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飛雪高站在劍的柄頭上,那冰冷的眼神依舊無法貫穿血手的那件套頭黑袍。
「劍逆無天,莫循其跡。何為上宗,太上忘情。」風飛雪仰首,悠悠念道,「你悟到了無天劍訣的最高境界了?」
蕭范好似也很在意這個答案,側目望去,緊握雙拳,那幾秒的等待急得他頭上的汗珠都下來了。
「沒有。」血手回答得簡單,令蕭范長舒了一口氣。
「哦?沒有?」風飛雪面相冷峻,蹙眉問道,「那……你就是來送死的?」
在座眾人一聽這話,驚得屏住呼吸,風也好似戰戰慄栗地漸漸止了。蕭范不去理會兩大高手的爭鋒,轉身對雨承作揖道,「蕭某在此感謝雨盟主多年照顧我少主之恩。」
「不管離兒是什麼身份,但他永遠是我雨承的大徒弟……還有未來的女婿!」縱然引得天下俠士側目,雨承亦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搶下這名愛徒。
「哦?是嗎?」蕭范不去理會雨承話中的意思,調侃道,「沒想堂堂中原武林盟主竟和我魔教不謀而合。我毒龍教今日前來,是為救下吾教少主……」
「哼,你的話你最好再聽一遍!」雨承長槍直指蕭范,厲聲道,「離兒是我的徒兒,也是我的雨家未來的女婿……跟你們毒龍教無關。」
「是嗎?」蕭范左手反握漏影刀,右掌微微而動。
蕭范刀剛半出,一道殘影飛來,一掌將漏影刀拍入刀鞘之內——玄苦禪師出手了。
「阿彌陀佛,毒龍教的施主們莫要在於我大宋領土上再作殺孽。請速回吧!」玄苦禪師落在蕭范身前,稽首敬禮道。
蕭范見著玄苦禪師出手如此迅捷,心中一驚,「玄苦不是已中了教主的鎮獄破天勁嗎?不對,他是裝的!這老禿驢!」
「施主……」玄苦禪師話未落,蕭范雙掌火焰飄舞便推來,「炎龍破陣」。玄苦禪師定氣接下,不解道,「這毒龍教之人,竟會施展丐幫的飛龍掌訣。」
「還有呢。」蕭范陰笑著,左手反握的漏影刀順勢出鞘,「四海合縱」,憑空化出四把刀芒,均是二丈長,刀鋒銳利,縱向劈來。玄苦禪師並不懼,吹起內力成球,護住自身,這金剛不壞功氣罩在這一刀下,毫髮無損,「又是丐幫中的五帝天合刀法!」
韓一守正處於一個尷尬的位置,他躲在南山府的陣仗中。他是一個讓獵物逃脫的失敗獵人,唯有伺機再發,不做無謂地爭鬥。
在損失繼續擴大前,韓一守明智地向青衣下了撤退令。
當雨承亮出「人字令」,上面那一枚被白虎抱守的「人」字散發出無上皇威,君臨天下的威懾讓群雄顫慄而俯首下跪,大呼道,「太宗皇帝萬歲!」
「天下英雄當磨刀奮起,誓滅魔教!」雨承勒馬躍起,銀雪槍立殺一名黑衣教徒,遊俠匯集,不再為人魚肉,刀劍鏗鏘而響。
烈日別中,欲漸趨西。風漸吹漸止,地板縫裡一條條鮮血細流慢慢黏稠,纏住滿地碧綠的落葉,腥味漸濃。幾名寺僧無奈,怕是玷污了佛門聖地,只得拿著掃帚出來清理。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黑袍內,能看見血手剛毅的眼神微微睜大,好似還有一絲狂妄的傲笑。
風飛雪仰首俯視,笑道,「那……你拿什麼來勝我!」
血手嘿嘿一笑,並不回答,雙掌心血球縈繞,慢慢凝成深藍的氣勁打來。
「鎮獄破天勁?」風飛雪手揚起,憑空出現幾把劍氣,如臨劍雨。血手一個上躍飛起。風飛雪微微一笑,御氣騰空而起。
眾人抬頭望去,見兩人如蒼龍搏鷹,越戰越遠。又見場中央那深入大地一尺余的劍,不禁羨道,「這天劍客果然神乎其技,作為劍客,竟然沒有用到劍!」
風焚月箭步走到場中央,拔起風飛雪留在原地的劍,刃如幽泉,光華暗沉斂去,可見並非凡兵。這時,雷龍見群雄聚集,已不再需要四大世家的光輝,想邀腿疾未愈的風淵離去,「四弟,此地紛亂,何不往松鶴樓一歇?」
「雷二哥盛邀,卻之不恭!」風淵回坐在四輪椅上,對雷龍微笑作揖。
「請!」
折劍山莊和雷家兩陣漸漸退下少林寺,毒龍教諸教眾不敢阻攔,只得任他們退去。
玄苦禪師剛和蕭范對掌分開,望著騷亂了眾座和武僧們,一聲大喝,「本塵,本念,金剛伏魔圈!」
兩位大師一聽玄苦禪師發話,心定了定,吩咐眾僧圍圈成陣,少林棍,佛珠,斧杖,袈裟等皆成佛兵,本塵本念站於陣眼,對抗面相可憎的黑衣教徒。
「哼!我毒龍教各自為戰可以,陣戰卻如一盤散沙……」站在高處的芒金遲遲未出手,只見他望南山府方向望去,身形在烈日下漸漸消散。
「阿彌陀佛,蕭施主現在走,老衲可以不予計較!」玄苦禪師再次稽首告誡,蕭范只是微微一笑,嗤笑道,「老朽只是想領教領教,身為武林元老的玄苦禪師有何高招!」
玄苦禪師搖頭不語,右掌再來,蕭范右掌接住,左手反握漏影刀出鞘划過——只有影子才能躲過這一把刀的鋒刃,故名漏影。
玄苦禪師手腕被劃出一個口子,可其右掌並沒有受疼停下,又是一招「無相劫指」,指力中其心口,蕭范大吐一口鮮血。
「果然了得!」蕭范一個後閃,雙掌左右平推,再盤旋胸前成太極,黑紅火焰跳動在掌心中,中有一條火龍漸漸燃起生成。
玄苦大師又見這招,目眥欲裂,想起白馬寺之戰,「竟是蘭陵郡王的那招火龍掌法!」
「此招陽剛霸道,當時險吃大虧!」玄苦禪師蹙眉尋思道,右掌探出,一個佛萬字正空落下,壓制蕭范,「袈裟伏魔功!」
「哈哈哈,禪師殊不知,其實這不是丐幫的飛龍掌訣,而是我大契丹的「逆龍六式」!當年我東胡皇子奪嫡失敗逃入中原,與眾部扮成乞丐,結成丐幫。又在中原收納新血,欲回草原奪位,便傳下逆龍六式中的四式,和五帝天合刀中的三刀。可如今這些乞丐真的成了乞丐,已經忘記了當年的宏偉大業,哈哈哈,可笑至極,可笑至極!」
「今天,蕭某便以所有內力施展逆龍六式中至強一掌,焚龍滅世!」蕭范猙獰大笑,雙掌間可怕的火炎已經噴涌而開,一條蓋世火龍飛出,如囚籠中的困獸得以自由,高翔長嘯。鎮壓而來的袈裟與佛萬字於它如是新的囚籠,怎得再次受制於人。
逆龍得脫,愁雲狂風,世無寧日!
「吼!」這火龍恍似真的有生命,一聲大吼,袈裟上的佛文漸漸消散。逆龍仍舊在抗爭,「喉!」這聲長嘯,讓高飛的雄鷹也不禁一抖,低唳遠去。
玄苦禪師額頭冷汗連連,閉目念經,以佛家內力為佛萬字加持,欲降服這逆行的火龍。
「嘿嘿!」蕭范苦笑著,力漸不支,但雙掌仍舊盡力上推,欲助飛龍上天。
「吼!」困龍之斗,火龍再發出最後一絲長嘯後,破籠而出,可也僅剩最後一絲力氣了,在空中飲恨散去。佛萬字被破,玄苦禪師狂吐鮮血,幾個踉蹌後退。蕭范也身子一軟蹲了下去,擦了擦嘴角的血痕,「哼,傷未痊癒,算是讓蕭某占了便宜了!」
玄苦禪師穩著身子站定,平靜念道,「是嗎?」暗中左掌一轉,一道大金剛掌力飛出,蕭范防不勝防,正中其門面。
蕭范一個踉蹌後退幾步,一口鮮血吐出,臉上有一道鮮明的掌印,要不是蕭范內力深厚,定會立馬斃命,「好個玄苦,竟然還能出手……」
蕭范轉身望去,黑衣教徒破不了這金剛伏魔圈大陣。他揚手招呼教眾退去。
連天峰。
血手站落在一座石峰上,殘陽燒山,青松招手。
凌絕山頂人為峰,身長近九尺的血手,落站在尖峰上猶如一尊天神,他慢慢拆開了那裹劍的黑布,頓時光華映照殘陽,紫電青霜。
「純鈞劍!」風飛雪站落在血手不遠處的一座高峰上,身為劍師的他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向其逼來。見那黑布褪去,劍刃冰霜如玉,上有劍紋如群星羅列。劍首上鑲滿寶石美玉,流轉無雙,劍雖四尺,芒長一丈。此劍乃采天下至好的銅錫合鑄而成。
「傳說中,為鑄此劍,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之錫,萬載若耶江江******而出之銅。鑄劍之時,雷公打鐵,雨娘淋水,蛟龍捧爐,天帝裝炭。鑄劍大師歐冶子承天之命,嘔心瀝血與眾神鑄磨十載此劍方成。劍成之後,眾神歸天,赤堇山閉合如初,若耶江波濤再起,歐冶子力竭而亡,純鈞劍亦成絕唱!」風飛雪自慚形穢,喃喃念道,昂首讚嘆,「最尊貴無雙之劍,春秋相劍大師薛燭贊其三鄉五池亦不能換。沒想到,歷經千百年,她還能以如此姿態,出現於世間!」
「哈哈哈,這就是你們折劍山莊一直供奉的歐冶子的絕唱之劍。本座不解,劍只是用來殺人的利器,你們卻奉為信仰!」血手橫劍輕撫,偶有落在劍鋒上的松葉,頃刻斷為兩半。血手看了看手無寸兵的風飛雪,輕蔑笑道,「即為劍客,你沒有劍,怎麼和我斗?」
風飛雪嘆聲一笑,「誰說我沒有劍!」說罷,右手掌心生出一把四尺余長的劍氣,「劍並非殺人之利器,只是因為你好殺,她才會成為殺器。純鈞劍在你手中,便與一般利刃無差。」
風飛雪輕笑閉目,此時兩人所站之峰,有十餘丈。山風吹捲起風飛雪的衣練,只見他白袖輕揮,一轉念,一道凌厲的劍氣刺過血手的耳旁,削落了血手的一縷髮絲。
風飛雪嘴角微翹,手中凝光,劍氣如霜轉珠華。一招「踏柳尋梅」,夕陽中,風飛雪恍似一道雪白的流星臨高臨下,破空而來。
「飛雪劍的第一式,踏柳尋梅。」血手雖是被氣勢所壓,但仍不甘落後,純鈞劍白色的劍芒化為烏紅,「無天劍訣!」
只見血手在沉陽中舞劍而起,純鈞劍中蘊含無上劍威,散發成勢,周身幾丈內,好像多成了他的絕對領域。
少室山上,親眼見過這戰的僧侶都以為是天神發出的雷霆與地獄閻羅的魔焰相互爭鋒。
血手充分地相信著他的劍勢,可是他錯了。風飛雪一劍直破其劍勢,幾乎沒有任何的停留。血手雖是閃開了,但還是被劍芒所傷。
這一劍,將血手所落站的石峰斬平了五尺,周身松柏,夏日中霜雪欺身。
「『天仙飛劍』,呵,你不過是在俞祖師悟道的山洞中偷得幾招劍式,也敢與他老人家並駕齊驅?」血手溢出一口鮮血,面目變得猙獰,揮劍飛刺而來。風飛雪夷然不懼,輕以劍氣格住純鈞劍的劍鋒。誰知血手劍後有拳,拳中蘊含著可怕的陽煞之力,出拳之際,風雲頃刻間變幻,紫色真氣形成龍捲氣流,將其二人淹沒其中。隱約中,只見裡面有兩道身影如天神般屹立不倒。
「『逆煞風雷勁』!果真是你,蘭陵郡王,蕭洪明!」風飛雪英眉高翹,前次幾番不敢妄下定論,果不其然,大怒吼道,「身為契丹皇帝下第一人,創立魔教,擾亂兄弟之國江湖秩序,你這是在代替遼國向大宋宣戰你知道嗎?」
龍捲真氣流已吹開血手的頭套,真面目即刻暴露出來,正是蘭陵郡王蕭洪明,其乃宗真皇帝舅家表弟。
「哈哈哈,是又如何?迂腐南朝,苟且偷安,懦夫行徑,有何德何能以正統自居於中原。若我皇有膽有志,我大契丹百萬鐵騎南下。萬里無垠的平原之地,你南朝士兵,以何為拒?」蕭洪明猙獰大笑,龍捲氣流爆開,風飛雪被逼出幾丈遠,受了內傷。
風飛雪閉目灑笑道,「宋遼乃兄弟之國,幾十年交好。澶淵之盟,還是因你父親蕭撻凜所立。」
「哼。我父親英雄一世,為國而死。道宗皇帝迂腐懦弱,不敢為政,故才有此絆腳之約。如今我當為父親一圓天下興平之夙願。」蕭洪明渾身血光縈繞,那盛燃的殺氣撐起他散落而開的長髮。
「中原千年文化,大宋百年根基,太祖皇帝拓清八荒,方得四海昇平。你一介胡人武夫,不過是權力薰心,仇恨遮眼。憑何而得九五之位?」風飛雪陰下臉問道,「姜離是你和凌玉的兒子,你卻為何將他拱手讓於雨承?難道真的只是為了讓他日後助紂為虐?你好不狠心!」
沉陽入山,星掀夜幕。
蕭洪明露出一絲苦笑,沉默一會,低聲說道,「轉眼已是二十四五年。我自小在逍遙派中隱姓埋名為血手,當年我表姑齊天皇后召我回國。可國內局勢動盪,為了讓離兒躲避一劫,我才將尚在襁褓的他託付給慕容望,希望他將離兒安排在中原最強大的四大世家中。我的本意是託付給折劍山莊,畢竟憑藉飛煙和凌玉兩姐妹的交情,我想你也不會虧待這個外甥。想不到慕容望卻將離兒抱給了雨承。」
「後來我去找雨承要回離兒。雨承因無子嗣,離兒天賦凜然,故他遲遲不肯將離兒還於我。那時我還未能給離兒一個好的生活環境,為了離兒的將來,我只得將離兒交付於雨承。又和他做了一樁見不得人的買賣。哼,直到現在,離兒的心,還是一直向著威遠鏢局的。讓雨承那老狐狸白白占了那麼大的便宜!」
蕭洪明仰首嘆息,純鈞劍好似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光芒漸沉。
風飛雪呵呵一笑,「凌……凌玉是怎麼死的?」
蕭洪明楞了一下,抬眼笑道,「我的結髮妻子是龍王殺死的!」
「不……不可能,凌玉是龍叔的親生女兒,他怎麼可能……」
「是司空玄告訴我的!」
「不可能……」
蕭洪明字字如鐵,「龍王也親口承認了!」
「所以你率遼國鐵騎踏平了逍遙派?」風飛雪手上的劍氣之芒已經激出了一丈余。
「有何不可?」純鈞劍劍芒再次盛放,星紋在夜空中更加的璀璨。
山風凜凜,月升星搖。連天峰兩座石峰上,有兩道流光飛舞,與天上的明月爭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