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皇正值年富力強,有著皇族的威嚴、將士的強健、符籙師的高傲,他的確配得上這三樣,在聖符皇朝包括之前歷代皇朝的記載中,極少有皇帝能同時掌握皇權、兵權與符權,他實現了,並且下定決心要將這三項權力一直握在手裡,並傳給子孫後代。
他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身體稍稍傾斜,右肘支著扶手,手掌托著腮部,這能讓他顯得更鎮定一些。
其他人只能站在十步之外,連最受寵的麗妃也不例外。
無論容貌還是才智,麗妃都遠遜於皇后,她能受寵,是因為她將自己的一切生命、地位、愛情、榮辱都交給了慈皇,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依賴他,甚至奉他為神,每一次侍寢都能讓她激動得顫慄不已。
她就像是在河面上晃動的魚漂,證明水下真有大魚上鉤,證明權力並非虛幻,而是切實存在的。
「皇后真的造反了,皇后真的造反了……」麗妃不停地喃喃自語。
慈皇心中生出一陣煩躁,麗妃固然可愛,就是有一樣缺點,真有危機到來時,她只會楚楚可憐地求助,一點忙也不幫不上。
「這早在我的預料之中。」慈皇冷冷地說,表現出鋼鐵般的鎮定。
「陛下料事如神。」麗妃坐在一張很矮的小凳上,裙擺遮掩,就像是坐在地上,仰著頭,用崇拜與依賴的眼神看著「高高在上」的慈皇,「陛下很快就能將謀反平定。皇后為什麼會愚蠢到背叛陛下,您就是聖符皇朝啊,沒有陛下。蒼生遭難,西介國也永遠不可能復國。皇后到底是怎麼想的,不僅不感恩戴德,還要謀反?難道她不明白,沒有陛下。皇后就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虛銜嗎?即使只是作為一名妻子,她也不應該……」
「天亮之前謀反就會結束。」慈皇自信地說,在麗妃面前,他總是覺得力量無窮,這是他喜歡的狀態,「皇后貪戀權力。這讓她失去了理智。」
「她躲在哪裡?陛下肯定能將她活捉。」
「她逃出皇宮去找自己的『秘密軍隊』了。」慈皇冷笑一聲,「然後她會與辛幼陶、裴淑容匯合。」
「可陛下早有準備。」
「除了辛幼陶,全體大符籙師都已宣誓效忠於我,一多半白丹大修士也已暗中表態會站在皇室一邊,五大臣及其黨羽已經被軟禁在家中。皇后不管去哪裡都會自投羅網。她犯了大錯,以為符籙師與修士不和,她就能混水摸魚。這些年來,她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
「陛下……」麗妃眼中泛出崇敬的淚花,那是真心實意地信賴,無論慈皇說什麼,她都會毫無保留地相信,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她順嘴說出了不該說的話,「皇后會不會故布疑陣,其實一直躲在宮裡呢?」
「不可能!」慈皇厲聲道。嬌小的麗妃被嚇得跌下小凳,真的坐在了地上,花容失色,宛若被神靈訓斥,慈皇既自得又有些悔意,稍稍緩和語氣。「我了解皇后,我能想像到她的每一步計劃。」
「我真該死。竟然懷疑陛下的判斷……」麗妃淚眼婆娑地自責,心中卻有小小的妒意。
「我了解她……」慈皇暫時忘記麗妃。專心想自己的心事,這也是他喜歡麗妃的原因之一,在熏皇后面前,任何人都要打點起精神,想忽略她的存在是不可能的,也是錯誤的。
一名太監突然沖了進來,如此無禮的舉動意味著他帶來了非常意外的消息,慈皇沒能管住自己的身體,騰地站了起來,耳中預先響起熏皇后落網的消息,如果他的自信不是這麼多,就能從太監驚慌的神情中看出他帶來的絕不會是好消息。
「皇后……皇后……」太監急得說不出話來。
慈皇正後悔自己起身太急迫,因此刻意保持冷峻,沒有開口催促,麗妃在貼身侍女的攙扶下起身,滿懷期待地問:「皇后被捉住了?在哪裡?符籙塔還是五行營?或者是哪位大臣的家中?陛下料事如神,早就……」
太監一個勁兒地搖頭,「皇后……皇后……」
房門又一次被推開,進來一名女子,穿著不像是宮女,神情更不像,目光放肆地掃視,最後落在慈皇身上,平淡地說:「熏皇后求見慈皇。」
慈皇隱約記得這名女子從前是皇后身邊的一名侍女,卻已想不起她的姓名,他被這個意外的消息擊中,全身僵硬,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你是誰?你在撒謊!」麗妃憤怒地說。
曾拂不理睬這個女人,聳聳肩,「慈皇不吱聲,那就是允許了。」她轉過身對門外說:「熏皇后,你可以進來了。」
門口的太監撲通跪下,膝行後退。
慈皇依然不動,一名女符籙師從他身後走出來,這是他最後一道防線。
熏皇后邁步進屋,手裡拿著一頂草帽,平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自己一手扶上位的聖符皇朝皇帝。麗妃低下頭,滿面羞紅,好像做了極齷齪的事情被抓了一個現形。
女符籙師雙手各夾著一張紙符,站在慈皇身前,向熏皇后躬身,「請皇后殿下退出此間,等待陛下的召見。」
熏皇后早已做好政變的準備,遲遲沒有展開行動,是因為有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無法解決:如何來到慈皇的身邊,並將他牢牢控制在手裡。
混亂是一次機會,等混亂退去之後,有人倒霉,有人獲益,她能挑起君臣相疑,導致皇京大亂,利用那一千多名忠於她的符籙師和修士還能讓混亂更劇烈,但是只要慈皇還能正常頒布旨意,她就不能從這場混亂中撈取任何好處。
皇宮內院祭符高手稀少,熏皇后身邊有一位,慈皇至少能召來一百位,沒有實力更強者的幫助,她即使幸運地挾持慈皇,也留不住他。
慕行秋的到來終於解決了這個難題。
從內書房到慈皇與麗妃所在的流雲宮,距離不超過千步,有三千名士兵和五百名符籙師把守,足以擋住一支龐大的軍隊,卻擋不住慕行秋的務虛幻術。
看到熏皇后走來,士兵與符籙師們自動放下兵器,讓出道路,好像接到了最為嚴厲的命令,他們當中不乏入魔者,也只是稍作抵抗就羞愧不安地退下。無論是親見還是聽說,熏皇后曾經做過的事情仍然深深地印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中,幻術只需稍加挑撥就能激起服從之心。
面對慕行秋的第一次進攻,魔種沒有接招,自動放棄了這一小塊陣地。
或許是因為站在慈皇身前,女符籙師對幻術的抵抗更強一些,緊緊盯著熏皇后,手裡的紙符在微微顫抖。
房間裡一片寂靜,鬥法在悄無聲息地進行。
慕行秋將務虛幻術提升到第六層時,女符籙師退卻了,滿面羞慚,冷汗直流,「對不起,陛下,我……」
魔種仍未接招。
慈皇揮手,命令女符籙師閉嘴,然後直接對熏皇后說:「怪不得會是今晚,看來你找到了一位大靠山。」
慈皇看向曾拂,打量了幾眼,「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每個月進宮一次的女人,從前是龐山道士。」
「我曾經在龐山生活,但不是道士,我連道根都沒有,而且我也不是熏皇后的『大靠山』。」曾拂糾正道。
慈皇目光轉動,瞧向熏皇后手中的草帽,那是一件與她格格不入的古怪東西,「其他人退下。」他命令道。
宮女、太監、女符籙師立刻遵命退下,只有麗妃沒動,怯生生地說:「陛下……」
慈皇的威嚴仍然,冷冷地哼了一聲,麗妃就掩面奔出,經過熏皇后身邊時,向她看了一眼,張嘴要說什麼,一個字也沒吐出來,腳下跑得更快了。
「這麼說那個人真的沒死。」慈皇說,這些天裡的流言四起,他都不怎麼相信,沒想到他最不願意接受的一條卻是真的,「現身吧,我已經沒有防護。」
「魔種事前沒有提醒你嗎?」熏皇后前行兩步,她與慈皇很少見面,彼此間的了解卻比別人都要深,「還是你拒絕相信魔種的提醒?」
「魔種已經被我消滅了,就在望山。」慈皇的聲音中開始顯露出怒意,望山之戰是他人生中最偉大的時刻,也是他權力的最牢固根基,可熏皇后卻一直不肯相信魔種的滅亡,唯一的原因就是她沒有參戰,所以要盡力貶低這場勝利的價值。
魔族法術並非無所不能,慈皇因狂妄與固執入魔,魔種可以利用這一點,卻不能像在斷流城一樣直接操控。
「坐下吧,陛下,我不是來殺你的,也不是來奪權的。你和我都是這世上卑微的生命,在咱們心目中比生命還重要的權力,在另一些人看來,只是可笑的玩具,跟小孩子手裡握著的木棍沒有多少區別。坐下吧,你的命運,我的命運,都不在自己手裡。」
慈皇的膝蓋慢慢彎曲,他不願意見熏皇后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她對他仍有強大的影響力。
慈皇用滿腔的怒火、憤恨和懷疑對抗這種影響,在屁股接觸到椅子之前,他重新站起,張開雙臂,手心裡閃爍著奇異的黑光,「我的皇后,你並非無所不知,慕行秋也一樣,我擁有你們想像不到的力量!」
黑光驟盛,慕行秋終於察覺到魔種的法術,但法術的來源不是慈皇,而在頭頂某處。
魔種培養的高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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