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張柏亭提出的要求,謝晉元想都沒想便同意了下來,因為他知道對方分析的非常正確,一旦等到天明,將會給他們的撤退帶來非常大的困難,甚至就算他們在午夜升旗,只要動作幅度大一些,也一定會給他們帶來很大的麻煩。
不過謝晉元卻知道,經過了這四個晝夜的艱苦奮戰,他們已經將四行倉庫這塊陣地當成是可以生死相托的家園了,如果在他們退走的時候不向自己的家園、不向那些曾經用生命保護這塊陣地的戰友們告個別,他們的心中何安?
而對於他們來說,最悲壯,也是最有意義的告別儀式,自然就是升國旗!
午夜時分,除了一些負責警衛的戰士們,全營近四百人一起默默地來到了倉庫樓頂,參加他們在這裡的最後一次升旗儀式。
黑色的夜空中,青天白日旗並不像白天那麼耀眼,許多戰士根本就看不到國旗,他們的耳中只是聽到國旗緩緩的在旗杆上滑動的聲音,這道聲音夾雜在獵獵的寒風之中,顯得是那樣的微弱,但是所有的戰士們都把他們的耳朵努力的豎起來,認真的傾聽這一道道曾經是那麼的熟悉卻又熟視無睹的聲音。
國旗已經升完,謝晉元對著大家沉聲說道:「兄弟們,如今我中華民族遭受日寇侵略,正如這黑夜一般,可是在黑夜之中,難道國旗就不能高高的飄揚起來?我們雖然看不到它,卻知道它就在這裡靜靜的陪伴著我們,其實這倒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不管現在的環境是多麼黑暗惡劣,只要我們大家的心中有國旗,它就會一直這樣默默地陪伴著我們,同樣,不管抗日的環境多麼糟糕,只要我們心中裝著一顆報國的志向,就一定能夠實現心中的夢想,希望將來有一天,我們大家齊心協力趕跑了鬼子之後,再一起來到這裡,重新舉行升旗儀式。」
說到這裡,謝晉元頓時淚流滿面,大聲唱道:「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謝晉元一嗓子吼出去之後,其他人也都情緒激動,流著眼淚,隨著謝晉元一起大聲唱了起來:「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全國武裝的弟兄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抗戰的一天來到了!前面有東北的義勇軍,後面有全國的老百姓,咱們軍民團結勇敢前進,看準那敵人,把他消滅,把他消滅!沖啊!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殺!」
八百壯士們那豪邁嘹亮的歌聲頓時聲震四野,就連那斷斷續續的槍炮聲都瞬間停了下來。
「這這,簡直就是胡鬧,中民兄,你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張柏亭見將士們盡皆大聲歌唱,而且明顯已經驚動了日軍,不由對著謝晉元大聲吼道。
謝晉元卻是嘿嘿一笑,然後對著張柏亭說道:「參謀長,你也看到了,大家都對這塊地方充滿了感情,我們就算是要撤退,就算是在夜裡,也一定要選擇正大光明的離開,我們要讓日寇知道,同時也要讓百姓們知道,同時也讓死去的弟兄們知道,我們之所以選擇離開這裡,不是因為我們怕死,而是因為我們還肩負著更加光榮的使命,只要有我們在的地方,抗戰的火焰就永遠不會熄滅,抗戰的決心就絕不會改變。」
「你你,嘿,真是拿你沒辦法。」張柏亭見謝晉元這麼說,心中也確實受到了深深的觸動,忍不住就要落淚,但是他卻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挽起這位軍中好友,「憤然」說道:「現在敵軍已被驚動,你的退走絕對不是悄無聲息了,你所造成的聲勢雖然比不上白天,卻也絕對會驚天震地了,走吧,再不走的話,抗日的火種就會完全熄滅了。對了,剛才你們唱的那首歌叫什麼?聽起來確實挺有氣勢的。」
「這首歌叫做《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是劉羽這小子教給大家的,對了,劉羽是我的勤務兵,這小子年齡雖小,可是卻是人小鬼大,身手也不錯,當初這小子奉命去炸輕坦克,正好趕上另外一名戰士的炸藥包掉落,這小子這麼一下,那麼一下,就像是演電影一般的撈到了炸藥包,然後輕鬆爆破,還有,那一次這小子用步槍打飛機……」
謝晉元眉飛色舞的介紹著劉羽,然後忽然停了下來,對著周圍的人問道:「劉羽這小子呢?怎麼這一轉眼他就不見了。」
便聽得身後不遠處的胡雷應道:「團副,劉羽剛才對標下說道,他去倉庫準備準備,要給日軍送一份大禮。」
「送什麼大禮?這小子,竟然連我都瞞。」謝晉元搖頭笑了一下,隨後就對張柏亭說道:「參謀長,我們不去管他,現在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大家還是趕快撤退吧,以免日軍乘勝追上來,給我們帶來不必要的損失。」
隨即謝晉元不待張柏亭同意,便果斷下令道:「上官志標,你帶領一連、二連、三連的弟兄們緊急集合,隨時準備撤退,記著要保護好參謀長,我親自帶領機槍連戰士斷後,快去。」
上官志標聞言一怔,隨即大聲說道:「團副,這個不行,你是團副,使我們八百壯士的靈魂和核心,八百壯士可以沒有上官志標,但不可以沒有團副,再者說了機槍連本來就是我麾下的弟兄,所以,我請求團副率領一連、二連和三連戰士離開,並保護好參謀長,由我帶領機槍連進行斷後。」
卻聽的謝晉元喝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為這點事爭來搶去的?志標,老子可告訴你了,你帶走的都是咱們的好兄弟,一定要想辦法保住他們,而至於你小子剛才說的話簡直就是胡扯,正因為老子是八百壯士的靈魂和核心,老子才更應該堅守在最後,否則的話,讓麾下的將士們在這裡英勇抵抗,老子卻率先逃走,這說出去又算什麼?更何況老子當初也向大家保證過,將跟你們堅守在這裡,絕不會拋下你們而自己偷偷地跑掉,現在是在撤退的時候,老子自然要信守諾言,跟你們在一起,否則的話豈不是食言?你不要廢話了,趕緊去準備,如果誤了大家撤離,那你的罪責可就大了。」
「是。」上官志標雖然心中很是不情願,但是團副軍令如山,他也只好遵從,於是含著淚,大聲喝道:「陶杏春、鄧英、唐棣,老子給你們三個每個人十五分鐘的時間,在這十五分鐘內把隊伍給老子集齊了,隨時待命,準備撤離,否則的話,你們一個個提頭來見。」
三位連長聞言,盡皆肅然答應,然後立刻轉身前去集結隊伍了。
十五分鐘後,三個步兵連所有的隊伍全都列隊完畢,做好了隨時撤離的準備,與此同時,機槍連的戰士們則是各自在指定位置固守,嚴陣以待,防止敵軍的大規模入侵。
就在這時,劉羽適時出現在了謝晉元的身旁,對謝晉元說道:「團副,上官營長讓我問你,大軍何時可以啟程?」
謝晉元抬頭看了張柏亭一眼,對方會意,立刻說道:「在我動身之前,上海警備司令楊虎已經派人和工部局進行磋商了,想必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大家且稍安勿躁。」
就在這時,忽然在蘇州河對岸傳來了一道耀眼的光芒,這正是工部局發出的信號彈,張柏亭見狀,立刻說道:「對方已經準備好了,你去告訴上官志標,讓他立刻率領將士撤退。」
劉羽卻開口說道:「不,應該是參謀長去,而標下,則要留下來保護團副。」
「呵呵,你這小傢伙還真是有些意思,你可知道你們團副是軍中難得一見的神槍手,他只要手中有槍,歷來是例無虛發,便是有十個敵人,也都很難靠近?」張柏亭見劉羽竟然在這裡耍英雄,不由得心中好笑,連忙問道。
卻聽得劉羽說道:「標下雖然在槍法上遠遠不如團副,卻最善近戰,標下曾經一戰刀劈了三個鬼子,而且還炸過裝甲車,打跑過飛機……」
張柏亭聞言一怔,隨即笑道:「原來你就是劉羽!怪不得連我都命令起來了,好好,有你在這裡保護你們團副,我就放心了,而我要是在這裡,沒得給你們多添一個累贅,我走就是。」
說完之後,張柏亭便要離開,之後又忽然轉過身來,對著謝晉元說道:「中民兄,珍重!咱們在租界區相見,到時候我帶著大家一起回歸師部。呵呵,師長他們現在正在準備著一場隆重的歡迎儀式,歡迎我們的八百壯士回家呢。」
「參謀長請放心就是,現在是在夜裡,日軍雖然勇猛狡猾,卻也難以真正發現我們的行蹤,這一次我給他來個虛虛實實,一定可以平安順利的回到租界,而且我會保證,把機槍連的弟兄們一個不拉的給你帶回去。」
謝晉元行了一個軍禮,將張柏亭送走,然後笑呵呵的問劉羽:「我聽說你剛才正在為小鬼子準備禮物,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禮物?」
劉羽笑了笑,剛想開口,卻突然聽得一道道猛烈的炮火聲傳來,原來是日軍突然開始發起了猛攻,不由得神色一變,對謝晉元說道:「團副,敵軍開始進攻了,我們在這裡的最後一戰也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