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許朝陽拎著四盒禮走出了軍營。
他順著開魯的街道往東,盯著滿天繁星,走向了街角的一處民房。
當、當、當。
當許朝陽走到大院不遠處的民房小院門口,伸手很緩慢的敲響了房門
「誰呀!」
可許朝陽偏偏聽見了房間內,宛如受到了驚嚇般的應答,語速之快,讓他都有點意外。
「朝陽。」
許朝陽趕緊回應了一聲。
嘎吱
院門這才打開。
「朝陽,你怎麼這麼晚來了?」
王峰第一個行為是去看軍隊大院所在的方向,而不是看許朝陽的臉。
「你瞅啥呢?」
「沒事。」
許朝陽越看王峰越奇怪,心裡犯嘀咕的說道:「這不是下午的作戰會議上,你提前幫了我們連一把麼,我不得拿著四盒禮過來看看你啊。」
「嫂子呢?在家沒?」
說完話,許朝陽擠著王峰的身體邊緣位置就往屋內進,根本不給王峰反應時間。
「是朝陽兄弟來了吧?」
令許朝陽完全沒想到的是,一個極其漂亮的女人,從屋內穿著繡花旗袍走了出來,還一見面就說出了許朝陽的名字。
「嫂子,咱倆不認識吧?」
許朝陽給這個女人說的臉上表情都完全僵住了,這才解釋道:「王峰,之前回來就說在部隊裡碰到了舊相識,剛才還說幫了你個什麼忙,加上你倆在門口說話,那除了你,還能是誰?」
一個老娘們還玩上推理了!
許朝陽把手裡的四盒禮往前一遞:「嫂子,兄弟我剛到開魯,部隊窮,一點意思,別嫌棄啊?」
他心裡明鏡似的,這女人肯定在屋裡一直聽著王峰和自己的對話。
「嫌棄啥,趕緊進屋吧,我去弄點菜,你們哥倆好好喝點。」
許朝陽順著這個女人用手引領的方向,從小院裡走進了房間,可一進屋,他就看到了不對的地方。
「朝陽啊」
許朝陽在屋內桌面上,看到了一堆和日本有關的東西,刀架上,還掛著一長一短兩把軍刀。
王峰過來站在許朝陽身旁說道:「這是我們在舍伯吐一戰里,繳獲的,你來看看。」
王峰將桌面上的東西遞到了許朝陽眼前,緊接著沖自己媳婦很溫柔的說道:「你不是要去炒菜麼?」
「啊,這就去,嘴急的啊」
成亦秋打著哈哈轉身,許朝陽則接過了那個包。
「日本生產的雙銅扣皮包,就是日本兵身上背的那種。」
許朝陽還真在油燈底下仔細看了一眼,這包磨損嚴重,銅扣附近全是刮痕,有很明顯的使用痕跡。
咔。
許朝陽摁開銅扣將包打開,裡面還有翻皮毛。
「純牛皮的。」王峰解釋著說道:「比咱們強多了!」
「老子的槍套都不是牛皮的!」
許朝陽的心懸起來了。
這包的確是日本產的,在日本這東西叫『攜行具』,鬼子兵天天背著,且包不離身。
這包產自昭和五年,所以又叫昭和五式,但是!
雙銅扣的『攜行具』只配備給高級軍官,普通鬼子兵的背包是最簡樸的牛皮包。
這東西或許能騙得了別人,可他騙不了許朝陽,許朝陽上輩子在軍博館可不是白乾的。
「咱們不是和鬼子在打仗麼,那自然得研究研究他們的裝備,所以,我在家裡放了一套」
至此為止,王峰的話還說得通,舍伯吐一戰有日本軍官參與也正常,繳獲了這種背包器具更是合情合理,加上王峰的職位和在9旅的地位,人家有這東西,沒毛病。
真正讓許朝陽把心提起來的,是他靠近桌子時,上面擺放著的軍刀!
「稀罕啊?」
王峰看許朝陽的眼神直往刀架上瞅,馬上將刀拿了起來:「這東西可是個好物件,在日本人那兒,叫飯田軍刀。」
噌!
王峰給軍刀拔出來,拿在手裡接著油燈爍爍放光,隨後遞了過來說道:「瞅瞅!」
許朝陽接過軍刀握在手裡,軍刀護手套住手指握緊,在油燈下仔細看著刀身,這刀身上竟然沒有一條劃痕。
這不是戰場上使用的軍刀,這種刀,屬於日本高階軍官使用的禮賓刀,戰場上使用的日本軍刀大部分都沒有護手!
這刀儘管外形上依然保留著日式風格,可整個刀體上處處西化。
「好刀。」許朝陽強忍著內心的躁動說了一句。
「拿著玩去吧。」
王峰抬手就把刀鞘遞了過來,許朝陽順手歸刀入鞘,放回到刀架上:「那不行,咋好意思呢。」????到這兒,許朝陽的心就已經亂了。
他之所以來,是因為王天浩一句話令其心裡不託底了,加上今天會議上王峰追著許朝陽腚溝子要人情,整個人都在發虛,好像急切需要有人保護似的,更讓他心裡沒底。
所以才借著『報恩』的名頭,來王峰這兒看看,連他們家的地址都是現打聽的。
可一進來,許朝陽就在成亦秋身上聞見了一股很特殊的味道,他覺著是香水。
這兒是開魯啊,不是冰城,更不是通遼!
你王峰從哪兒給成亦秋弄的香水?
你王峰又是從哪個戰場上弄到了日本人的禮賓刀,這得宰了多大一個日本軍官?
真有這種事,9旅的人還不得早把牛皮吹爆了,至於到今天忍著李海單的氣麼?
「孩子呢?沒在家啊?」許朝陽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他現在有了弄死王峰的心!
「淨說胡話,這兒是開魯,我們兩口子過來還能帶孩子來啊?」
「留東北了?」
許朝陽一問,王峰立馬就抬起了頭,臉上率先浮現的是笑,哪怕表情上依然很鎮定,但眼神中對這句提問所感到的突然是如此明顯。
東北那可是敵占區,哪有兩口子找關係調來內蒙,給孩子扔敵占區的父母?
「早送出國了!」
他儘量平穩的說道:「不光是我,東北軍很多高層都給孩子送出國了,一來呢,是躲避戰亂,二一個呢,也是讓孩子出去見見世面。」
「你也不是不知道,當時楊雨亭一派的留學軍官只要從外邊回來,那立馬就受重用,誰不眼紅啊?」
王峰真是說多錯多,楊宇亭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第八期步科畢業的,這在奉系人盡皆知,你提他不擺明了在說孩子在日本麼?
根本沒料到許朝陽會來的王峰始終盯著他的表情,很明顯,這句話說完人家就後悔了。
「嗨,出去了好,出去了就不用遭咱們這份罪了。」
許朝陽假裝完全不在乎的順嘴胡說:「什麼英吉利、德意志,只要離開了,就比在這兒強。我跟你說,我就是不會洋文,我會,我也走。」
說著話他就轉過了身,在這間小屋裡隨意看著,剛走到女人用的化妝檯旁邊,就看見了各種包裝盒內的化妝品!
「日本!」
許朝陽由身後聽見了一個非常堅定的聲音:「孩子在日本。」
他連身都沒往迴轉,用後背衝著王峰,眼睛已經瞪大了:「那,你可得告訴孩子小心點,別因為你在這兒抗日,再讓孩子受了牽連。」
「這是啥玩意兒?」
許朝陽故意拿起一個粉刷捏著,回身看向了王峰:「挺軟乎哎!」
「哈哈哈哈哈!」
王峰臉上僵硬的笑容總算是軟了下來,將許朝陽手上的粉刷拿走:「你玩女人東西幹啥?」說罷將這東西撩在了桌面上:「來,咱哥倆喝酒吧!」
王峰攬著許朝陽肩頭將其摁在屋內小桌旁,自己陪坐在旁邊繼續說道:「孩子的事,你就不用惦記了,已經從日本飛美利堅了。」
「你也不想想,我能讓自己兒子在那麼危險的地方麼?」
「萬一日本人拿他威脅我,讓我叛變怎麼辦?」
「民族氣節不能丟。」
許朝陽強行控制著自己,一句話都不搭:「這不都是憋的麼,要不然你當我願意玩女人的玩意兒?」
「你是不知道我們從東北這一路怎麼來的不怕你笑話,光給你買這四盒禮,我都快給我們連地皮刮乾淨了!」
「你是行了,有老婆陪著,典型的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飢。」
許朝陽生氣的把臉扭到了一邊,他是真生氣!
可那又能怎麼樣?
在9旅的駐地邊上,給人家參謀長兩口子乾死?
人家一問因為啥啊?你怎麼說?就因為屋子裡這點日本貨?那是理由嗎?
這種事,只要手裡沒有實質性證據,除了到下黑手的時候,一個字都不能往外漏!
「來!」
成亦秋端著一盤攤雞蛋先進了屋:「你們哥倆先喝著,我再弄個涼菜,不然燉菜時間長,我怕你們哥倆等不了。」
油燈下,許朝陽和王峰推杯換盞,連續喝了幾杯許朝陽都沒喝出滋味,最後實在坐不住了:「那什麼,我真得走了,連里還一堆事呢。」
「朝陽!」
王峰迴頭打開了桌子上的抽屜,從裡邊捏出一疊錢來:「拿著!」
不是銀元、不是日本子的軍票,是實打實的美元,十元一張厚厚一疊!
「啥意思?瞧不起我?」許朝陽只能這麼說,總不能直接伸手吧?
「你呀,就別在我這兒裝大頭蒜了,你們那個連到9旅的時候,鞋都是爛的」
「拿著!」
王峰強行把錢塞進了許朝陽手裡,用手指頭指著他鼻尖說道:「記准了,往後的日子,咱們哥倆並肩往前走,有哥哥的,就有你的!」
「去吧!」
「哎!」
許朝陽把錢塞進了褲子口袋,轉身如同感動了一般邁步走出房間,腳步不停直接出了院落。
他在街頭大步向前,這一疊錢就跟墜到了他心上似的,揪著那麼的不得勁兒。
屋裡,送許朝陽的王峰剛回來,成亦秋就拉住他的手:「沒看出來啥吧?」
王峰笑著捏住了成亦秋的臉:「這是個大老粗,他能看明白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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