一直在搜查,就是一直都沒有抓到。常縣長她們家,除了她參加革命之外,就沒有別的人與我們有過聯繫了。」
聽到張玉虎對常娟家庭的分析,李子元想起了自己在常娟家裡面見到的,那個躲躲閃閃不敢與自己面對的人。轉過頭對張玉虎道:「你們要找的那個人,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現在就應該躲在他們家裡面。」
「還有,人家沒有和我們聯繫,就不能說都是反動分子。政見不同,那是政見不同的事情,不要因為這種事情去搞出什麼事情來。該給的照顧還是要給的,就算不看在他們一家人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寶寶和她母親的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