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南嶽為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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閼逢君一記拂袖,清風蕩漾在八角殿中,熄滅炎流,望向烏真人的目光略帶不悅。
「是強是弱,總歸要試探一番才知曉,光是靠望氣占測,難免出錯。」烏真人長舒一口氣,掃視殿內牆壁上的真形符圖。
「雖然我們不清楚拂世鋒到底是如何將饕餮化為凡人,但那畢竟還是饕餮,不宜隨意挑釁試探。」閼逢君行事一貫謹慎。
「此人體魄之強,的確是我前所未見。」烏真人點頭道:「他氣機深長,即便是鍊氣百年的修道之人,也未必能與他相提並論。而且他武功根基……我沒看錯的話,莫非是炎風刀法?」
「不錯,刀法秘笈就是從隱龍司借的。」閼逢君說。
烏真人皺眉道:「炎風刀法居然能夠練到這種程度?楊無咎那小子遠不如程三五啊!」
閼逢君言道:「可我聽說楊無咎的炎風刀法已經練到當世僅有的第六重境界,加上你這些年暗中調教,能夠做到凝神念為刀鋒,而程三五似乎還差幾分火候。」
「修道之人總是喜歡將境界高低掛在嘴邊,卻沒想過功力差別太大,境界高低也沒意義了。」烏真人反駁道:
「方才程三五展現的元功根基你也看見了,就算是能夠驅使離火的祝融靈官,照樣被他一刀劈碎。他不是靠境界高明,而是完全仗著超乎想像的強悍功勁,硬生生將靈官擊破。」
閼逢君眯眼不語,方才他只是隔著方鏡觀戰,畢竟不像烏真人那般,分出一縷神識寄附護法靈官,如同親身面對程三五,體會更深。
烏真人在殿內踱步,來到被震裂的方鏡前,絲毫沒有因為法器損毀而感到可惜,思忖道:
「雖說方才只是短暫一交手,但我覺得,程三五所走並非是妖物化形的路子。這具身體就是他的原身,只是體魄過於強大。別人氣海相當於是壺器,而他的氣海卻是深如淵海。」
「饕餮並非尋常妖魔鬼怪可比。」閼逢君解釋說:「他更像是具化成形的災禍。」
「這些都是那位岱輿師父教的?」烏真人好像略帶輕蔑:「要我說,饕餮無非就是層次更高的山川靈,類似的東西,在瀟湘之地可不止一例!」
「山精水怪豈能與饕餮相提並論?」閼逢君同樣不客氣:「我奉勸你一句,莫要輕視程三五,否則就是自取滅亡!」
烏真人稍加考量,言道:「等閒手段想要降伏程三五,自然是做不到的。但如果是以整座南嶽衡山為鎮獄,試問他又要如何應對呢?」
閼逢君眉頭一動,驚疑道:「你要借南嶽之力,將程三五封鎮起來?」
「這不就是拂世鋒過去封鎮饕餮的手段麼?」烏真人負手反問。
「我說過,那是因為拂世鋒仰仗太一令,方能御使龍氣、號令地脈,這才是他們封鎮饕餮的關鍵所在。」閼逢君再次解釋。
「眼界淺薄!難道除了拂世鋒,這世上就沒有其他高人了?」烏真人冷哼一聲:「恕我直言,拂世鋒傳承雖久,卻也不免沾染了些崇古貶今的壞風氣。仿佛只要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就一定再好不過,好像前人就一定把所有事情都考慮到了。」
閼逢君默然不語,烏真人這話並非全無道理。事實上,但凡有一定歲月的傳承,往往免不了守舊和循規蹈矩,這既有按照既定理路最能維繫權位的原因,也跟革故鼎新往往需要付出極大代價有關。誰也不願為了一點渺茫轉機,就讓傳承本身陷入巨大兇險。
據閼逢君所知,烏真人早年間就是離經叛道之徒,因為與師門見地不一,破門自立。如今看來,烏真人雖然是徹頭徹尾的左道邪修,但道法上的造詣不可謂不高明,兼之駐世長久,可稱地仙之流。
除此以外,閼逢君也想到了安屈提。當初上章君從西域帶回的消息中,便提到安屈提曾利用天山龍氣布下巨大結界,而安屈提雖然可能與拂世鋒有些許關聯,卻絕對不是其中一員。
安屈提這麼一位異域高人能夠做到,可見拂世鋒縱然高人云集,但在他們之外並非儘是碌碌之輩,自行摸索出利用龍氣、調動山川地脈的手段,並不是完全不可能。
如果放眼拂世鋒內,饕餮化人何嘗不是一種對過往慣例的顛覆?這種開創之舉本身也註定會對拂世鋒帶來巨大衝擊,甚至在拂世鋒內部造成無法彌合的分裂。
心念及此,閼逢君便打算去再會孔一方,看看能對拂世鋒的分化做到何種程度。
「但你忘記一件事。」
閼逢君並未因烏真人的狂放自大而掉以輕心:「一旦程三五被你封鎮,拂世鋒不可能毫無動作。此舉將引起怎樣的後果,你考慮過麼?」
烏真人冷笑道:「你不就是要趁此機會引拂世鋒現身麼?當我沒看出來?但我反而要問,我為什麼要跟你一塊冒險?」
「你已經惹上程三五了,他的性情作風你想必領教到幾分,被他盯上,註定是不死不休。」閼逢君威脅道:「何況你這些年龜縮在青玉壇,不就是因為與拂世鋒結仇麼?若能順利剷除這伙大敵,你在湘衡一帶便可繼續作威作福。」
烏真人語氣微妙:「沒想到啊,我還以為你打算兔死狗烹,事後連帶著將我一併掃除。」
「那你最好要盡力爭取自己的用處。」閼逢君面對烏真人的態度,全然沒有與十太歲其他人那樣的和藹。
烏真人也不生氣,他很清楚自己是左道邪修,不為大眾所喜,閼逢君雖然執掌拱辰衛十太歲,麾下一群妖魔鬼怪、兇徒惡黨,但他本人卻難得清正。
尤其是那極為高深玄妙的御風之法,能讓人從風中體察到閼逢君的幾分心境用意,做不得假。
「可還有一個問題――僅憑你我二人,打得過麼?」烏真人直指要害:「我與拂世鋒接觸極少,但多少能看出來,他們當中不乏高手。要真是一擁而上,誰也招架不住。」
「我已經跟拂世鋒的人交過手,其中為首者不好對付。」閼逢君並未否認。
「那位東海聖人?果真有這麼厲害?」烏真人似乎不太相信。
「即便是百年前的劉玄通,也並非是如今聞夫子的對手了。」閼逢君解釋說:「但我懷疑,聞夫子是以某種手段強行拔高元功根基,此舉斷然不可長久。」
「既然這樣,那我們拖下去不就好了?」烏真人冷笑道:「歲月,才是我輩修道之人最鋒利的武器。」
閼逢君提醒說:「拂世鋒所圖甚大,你以為他們為何要費盡心思,將饕餮變化成人?」
烏真人聞言默然,沉思良久方才開口:「拂世鋒要利用程三五此人,討伐像我這樣的旁門左道?」
「可能還不止。」
烏真人本就多疑猜忌,從來不會輕易聽信他人,他甚至覺得,真正想要利用程三五的,恰恰是眼前這個閼逢君。
但同樣的,見識過程三五的實力,讓烏真人動了將其收為己用的念頭。
烏真人所需要的,當然不是一個有著自己心思想法的下屬,而是通過符咒丹藥,將其身心完全操之在掌的傀儡,如同被自己隨意號令驅役的靈官符吏。
「可是說得再多,該如何對付聞夫子,你還是拿不出一個辦法來。」烏真人並未被欲望沖昏頭腦。
閼逢君沉聲說:「用毒。」
烏真人先是一愣,隨後放聲大笑,笑聲在八角殿內迴蕩:「哈哈哈哈――任風行,你莫不是走火入魔了?武林中下三濫的伎倆,便想對付一位證入先天境界的高人?」
烏真人自己便是以道法證入先天境界,形骸體魄已經過一番脫胎換骨,困擾凡夫俗子的病害毒物,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而且他精通外丹餌藥,許多經由爐鼎煉製的丹藥,對於普通人來說就是致命劇毒,烏真人服食之後反倒有助於修煉,二者可謂是有天壤之別。
閼逢君盯著對方說道:「那不是尋常之毒,而是能夠動搖根基、敗壞元功、污穢靈明的邪障之物,能傷先天高人體魄。」
見對方言之鑿鑿,烏真人也不敢大意:「邪障之物?非是我狂妄,若論對世上百草金石的了解,還沒見過有幾人比我更高明。你倒是說說,這邪障之物是什麼來歷?」
「是天竺番僧帶來的,漢文譯作『墮天折聖』。」閼逢君解釋說:「傳聞此毒在天竺,曾害死多位有阿羅漢果位的大成就者,並且中毒之後無比痛苦,五蘊復盛、三毒齊發,過往修行根基敗壞殆盡,連保全靈明神識輪迴重修都不可得!」
烏真人還是不太相信:「禿驢一貫誇大其詞,尤其是天竺來的,更是口若懸河、妄語無度。」
「你覺得我會毫無憑據地空談麼?」閼逢君說。
「好,姑且真有這種厲害毒物。」烏真人冷笑道:「可又要如何將此毒施加給敵人?下在飲食之中斷然不可能,只能是在戰鬥中使用。」
「我手下有一名刺客,足以做到此事。」閼逢君言道:「用來突破護體罡氣的利器也早已鑄成,但只有一擊的機會。」
「所以你希望我出面牽制?」烏真人並不樂意:「既要封鎮程三五,又要應對聞夫子,這可不是易事。」
「如果是在青玉壇中,你占盡地利,無人能與你爭雄。」閼逢君坦然直言,他先前雖然能在洞天門戶外加以威脅,可是置身此間,烏真人才是勝券在握的那個。
「為了幫你干成這些事,我可是要拿出全副家底!」烏真人眼角跳動,怒極而笑:「更何況拂世鋒里的高手不止一個,如果全數來到青玉壇大打出手,直接毀了這方洞天福地,就算僥倖贏了,你又拿什麼賠償?!」
「據我所知,拂世鋒掌握著幾處氣象、規模都甚為宏大的洞天。」閼逢君說道:「若能重創乃至於覆滅拂世鋒,這些大洞天自然任你挑選。」
聽聞此言,烏真人內心不禁蠢蠢欲動起來。
修道之人一向講究棲身所在,像自己這樣駐世長生、還白童顏、擅役鬼神的地仙,往往更加重視洞天福地。如果想要煉製神丹、登真上舉,便必須仰賴洞天福地的仙靈清氣,澄汰陰濁。
烏真人身處的青玉壇,雖然也是一方洞天,但規模狹小、氣象不足,難以助力自己未來登仙得道。
但規模宏大的洞天,本來就少之又少,要麼在漫長歲月中,門戶漸漸封閉,徹底與塵世斷絕往來,要麼是被大派傳承牢牢占據,容不得外人染指。
只是奪占洞天這種事談何容易?尤其是當今之世,道門中有白雲子那等人物,編撰《天地宮府圖》,表面上看是為當今聖人投其所好。但在烏真人眼中,卻是藉此機會,給道門各家各派劃定界限,不得肆意爭奪洞天福地。
而如今聽閼逢君這般許諾,烏真人便覺得是一個轉機,半信半疑道:「奪占洞天這事可不是開玩笑的,而且誰知道拂世鋒掌握著哪些洞天?」
「古陽平治洞天,你覺得如何?」閼逢君問。
烏真人臉色一變,祖天師立教開宗之地,哪怕是他這位左道邪修眼中,同樣堪比聖地一般,不由得不動心。
「好。」烏真人一咬牙,下定決心道:「我可以幫你,但你必須親自參與,容不得置身事外!」
「那是自然。」閼逢君言道:「不過你我還要再做一些準備,確保將程三五和拂世鋒引到青玉壇來。」
「簡單。」烏真人一擺手:「你不是說程三五要找楊無咎麻煩麼?我讓他再弄一批處女上衡山,楊無咎肯定帶著人到處搜刮,鬧得雞飛狗跳。你再適時放些消息,程三五自然有所察覺,讓他主動前來。」
「還需要防備雲夢館。」閼逢君提醒說:「那是拂世鋒安插在俗世的勢力。」
「我當然清楚。」烏真人稍作思量:「我在荊襄一帶還有幾位道友,他們能夠幫忙牽制。我可以幫你引薦,但你也要給些好處。」
「我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