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流英入鄉隨俗,閉關的地方是一座妖族洞府,周圍花木掩映,需得分開之後才能見到洞口所在,洞府高出地面的部分就是一座花架子,上面爬滿了藤蔓與鮮花。
慕行秋堅持要來見一次左流英,他胸前還有禿子沒醒過來,不想一直等下去。
仍然是黑凰帶路,離她的住處倒是不遠,景象卻截然不同,一下子從初秋變成了暮春。慕行秋難以想像這是左流英自己選擇的閉關地點,直到跳蚤衝進花叢,歡快地吞吃鮮花,他才有點相信了。
「戰魔山比冰城和狼原要舒適得多,可能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戰魔山妖族不喜歡參與戰爭,除非這場戰爭關係到他們自己的家鄉。」黑凰面容模糊是因為她戴著一張幾乎透明的面具,這時已經又戴上了,「請道尊別將我的話太放在心上,不是所有妖族的想法都跟我一樣,有些就相信靈王一點沒變。」
慕行秋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嗯了一聲。他並非沉默寡言的人,可是跟黑凰待在一起總讓他感到不自在,這隻女妖身上有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氣質,說的話好像也都戴著面紗。
黑凰察覺到自己不受歡迎,微笑著躬身告退。
「對不起,我剛才不該睡著的……」小妖飛飛的臉還是紅的,對自己的失禮行為耿耿於懷。
「那不是你的錯。」慕行秋走到洞府門口,看著緊閉的柴門,沒有伸手去敲,而是送出一段幻術,圍著洞府飛了一圈,輕輕觸碰禁制。左流英應該會接到信息。
接下來就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只能等待。慕行秋讓飛飛坐在一邊存想,他自己則練習鍛骨拳。打得非常緩慢,如果有人在旁邊觀看。會被他的慢動作急死。
慕行秋在學習如何操控自己的新內丹和新法力。
他的內丹吸收了一部分妖力,在周契的壓迫之下重新融合,到目前為止還都一切正常,產生的法力帶有妖力的特徵,能夠浸潤全身血肉,慕行秋可以用它們施展妖術和念心幻術,就是不能用在純粹的道統法術上。
慕行秋現在連飛行用的都是妖術,跟道統的御器飛行相比。速度要慢一些,最關鍵的是不可持久,連續飛行六七個時辰之後總得休息一會,即使體內的法力依然充沛也不行。
慕行秋跟妖族接觸不少,知道這是普遍現象。
念心幻術施展起來倒是得心應手,不過慕行秋很想知道自己的第八層幻術是否真的相當於注神一二重境界,他的務虛幻術已經能摧毀對方的記憶,這是一個明顯的象徵,可慕行秋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只有左流英能為他解釋這一切。
慕行秋打完一套拳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跳蚤吃夠了花朵,正百無聊賴地在花叢里鑽進鑽出,趁著飛飛還沒醒來。偶爾跑到慕行秋身邊蹭來蹭去,索要它更愛吃的金銀屑。
飛飛的存想有點特別,學的時候很慢,一旦學成之後狀態卻極深,慕行秋常常懷疑他會就此醒不過來。
夜色漸深,戰魔山的地下也有夜空,而且星月更加明亮,配合著四周的花香、蟲鳴與微風,美得令人心醉。
慕行秋還沒見過戰魔山的其他妖族。但是已經能猜到他們絕不會願意拋棄這樣的家園。
明月升到中天的時候,洞府的柴門打開了。過了一會,身穿道服的左流英走出來。
左流英臉上最後一絲蒼老痕跡也消失了。完全恢復了注神境界時的模樣,俊美得不像是真人,與戰魔山的夜晚倒是十分契合。
奇怪的是他的眼睛。
左流英吐丹重新修行之後變老了幾十歲,只有眼睛周圍毫無變化,如今整個面容都已恢復青春,眼神卻變得迷茫了,看上去與面容模糊的黑凰倒有幾分相似。
道士有疑惑,但不會迷茫,對於重新修行的左流英來說尤其如此,他有現成的道路可走,這條路上的每一個陷阱和障礙他瞭然於胸。
左流英盯著慕行秋看了好一會,好像他們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跳蚤跑過來,在左流英身上仔細嗅了一會,也變得茫然了,扭頭看嚮慕行秋,在問他這到底是誰。
「很抱歉,打擾你的閉關了。」慕行秋說。
「閉關結束了,你來得正是時候。」左流英開口了,說話還是老樣子,慕行秋安心了,跳蚤也開始親昵地在左流英手背上舔來舔去。
「禿子……」
慕行秋剛一開口,左流英徑直從他身邊走過,來到小妖面前,伸出右手拇指按在小妖額頭上,「他很特別。」
「他真有道根嗎?」慕行秋問,既然左流英對飛飛更感興趣,他也只能順著來。
「道根?妖族擁有道根雖然不是很多,但也並非罕見,這沒什麼特別的,但他們天生妖丹,沒辦法修行道統內丹,你帶來的這隻小妖,沒有妖丹,血肉里也沒有妖力,這才特別。」
「是那些地猴子。」慕行秋將潛龍之洞裡的經歷大致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沒想到初妖還有這種本事。」左流英抬起手,在跳蚤脖子上無意識地搔抓,「不過這隻小妖的修行不會有結果,他頂多還能再活一年,在這一年之內他無法凝成內丹。」
除了左流英這樣的奇才,大部分道統弟子都要花費至少三年時間煉體、存想,然後才能凝氣成丹,飛飛怎麼看也不像是特別有悟性,一年之內凝丹對他來說太難了。
「沒有別的辦法嗎?異史君給了他一枚珠子……」
「那不是珠子,而是一顆鳳凰蛋,有了這顆蛋小妖才能活一年,要不然他堅持不過三個月。」左流英停頓片刻,「你為什麼在意這隻小妖?你們應該認識不久吧。」
慕行秋被問住了,他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對飛飛的看重,「我想知道妖族修行內丹會有什麼結果,或許這能幫我理解道火本源。」
「啊。你拋棄了霜魂劍,可是還記得道火本源。」
慕行秋臉上微紅。左流英果然跟異史君一樣,早就看出慕行秋情性驟變的真實原因,「這不是一回事……」
「不用解釋,你做得沒錯。」
「我想請你看一看。」慕行秋摘下胸前的皮囊,飛飛的命運得自己掌握,左流英幫不上忙,他更幫不上,他最在意的是禿子。「他的情況更特殊。」
左流英走過來,在早已堅硬的粘液殼上輕輕摸了一下,「洗劍池水是給慕松玄洗去了法器印記的,池水被吸出來,印記自然也出來了,瞧那一小團黑色,就是印記的力量。」
慕行秋大大地鬆了口氣,「這麼說禿子不是非得與池水融合,只要別將印記送進頭內就行了?」
「多奇怪,初妖力量微弱。卻擁有連道統都不具有的奇特本事,我應該帶出一兩隻好好研究的。」左流英輕嘆一聲,顯得很遺憾。
左流英有點奇怪。慕行秋說不清是什麼,也沒有細想,他還有太多疑惑沒問。將粘液殼裡除了印記以外的各種力量送回禿子頭內需要精細的操作,慕行秋沒有馬上動手,繼續道:「我的內丹也有一些變化。」
左漢英照樣伸出手,按在慕行秋額頭上,也不徵求同意就輸入一小股法力,現在的他應該是餐霞境界了,法力還是比慕行秋弱得多。可是走勢卻極為巧妙,繞過了一切障礙。
「這是怎麼回事?」
慕行秋說得比較詳細。因為他也不太清楚這些變化的具體原因,大都要靠猜測。
左流英轉身走出七步。再轉身走回五步,「周契的法力將你的內丹與妖力融合,你覺得有力量使不出來,那是因為你一直以來修行的都是道統法術,已經習慣了三田配合、經脈周行的施法方式,經脈已經毀了,你仍然不自覺地尋找經脈。孟元侯的魂魄將大量力量硬推進你的體內,你在生死掙扎的過程中終於擺脫對經脈的依賴,得以發揮出全部力量,幻術達到了第八層。」
慕行秋心中的一個結解開了,「我覺得自己好像達到了注神境界的實力,只是一重二重的樣子。」
慕行秋說這句話的時候頗有自誇的意味,因為他才不到三十歲,就算是左流英也要二百多年才修到注神境界。
左流英沒有笑,「按照念心科傳人的說法,第八層幻術應該相當於服月芒境界,你已經很弱了。」
「這麼說我真有注神境界的實力?」
「實力?你弄錯了一件事,內丹境界是實力的基礎,但不是全部,一個人力氣再大,也得有相應的兵器和豐富的戰鬥技巧,才能發揮出全部實力。對道士來說那就是法器和法術。周契說過注神道士要借用道統至寶修行吧,他們的法力早就超出了單純的注神境界,至於法術之高深和法器之強大更是超出你的想像。你能打敗周契,是因為有斗轉星移陣的禁錮,還有洗劍池水與和孟元侯魂魄幫助,最重要的是你很幸運,靠著堅韌的體質,在重重壓力之下突破了幻術第八層,更別提周契因為入魔而自大,給了你一次又一次機會。」
慕行秋明白了,第八層幻術的確可能相當於注神甚至服月芒境界,但是意義不大,所謂的「相當於」是指沒有任何幫助、純粹靠存想提升境界的道士,現實中的注神道士卻是全副武裝的戰士,每一件裝備都能提升一點實力,遠遠超出了一無所有者。
他摸了一下腰間的百寶囊,裡面有周契逃走時扔下的不少法器,還沒有仔細檢察過。
慕行秋更沒有理由自大了,「如此說來,念心幻術即使達到第十一層也未必強過所有道士。」
「沒人達到過第十一層,念心科的法術也不只是幻術,其它法術早已失傳,你根本沒學過,所以一切都是未知。」
慕行秋只剩下一個問題,他留在最後是擔心聽到不好的答案,「異史君給我留下一段記憶,說潛龍之火的燒傷只能用道士的活丹才能治好,是真的嗎?」
左流英垂下目光,「異史君說得沒錯,不過最難解決的是情劫,還很少有道士的情劫陷得這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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