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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申忌夷不再憤恨於自己第一個入魔,天光將亮的那一刻,他開始感到驕傲。
「強者方能在善惡之間行走無礙。」他對身邊的同伴說,他們的神情都有些木訥,心裡還沒有完全接受由道入魔的變化,「優柔寡斷是弱者的性格,強者總能在荒野中迅速辨認出一條可行的道路,然後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咱們面前只有一條路,那又何必浪費時間思來想去呢?走下去吧,魔族曾是世上的最強者,也會是未來的最強者。」
沒人吱聲,即使是魔道士也有境界之差、性格之別,不是每個人都像申忌夷一樣喜歡將心裡話說出來。
申忌夷不在乎是否有人傾聽,他的話主要是說給自己的,「楊清音,楊清音,你的好運該結束了,同是道門子弟,為什麼你能胡作非為,卻每每逢風化吉?該結束了,我因為你入魔,那就再通過你入魔更深一些吧。」
在這之後,申忌夷沉默了,他還沒有接觸到魔族法術,甚至沒有嘗過魔種,卻已經有了重生的刺激與爽快,他再也不用隱藏的自己的**去追求什麼自然之道了,如果早幾年有這樣的覺悟,楊清音會付出慘重代價,慕行秋更會死無葬身之地。
道統就是這樣浪費太多機會的,申忌夷開始以魔族的思維方式考慮問題,起碼他自認為是這樣。
「如果生擒楊清音,能將她交給我處置嗎?」申忌夷又一次開口。
一共七名魔道士,頭目可不是申忌夷,而是隊伍中唯一入魔多年的望山道士錢小堯。
錢小堯也是五行科道士,多年前跟隨周契入魔,他與牙山五行科道士申忌夷早就認識。卻說不上有什麼好印象,「別以為入魔就能隨心所欲。」他冷冷地說,打心眼裡覺得申忌夷話太多,「魔道士的規矩很簡單,誰厲害誰定規矩。」
「龍魔最厲害嗎?她是用偷襲手段殺死周契的。」申忌夷不太服氣,而且非常懷疑龍魔的立場。
錢小堯昨天泥丸宮傳承被去除時暈倒在了軍營里,沒有親眼見到周契之死,但這並不重要,他橫了申忌夷一眼,「那你就快點學會如何偷襲吧。」
申忌夷這才想過來。他們一行七人正在執行的就是一次偷襲任務,目標是鎮魔島上的左流英。
遠方的戰鬥已經開始,海里巨大的玄武和空中發光的麒麟吸引了魔道士們的注意。
「還有人覺得左流英不堪一擊嗎?」錢小堯鄙夷地掃視六名新晉入魔道士,「別再想著你們從前在道統的那一套了,待會用不著試探,也用不著配合,一見到左流英就全力進攻,明白嗎?」
六人點頭,只有申忌夷回了一句「明白」。
他有點緊張。不是害怕左流英,而是對未來充滿了憧憬與迷惑,腦海中總是浮現殺死或者折磨楊清音的場景,「一定要讓她跪下哀求……」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錢小堯揮揮手。七名魔道士從西邊向鎮魔島飛去,以法術隱身,一路上觸碰到不少禁制,都輕鬆繞過——鎮魔島上沒有強大的道士。對於一群星落境界的魔道士來說,這些禁制都簡單得可笑。
錢小堯沒笑,越靠近鎮魔島他的神情越來嚴肅。只要對手是左流英,他就不會大意。
道士在戰鬥時通常要遠離目標,這一次他們卻要儘可能離得近一些,以確保左流英身份無誤,並且真的被殺死。
左流英坐在小島的一頭,頭上仍然戴著草帽,身邊橫著一根竹杖,就是這頂草帽令錢小堯頭疼:他看不清草帽下面的臉孔,又不敢施展太強大的法術,害怕因此提前泄露行蹤。
相距不到百步,對所有擅長法術的人來說,這都足夠近了,錢小堯發出第一招,目標就是那頂礙眼的草帽,另外六人則同時進攻左流英本人。
七名魔道士露出了身形。
不出錢小堯所料,左流英果然留了一手,前方的禁制驟然加強,七條形態各異的法術龍受到攔截,全部放慢了速度。
不到百步的距離對於法術來說只是眨眼間的路程,放慢速度也只是多眨一下眼,左流英和他的草帽全部紋絲不動,一隻大手及時伸來,擋住了七道法術。
魚龍陣巨人衝過來了,速度快得驚人,落地無聲,與龐大的身軀完全不相稱。
巨人由飛飛掌控,沒有去前方參戰,留在島上保護左流英與小蒿。
法術擊在巨人如岩石一般粗糙堅硬的皮膚上,激起火星與煙塵,卻沒有造成太大傷害,更沒有將其擊潰。
巨人發出怒吼,邁進海水裡,伸手抓向七名魔道士。
「他們把自己變成了巨妖!」錢小堯大聲叫道。
魚龍陣的實力與成員數量密切相關,總共不到八百名人類與妖族,若是施法的話,頂多相當於餐霞六七重的道士,甘氏兄弟乾脆改換思路:建議飛飛組陣之後化身妖,而不是道士。
魚龍陣由散修蘭冰壺創建,她曾是龐山道士,創陣的時候深受道法影響,連想像中的敵人也是道士,因此形成的巨人很自然地也擁有三田以及法力,飛飛想化身為妖,一點都不容易。
左流英幫他疏通了最難的幾個障礙,飛飛的魚龍陣終於由巨人變為巨妖,而且是純粹的獸妖,連妖術都不能施展,唯一的優點是妖力布滿全身,對法術的抵抗力極強。
「散開!」錢小堯下令,魚龍陣巨妖一點都不可怕,動作雖然靈活,相對於魔道士來說還是太慢,可他擋住了左流英,卻是不小的麻煩。
魔道士不願在巨妖身上浪費時間,紛紛讓開,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地繞開,實在繞不過去,就直接施法,讓法術繞行,繼續進攻左流英,魚龍陣巨妖則揮動雙臂,將法術全都攬在自己身上。
這是一次偷襲,要的是速戰速決,申忌夷如是提醒自己,他第一次以魔道士的身份執行任務,非常注意觀察學習,緊緊跟在錢小堯身後,貼著水面飛行。
兩人繞過了巨妖,看到了左流英,麻煩的是他又被小蒿擋住了,錢小堯揮下手,示意申忌夷除掉礙事的女散修。
申忌夷在島上沒發現楊清音的身影,眉頭微皺,施法卻一點不受影響,法術已經進入法劍,只需心念一動就會射向那個瘦小的目標。
小蒿正全力操控數里外的幽寥,對身後的進攻毫無察覺,魚龍陣巨妖也被另外幾名魔道士接二連三的法術纏住,再也分不出手腳了。
鬥法的每一招都很快,全都是瞬間的事,道士們的天目就是為了適應這種戰鬥節奏而形成,即使是瞬間,他們也能看到法術形跡,並隨時改變自己的動作。
當申忌夷看到海里突然升起的法術時,警覺地收回進攻法術,改為自保。
簡單的一道水柱,速度卻快得不可思議,即使在魔道士眼裡也難以捕捉,申忌夷還來得及自保,因為水柱的目標並不是他。
錢小堯中招了,他是星落七重的魔道士,卻躲不過這一擊,事實上,當他發現這道法術的威力極強時,就已經放棄抵抗,他以為這是左流英備下的絕招。
申忌夷的腦子裡倏地閃過一個念頭,身為道士的他絕不會這麼做,可是魔道士卻另有一套規則……申忌夷又給自己加持一層防護,伸手抓住錢小堯,向北瞬移逃走。
他看到了,海里的法術根本不是左流英發出來的。
申忌夷的瞬移還不夠強大,一次只能移出六七里,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另外五名魔道士有了對手。
「蘭奇章……」錢小堯還沒有死,他受了重傷,可是保住了三田。
「這是一個陷阱,龍魔與左流英共同設下的陷阱。」申忌夷說。
「不可能,魔種信任龍魔。」錢小堯不相信這種事,他有一個根深蒂固的念頭:魔種不會信錯人。蘭奇章明明被龍魔殺死,就不應該再出現在這裡。
「嘿,魔道士也需要『信任』這種東西嗎?」申忌夷知道時間緊迫,再等一會錢小堯傷情穩定,時機就會消失。
錢小堯先是震驚地望著星落七重的蘭奇章,接著用更震驚的神情扭頭看向星落一重的申忌夷,「你……」
「誰厲害誰定規矩,是吧?」申忌夷的臉在抽搐,似笑非笑,他感到恐懼,也感到興奮,心中很喜歡這種感覺。
法力進入錢小堯的經脈,毫不留情地摧毀下丹田、絳宮和泥丸宮。
錢小堯臉色驟變,嘴越張越大,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鎮魔島上的戰鬥結束了,五名魔道士都是星落三到五重,比不上蘭奇章和魚龍陣巨妖,錢小堯的逃亡更讓他們心慌意亂,兩人被殺,另外三人逃走。
同一時刻,錢小堯的三田崩潰了,他還能呼吸,卻與廢人無異。
「魔種,歡迎你,換一個新家吧。」申忌夷熱切地發出呼籲,他不相信龍魔,更不相信她所謂的考驗,要用自己的方法成為一名真正的魔道士。
錢小堯全身泛起綠光,光芒向頭頂集中,終於一躍而起,興高采烈地投向新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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