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家被滅門的消息不脛而走。雲家發出聲名與慕容家斷絕關係,並解除雲曦與慕容一鳴的婚約。不久之後,一張雲家的招親貼傳遍江湖。
風無心剛踏出折劍山莊一步,雲家的招親貼就進了折劍山莊。
消息一出,江湖中求婚者踏破雲家門檻,然而雲影卻一口否決招親貼雲家沒有任何關係,雲府閉門拒不見客。
當風無心到了無錫,繁華之相出乎其意料,匯集四海豪傑,客棧酒樓均人滿為患。
風無心到了雲府,通了姓名,自然有人接待。雲府坐於無錫中心,朱紅色的牆垣延綿幾里。其中閣樓宮闕,廊橋石山應之無數。抬眼而綠蔭遮目,低首而魚影飛橋。
「無心,嘿嘿,你小子總算到了。」風無心突然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喚他,回首一看,竟是二叔風淬,驚訝問道,「二叔你怎麼來了。」
風淬嘿嘿一笑,「我是來為你討個媳婦的。」
風無心眉頭微蹙道,「二叔到這邊能求到什麼媳婦……」
「雲家大小姐啊,這事你小子不知?慕容家因窩藏西夏奸細被一夜滅門,慕容一鳴身死,雲曦成瞭望門寡了。」風淬再向風無心說道招親貼的事,「也不知道是誰來玩這一遭,聚集四海豪傑於無錫到底為了什麼。」
「二叔先去湊湊熱鬧,順便幫你把正事辦了。要是娶了雲曦做風家媳婦,嘿,這嫁妝……」風淬打趣道,拍了拍風無心的肩膀,「不用謝我,這是二叔應該做的。」
風無心彷徨在這偌大的雲府,看那庭院中苦心孤詣的好山好水沉淪在一片陰影之中。而他的目光穿過前方的月洞門,一道嬌聲如泣如訴。
風無心穿門而過,那哭泣之人正是徘徊在他腦海中那人的模樣,「曦兒。」
「無心哥哥。」披麻戴孝的雲曦淚如雨下,將一張張紙錢投於火盆之中,奢望這能為九泉之下的未婚夫提供一點幫助。風無心心中不由一陣酸楚——母親死時,他只會一味的哭泣,掙扎和哀求。
風無心將本已出口的「節哀」又咽回肚子裡,因為這對哀慟之人於事無補,只是陪坐在她身邊,將飛飄在外的紙錢拾入火盆。
「一鳴哥哥……」雲曦淪陷於甜美的往事中,當風無心坐在她身邊,她就試圖將這一份珍貴的回憶於他分享:
十八歲,女人只有一次的十八歲。雲曦憧憬著這美麗的十八歲,只因為慕容一鳴說過,等她十八歲,他就會來娶她。他送她的煉心劍總是閃著七彩的光芒,在這樣的美夢裡更顯得格外的漂亮。
九年前,雲曦七歲,慕容一鳴十二歲。
「曦兒不要哭了,哥哥請你吃桂花糕。」
「嗚嗚嗚……」
「怎麼了?你不是最喜歡吃嗎?」
「一鳴哥哥有新娘子嗎?你讓曦兒做你的新娘子吧。」七歲的小女孩,天真的大眼睛忽閃忽閃。
「好啊!一鳴哥哥最疼曦兒了,不過要等你十八歲哦!不要哭了。」十二歲的大哥哥憐愛地摩挲著小女孩的頭髮。
「拉鉤……嘻嘻……」撒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此後每年,慕容一鳴都會送雲曦一件東西,到了雲曦及笄之年,慕容望正式向雲影定下婚親。煉心劍便是雲曦十五歲收到的生日禮物,也是定情之物,閃著七彩光芒的劍身在空氣中划過,劃出一道彩虹,慕容一鳴說,「那是曦兒翅膀上的光環」,承諾等到雲曦十八歲便來雲府娶她。本來慕容家也算是江南望族,兩家也一直有生意來往,雲家人很贊成這一樁婚事。
隨著時間的推移,雲曦對慕容一鳴更是情深意篤。如今,十六歲的雲曦沒等到十八歲,卻等到了慕容一鳴的死訊。
煉心劍還能劃出七彩的光環,雲曦的翅膀,卻斷了。
風無心沒有因雲曦娓娓道來的愛情故事而動容,卻因為她的情真意切而動心。他羨慕甚至是嫉妒這樣的感情和慕容一鳴擁有她——而自從母親死後,他的劍就已經失去了保護的目標,而如今雲曦楚楚可憐的模樣已住進了他的心裡。
風無心沒等到睡意將他籠罩,東邊天涯已是晨光點點……
卯時剛去,那些來往於雲府「求親」的江湖人士開始聚集在雲府大門前討說法,甚至有一些激動者,開始要闖入雲府。雲影聞訊無奈,迅速趕往大門處。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雲影焦頭爛額,一張嘴壓根抵不過在場的千百張。
「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一親雲家大小姐雲曦的芳澤啊,哈哈……」一個大漢話還沒說完,突現運營身邊的雲子傲的刀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雲家公子這是何意。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一位道士話剛落,雲子傲已經一刀剁下大漢的三根手指頭,又一掌打傷這齣言挑釁的道士,厲聲道,「我妹妹豈是爾等鼠輩所能窺覷。」
人群一片譁然,皆揚言要打進雲府。
「子傲,退下。」雲影急忙在出頭的雲子傲拉到身後,拄刀立於大門之前,「各位若是有膽,可再向前一步!」其身後,突然出現數十名武備齊全的雲家弟子。
人群在武力的威懾下平穩下來,無人敢做出頭鳥。
「諸位,雲某已經多次強調,這招親貼並非雲府所發,不知是某位不軌之徒所為,欲讓雲某面子上難看。再說,曦兒的親事也只能她自己做主,我這個做父親的也是沒法決定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雲家主自可安排自己兒女的親事,既招我們來,又何必這般誆騙我等?」人群中一個大漢說道,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後悔,雲子傲已一刀劈向他的手臂,頓時血流如注。雲影雖然表面客客氣氣,但這位少主的脾氣可是出了名的不好。
「我雲家何等身份,何必誆騙你這等無名小輩。還不快滾。」雲子傲完全不把這些「下人」放在眼裡,「就算我妹妹要嫁,也輪不到你們。」
「子傲,休得無禮。」雲影對於雲子傲過重的戾氣感到頭疼。
「我等遠來,就算是一場誤會,雲家少主也不是這般待客之道。雲家主何必惺惺作態,想必也是你暗許兒子這麼做的吧。」突然,人群中閃出一道人影,竟是青城派棄徒司長風。
「雲家主教子無方,如此這般,是何道理?」蜀中絕刀門門主林義全也向前逼問。
司長風和林義全在江湖上素來名聲狼藉,如此攪渾水估計是有人從中擺布或是想撈得一點好處。
「哼,兩位老賊。」如果此時雲子傲沒有出手,那便不是雲子傲了。他一記刀風掃向兩人。只見司長風一揮袖,刀氣便消散,二話不說,便一掌直取雲子傲。這時,雲影身影一閃,擋在雲子傲的面前接下這一掌。
「司馬兄若是有意討教,在下奉陪便是,何需為難小輩。」雲影也不再示弱,給雲子傲一個眼神示意,便和司長風戰了起來。
「林賊,接我一刀。」雲子傲得到父親的意思,便舉刀直取林義全。林義全一笑,「小輩如此無禮,那麼我就代你父親教訓你。」絕刀門的「絕」字可不是子虛烏有,一套「三十二路紅蓮刀」享譽江湖數十年。
林義全年已不惑,內功修為凌駕於雲子傲之上,然而卻只能逼退雲子傲兩三步,著實是奇恥大辱,不覺火氣上涌。雲子傲平時雖衝動,但武鬥時卻不是像那暴脾氣那般直來直往,自知修為不如對手,便避其鋒芒。
一旁的雲影和司長風更是打得難解難分,「雲蒸霞蔚」五彩光芒纏著「青陽烈火」掌的青色內力氣勁。兩人從輦道一直打到飛檐之上
林義全已和雲子傲過了三十餘招,當他識破雲子傲的一個破綻時,一記掃刀將雲子傲的刀撥開,便是一記重劈。林義全竟毫無收手的意思,刀身上血光大盛。
一旁的風淬欲動,卻已經被風無心搶先了。風無心擲出手中瑕劍,擊開林義全劈下的刀。雲子傲見勢,一刀上撩,在林義全的右手臂上劃開了一個大口,要不是林義全內功修為了得,這條手臂便是廢了。
「哼!」林義全惡狠狠地看了風無心一眼,顧忌他會發難便悻悻地退走了。雲子傲冷冷地向風無心作揖表示感謝。
牆垣之上,雲影以一招險勝,一掌打中司長風前心,司長風負傷遁走。
見到兩個出頭鳥如此下場,大門前的俠客頓時鴉雀無聲,無人再敢放肆聲張。
「各位同道,剛才兩位門主出言不遜,為保雲家乃至四大世家的名譽,我父子二人才無奈出手,各位看在眼裡自然心裡有數。」雲影向俠士們作揖道,身為四大世家的家主這著實是一個大禮,「關於招親之事,各位……」
「停!」突然一聲嬌喝傳來,打斷了雲影的話。風無心望著那美麗而熟悉的身影徑直而來。
「雲曦!」「雲家大小姐終於露臉了,哈哈,不枉此行啊!」這窈窕的雲府千金如畫中美人,到哪兒都是一個焦點。
此時的雲曦,早已斂起在閨房中的悲傷,眼光在眾人身上均是掃了一遍,然後抽出煉心劍。泛起的七彩虹光雖是美麗迷離,但又怎及雲曦俏姿。
「煉心劍在此,劍斷情斷!各位請回吧。」說罷,雲曦絕然收劍,轉身進雲府,空留一道美麗的霞虹和滿場的唏噓聲。
「這……」「雲曦怎麼會對慕容一鳴那小子如此一往情深。」「哎……」
人群不歡而散。
當夜,風無心去找雲曦時,看到她正在坐落在那裡,痴痴地看著那把封情之劍。
「鋼鐵之劍,又怎會無故折斷?就像心死不能復生……」風無心心情有點雜亂,看著痴愣的雲曦。他不知道怎麼抓住或訴說這種感覺,從了對母親的眷戀——以前從未有過,真真切切!
風無心輕聲喚道,「曦兒。」
「啊!」雲曦突然一驚,回首望向風無心,臉上卻有一絲失望之色。然而這一切自然逃不過風無心的眼睛。
「他永遠不會再出現了。」風無心對雲曦說出這句話時,無措的少女淚流如注,傾靠在風無心的懷中,「曦兒知道,曦兒都知道。」
風無心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夜浸濕自己胸襟,雲曦的淚水……
本來以為這場「求親」會就此落下帷幕,卻不料有了更大的風波。當天晚上,林義全和司長風暴斃於客棧,皆死於「血影勾魂」之下。一向為人友善、沉穩的雲影被指為殺人兇手。
這「血影勾魂」乃紮根於中原的契丹邪教,毒龍教,教主血手的鎮教絕學。十餘年前,血手率領百餘毒龍教徒血洗中原大大小小十數派,手段之殘忍令人髮指。此後每兩年,中原諸門都會在滄州聚義莊開展屠龍大會,一為互通有無,二為商討對付毒龍教之法。
兩人之死把雲家推上浪尖,江湖群俠紛紛指責雲家勾結毒龍教,欲為害中原武林,借勢搶奪武林盟主之位。更有不法之人把雲曦和慕容一鳴的婚事拿出來說事,說雲家和慕容家一般,與外族勾結。
雲家一時風雨飄搖。
待到雲影再次出現在雲曦和風無心面前時,已是十日之後。雖然雲影在外處理事務忙得焦頭爛額,但在雲曦面前還是一臉慈父相,面露疲倦的微笑。
雲影看著日益憔悴的女兒,心疼道,「曦兒,爹這陣子會比較忙,無暇照顧你……爹怕有一些不軌之徒會試圖傷害你,你先前往開封你雨世伯那避上一陣子。前些日子我已經吩咐你雨世伯派人來接你。今日中午,你姜大哥便會到家裡,你隨他前往開封吧。」
「不,爹,我不要離開這裡,我不要離開你。」十六歲小姑娘的眼淚總是會令人心生憐惜。
「曦兒,聽話。」這時,雲影將一封信交到風無心的手中,「風世侄,歐冶子都跟世叔說了。詳細的世叔也寫在這信里,你與曦兒一同前往開封吧,那裡有你想要的答案。你雨世伯也會幫你。曦兒,就勞煩你幫忙照顧了。」
風無心作揖道,「謹遵世伯囑咐!」
午時初刻,姜離帶著鏢隊路過,便帶上風無心和雲曦啟程前往開封,並不敢稍作停留,怕是夜長夢多。
雲曦淚眼婆娑地看著越來越遠的雲府大門,在愛情的死去和家族遭逢大難的雙重打擊下,她眼神便直接透露出對世事的疲倦。一旁的風無心也不知道用什麼話安慰,他苦笑地責備自己的無用,心中又在煩勞那些零零碎碎的細節。
「曦兒,一定會沒事的!放心吧,雲世伯會處理好這些事的。」姜離的安慰絲毫不起作用,他看風無心也那般心事重重,不覺長嘆,「哎,這日子不過轉眼,這兩個最不愁的弟弟妹妹如今卻是這副模樣。」
山道綿長中,無錫城已漸行漸遠。
天色漸暗,餘暉散飛,撒入姜離去組織車隊事務。馬車上,睡夢中的雲曦還在流淚。風無心坐在雲曦的身側,將雲影的信拿出拆開:
風世侄,歐冶子已經告訴老夫了。雲府最近事務較多,且有可怕的高手窺覷,老夫怕隔牆有耳,故寫信告之。
十三年前,你的母親林氏是死於「影衣衛」之手。世侄當知,「影衣衛」是取代「閻羅衙」的朝廷暗殺組織。他們受命於權傾朝野的大臣,接受他們的任務。
十四年前死在域外的知樞密院事龐先,七年前被指謀反的中書門下的參政知事趙質,還有勾結域外的慕容家等等,皆為影衣衛所為。
再者,天下誰不覬覦折劍山莊的鑄劍術?十三年前,正是影衣衛想偷取折劍山莊的《引靈開刃》向朝廷邀功,逐闖折劍山莊。
影衣衛和洪武會一樣,不同於一般的武林門派,是根植於江湖的朝廷爪牙,實力深不可測。而據老夫調查,十三年前的影衣衛總督,是唐州韓家倖免於難的少公子,韓子愈。
……
風無心拿捏著「韓子愈」的名字,已失去了之前的從容。在信尾,對於雲影的囑託讓他惶恐和不安,他生怕自己的無能會使雲曦受了委屈。
鏢隊慢慢前行,車軲轆在泥土地上碾出一條長長的痕跡。雲曦像變了個人似的,總是看著窗外飛雲樹影,漸漸少了言語。每當風無心將飯菜端到她面前時,雲曦也只是對他報以一絲微笑。但這樣至少讓風無心覺得放心,讓他覺得,她正在慢慢的放下。
雲曦手中一直緊握著那把封情之劍,甚至是睡覺的時候。這讓風無心覺到難過,每次他試圖想拿開那把劍,讓她安心休息,可雲曦總是甩開他的手,那紅紅的眼圈讓風無心沒辦法再為難她。
夜裡子時,風無心獨自爬上馬車頂,望著星辰斑斕。
「可能是那把劍,是她唯一的寄託吧。至少最心愛的人都不在身邊,唯有這把多情的劍。」看著雲曦以淚洗劍,風無心想起了母親死後的自己,固執地守著母親留下的東西,可終是於事無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