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浩!」
內蒙。
科爾沁草原邊界處,幾縷火焰在不停燃燒。
夜幕下,月光照耀中的河水彎曲閃亮,火光將人的背影在光亮範圍內拉動得忽長忽短。
楊靜宇坐在草地上指著王天浩義正言辭的說道:「你還攀上老百姓啦?」
「老百姓要是個頂個都明白什麼叫民族大義,就不是在田裡掄鋤頭的民眾,而應該是和你一樣的戰士!」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責任就是將他們從這種深淵裡叫醒了?」
「還有你!」
楊靜宇奔著二姐罵道:「誰讓你讓老百姓開槍的?」
「許隊長訓練你們的時候,讓你們端起槍口衝著老百姓摟火啦?」
「每天給你們進行思想教育的時候,都聽什麼呢!」
「什麼是我們生存的基礎,都隨著野菜糊糊咽啦?!」
屈勇在楊靜宇看不到角落用手捅咕著劉根兒,低聲說道:「有我老娘罵我那味兒」
「你可拉倒吧,差老遠了!」劉根兒低聲呿呿著:「你媽一罵街,我在屋裡聽著都害臊,哪像咱老楊這麼文明,罵完了不痛不癢的。」
唰。
楊靜宇的目光掃過來的瞬間,劉根兒馬上就閉上了嘴,還不好意思的伸手指了指屈勇,那意思是他沒故意搗亂,是屈勇老勾搭他說話。
屈勇立馬把腦袋扭了過去,擺出了一副:「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的德性。
「朝陽?」
楊靜宇礙於二姐是許朝陽的人,給了他一個面子,沒有深說,這時候喊他的名字,那意思是:「你得說兩句啊?」
可許朝陽沉靜的就像是篝火旁邊的河水,此時說出了和楊靜宇矯正思想完全不同的話。
「我得和大家認個錯」
「起、起、起起來我這!」楊靜宇當時就煩了,他覺著許朝陽這是打馬虎眼,準備把自己抬出來頂缸,好儘快平息這件事:「沒你這麼護犢子的!」
許朝陽很認真的搖了搖頭:「不是。」
他滄桑了許多,腦子裡全都是一具一具屍體,從許家窩棚到天王山,再從天王山到黑吉兩聲交界的車站,這一路上,他腦子裡的所有縫隙都被這些屍體鋪滿了,也徹底壓下了這個穿越者的驕傲。
反思中,許朝陽想明白了很多事,明白了自己從一開始就犯下的那些錯!
他不該在有了兵源以後還依然套用自己在部隊中的訓練方式,是,那種訓練方式可以全方位的打磨戰士身體和意志,能從0開始訓練每一個戰士的基礎
可最大的問題是,他們沒有那麼多時間!
許朝陽不可能在逃亡之路上,利用如此短暫的時間去將這群人的所有細節都打磨圓潤。
其次,是頭鐵!
車站那麼多鬼子,他敢幹泰萊有九三式軌路兩用戰車,他依然敢幹
到現在他都覺著自己能活下來已經不完全是命大的問題了,這簡直就是個奇蹟!
也就是說,老天爺不光給了他穿越的機會,還給了他兩張免死金牌,這時候要是還不知道反思,下一次就算是死了,也只能怪自己。
最後,他不光要改變自己的訓練側重點和方向,還要改變作為一個現代人的思想,讓自己在戰爭大環境下去契合時代,從而找到敵人的弱點,而不是天真的以為有了超越時代的思想,就一定可以為所欲為。
畢竟許朝陽手裡拿的也只是普通步槍,不是人手一把95且擁有無限子彈,更不是三個人一把槍,另外兩個都拎著火箭筒!
當許朝陽將這番話說出來,楊靜宇不搭腔了,他也聽出來了,許朝陽說的是正事。當然,許朝陽在描述這些東西的時候,絕沒有二到將穿越者的身份說出來。
此刻的許朝陽並不知道自己這個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正在戰爭洗禮之下瘋狂蛻變著,他只知道腦子裡那一具具屍體不停逼迫著自己承認錯誤,否則屍骸將越堆積越高,直到思想意識無法承受為止。
「從現在開始,所有人將以正式的連隊建制進行規劃,連隊下分為三個排,以我們的人數儘管無法滿編,卻依然能保證每個排有兩個以上滿編十人班組。」
「餘明浩!」
餘明浩直接站了起來:「一排排長。」
許朝陽說完,看了一眼楊靜宇:「王天浩!」
「二排排長。」
「阿爾泰,三排排長。」
這三個人的分配,許朝陽是經過慎重考慮的,無論是楊靜宇還是阿爾泰,他都不能給人從框架里畫出去,那麼這些人的軍事能力不足怎麼辦呢?
「屈勇、劉根兒、童蒙,你們仨,分別為一二三排排副,其餘各班組班組長,你們自行決定。」
「二姐、月兒,編外待命。」
這番話說完,許朝陽在火光之下繼續說道:「還需要改變的是我們的訓練計劃。」
「從我們擁有一塊新的棲息地開始,以前的所有訓練計劃全都取消。」
「上午的訓練計劃為,一小時槍械訓練時間,一小時身體機能鍛煉時間,一小時戰術隊列演練時間。下午,則有阿爾泰帶領你們進行騎術訓練和騎射訓練。」
「槍械訓練,從了解槍械到使用槍械為止,最多,再學習一下槍械出現簡單毛病之後的簡易維修,不增加其他訓練;」
「身體機能鍛煉時間,從體制鍛煉到刺刀拼殺戰術動作解析、訓練為止;」????「戰術隊列演練,由我布置訓練內容,各排、班組依次進行。」
許朝陽在這一秒親手推翻了自己製作的,更為細緻、更為全面的訓練計劃,而改用了抗日戰爭時期我軍所使用的簡易訓練方法。
對,就是電視劇里演的那種端著槍口刺刀練習拼刺刀時只訓練兩個動作,一個是格擋、一個是突刺,這才是現階段來說最有效的,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全面化訓練戰士,這群鄂倫春族人也不具備理解複雜化科學訓練原理的能力,但在這套簡略訓練法之下,卻能召之即來、來之能戰。
這是許朝陽看見了泰萊那鋪滿街道的屍體才明白過來的,原來不是這些先賢們傻,也不是先賢們不知道更複雜的訓練能更全面的打造尖端士兵是人家用人命堆出來硬道理就在那兒擺著的時候,你他媽的個王八蛋覺著人家土!
許朝陽把自己罵了,在心裡把自己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他現在想起自己為了強化屈勇他們身上一塊塊肌肉好抵消開槍時後坐力的愚蠢,恨不得狠狠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戰爭之中誰有那麼多時間?
至於戰術,他則照抄了未來德軍的步兵班戰鬥隊形,這到沒有什麼其他理由,唯一的理由是,他們手裡的機槍夠用!
而德軍步兵班戰鬥隊形比想像中的簡單多了,只分為密集隊形和疏開隊形。
密集隊形又稱為單線隊形,便於行軍,具體人員分布為班長打頭、機槍組緊隨其後、步槍組再後,副班長墜尾斷後。如此隊形能在行進過程中正面禦敵時,所承受的火力創面極小,即便是班長陣亡,也不至於讓整個班組失去指揮系統;
疏開隊形,又稱交戰隊形,主要用於無陣地時的雙方交火,也就是以機槍組為中心的『鏈式戰鬥隊形』。
這種戰鬥隊形是建立在『密集隊形』的基礎上,接敵開火後迅速擴散,由步兵優先反擊,機槍組迅速搭建好機槍陣地時,步槍組七人以不規則鏈式結構圍繞在機槍組周圍搭建的火力鏈。
該火力鏈步兵間隙為五米左右距離,以掩體所在位置的延伸不規則排列,無掩體可依靠時,則臥倒縮小被射擊面。
而最終隊形為步槍手在機槍手的左右兩側形成不規則的鏈式隊形,除非有特殊要求的情況下,否則步兵組必須以機槍組為戰鬥中心,如此可在機槍組被全員喪生後,由其餘步槍組成員迅速補位,保證該班組火力結構不會出現火力缺失。
這種鏈式隊形的最大優點是易於訓練和易於成形,既可以成為單班組的火力結構,也能在集體展開隊列後,瞬間形成大面積額的火力攔截。
更便捷的地方是,班長只要通過簡單的口令要求,就能讓手底下人快速完成戰術部署,比如『散開、集合、接敵開火』等等。
原本擁有四挺歪把子、一挺捷克式的他們,在被炸毀了一挺之後,手裡還剩下三挺歪把子和一挺捷克式,完全可以分配給四個班組使用,也就是不滿編的兩個排。至於沒有分配到機槍的第三個排,既能打支援也能備戰,更適合以機動的形式出現在戰場上
這才是許朝陽的全部反思,在這個戰爭年代,便捷、簡單、來之既戰才是最高要求;而他所熟悉的細緻化、特戰化,是另外一個時代在有錢、有閒之後,如微雕般力求最好的模式。
這也幸虧穿越過來之後的許朝陽職位不高、手裡也沒有多少人馬,要是一穿越過來就掌控一個團,沒準根本沒經歷過戰爭的他,會在眨眼之間葬送了大部分戰士的生命!
這一次的許朝陽是真的醒了,不是思想意識上的覺醒,是戰鬥意識上與整個時代的融合,在一具具屍體的催促之下
呼!
說完這番話的許朝陽站了出來,而周圍長期跟隨許朝陽的人,全都聽懂了他話中的含義,哪怕並不包含其中的專業術語。
「我得為那些死掉的弟兄們負責。」
火光在抖,楊靜宇的目光在抖,所有人看過了的眼神在抖!
以常戰為首的東北軍,沒見過當官的如此直白坦蕩的認錯;
王天浩根本沒想到這個許朝陽竟然會在自己接受批評的時候,以這種方式護犢子;
阿爾泰,更是沒聽過老巴圖魯從自身找原因去分析某件事,他聽見的全是『命、時運』這些東西。
就連楊靜宇都沒見過一個人能如此之快的接受錯誤,並立馬改正,由此可見那些屍體在許朝陽這個人眼中的份量。
「以前,都是我罰你們,今天,你們罰我。」
許朝陽如此坦然的面對著所有人,他不狡辯、不推卸責任,就這麼直接面對了結果。
「沒人說話麼?」
「那我自己來。」
許朝陽趴在了地上,雙手摁著從土地里長出來的青草,就這麼將身軀壓了下去,帶著滿腔憤怒大喊:「一!」
「二!」
當他身體挺起,又再次壓下,那張面容上的堅毅終於在火光的照耀下有了足夠清晰的線條,像是戰場上已經犧牲的戰士所流淌而出的血。
「三!」
沒有多震撼的場面,更沒有多麼經典的語言,可圍繞在火堆旁的鄂倫春族、反日會成員全都靠了過來,看著這個男人一次又一次挺身、再一次又一次的壓下。
「連長,扯這個幹啥」
劉根兒用手支撐著身體,直接抬屁股就站了起來,嘆息一聲趴在了許朝陽身邊。
屈勇罵了一句:「大哥,我肩膀上的傷還沒好呢」儘管在抱怨,可身上的動作一點不慢。
二姐、童蒙、餘明浩的加入,讓整個反日會都產生了連鎖反應,最終,阿爾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趴下去,整個鄂倫春族都隨著他趴下去的身影趴在了草原上,以俯臥撐的姿態,祭奠著那些喪生在戰場上的同伴。
許朝陽胳膊上也有傷,這種幅度的運動他也疼,可除了這樣,老許實在無法壓下內心的苦楚。
「王八犢子!」
楊靜宇罵了一句,隨著周遭七十多人也趴了下去。
哪怕那些鄂倫春人還不明白這支隊伍如此做法是個什麼章程,可就在這樣的反饋之下,第一次體驗了什麼叫做整體。
李海單望著火堆前不停做俯臥撐的幾十人,面色凝重了起來。
他開始覺著許朝陽這個人可怕了
因為讓這小子如此一整,松鬆散散的鄂倫春人似乎全都成為粗壯麻繩上的一股,不再是單崩兒的一根兒。
李海單再看其餘火堆旁的蒙古族,有靠在馬鞍上啃炒米的、有壓在別人腿上用蒙語吹牛逼的,還有人拿出了裝酒的皮囊,對著嘴兒喝了個面紅耳赤!
他扭頭衝著身邊的劉真玉說道:「他是個人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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