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龍在雲海之上相隔數十里對視良久,鐵脊蛟龍開口了,說出一句奇怪的話來,「我並非與你為敵,只是執行魔嬰的詛咒,第一日妖火,第二日龍雨,後面還有五天。」
蛟龍的聲音如雷鳴一般低沉,說罷轉身飛向西北方的不潔之氣,沒多遠突然消息。
慕行秋沒有追趕,因為鐵脊蛟龍所在位置超出了祖師塔三十里的範圍。龍走霧散,慕行秋回到地面不久,陽光終於重返斷流城,趕在天黑之前驅逐一些寒氣。
「妖族在利用所謂的詛咒故弄玄虛。」沈昊聽說蛟龍的事情之後,心中更加有底,「那個魔裔血嬰如果真那麼重要,漆無上就不會只是派他指揮一支千餘人的軍隊,身邊連個像樣的大妖都沒有。要我說,漆無上是故意派來血嬰過來送死,然後藉此機會威逼利誘妖族各部參加戰爭。」
沈昊的猜測有些道理,尤其契合鐵脊蛟龍的那句話,它的意思明顯是說自己並非妖兵的一員,但是要執行古老的詛咒規則,不得不過來降下寒雨。
「妖族比咱們更相信魔族詛咒這種東西。」小青桃也贊同沈昊的說法,「漆無上這一招真夠陰險的,他想將那些最古老的部族都拉入自己的陣營。」
慕行秋也想不出更合理的說法,於是點點頭,「蛟龍倒是給了咱們一個提醒,七日詛咒不是銀羽伐東隨便說出來的東西,必有依據,查出來咱們就能提前防範了。」
在老祖峰這是一個簡單問題,在斷流城道士們卻無從詢問。
「左流英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他肯定早就知道這些玩意兒,卻連個解釋也不肯說嗎?」沈昊深感惱怒,其他道士都跟著點頭,覺得禁秘科首座做得太過分了些。
「別去想左流英了,誰也不能強迫他主動開口。小青桃,你去客棧守著,芳芳或許能知道一些事情,其他人照常出城巡視妖兵動向,我去修士們當中問一問。」
「一群散修而已,能知道什麼?」沈昊對這支援兵的印象越來越差。
「修士愛好廣泛,沒準有人對魔族詛咒做過研究。」
「是啊,從來沒見過真麒麟,都能專門研究幾十年,散修的確是學富五車。」沈昊譏諷地說。「把他們都攆走算了。」
「修士的法術還是有些用處的。」慕行秋不想放棄任何一點援助,不管怎樣,百名修士的實力遠遠超過七百名玄符軍。
幾名道士飛離軍營,慕行秋去見散修。
軍營里的地面還沒有干透,士兵們正整理械物,做一些簡單的訓練,潘三爺離開才幾天,軍中已經出現懈怠的跡象,掌管七百多人的隊伍顯然超出了黃都尉的能力。他跟士兵們倒是打得火熱,只是命令經常前後矛盾,沒人特別當真。
數十名修士在營地邊緣生起一堆篝火,圍成一圈驅寒。他們的法術比較低級,仍需要木柴,只是火焰更旺盛一些,沒有嗆人的煙。
鬚髮皆白的麟子道人也在其中。他接連損失兩頭麒麟,雖然只是紙符,卻凝聚了他不少心血。因此顯得很是失落,看見慕行秋就迎上來,臉上也沒了慣常的笑容。
「慕道士,能說句話嗎?」
「當然。」
兩人離篝火不算太遠,麟子道人無意再找隱蔽的地方,只是稍稍壓低聲音,「洪福天走了?」
「嗯,去見妖王漆無上,勸說他退兵。」
「嘿,這小子倒是聰明,找這麼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逃跑了。」
「你不相信他?」
「當然相信,要不然怎麼會來斷流城呢?可他跑得太快了,徒弟不要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這算怎麼回事?說實話,我們可都是衝著他的面子來斷流城的,他這一走,大家的心思全亂了。」
慕行秋心中雪亮,修士們害怕了,在斷流城待了不到兩天,他們就要打退堂鼓,現在只想跟洪福天一樣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我相信洪福天真是去見妖王漆無上了。」
麟子道人嘿嘿笑了兩聲,「那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半路上就得被殺死,唉,我們居然被一瘋子誑了。」
他這幾句話聲音大了一些,洪福天的徒弟歐陽槊從篝火邊走出來,滿臉通紅,既不是火烤的,也不是寒氣凍的,「我師父不是瘋子,他心繫天下人的福祉,去見漆無上乃是大無畏的舉動!」
「大無畏?他在棋山的時候可沒去勸說海妖,天天嚷著要見道統宗師,也沒見他付諸實施,怎麼剛到斷流城就『大無畏』了?小伙子,你被洪福天出賣了,跟我們一樣。」麟子道人已經不掩飾心中的憤慨了。
「沒準他去向漆無上邀功了。」另一名修士插口道,模仿洪福天的聲音,「妖王陛下,我給你帶來一百多名人類修士,快去把他們全殺死吧。」
歐陽槊臉色更紅了,雙手一翻,各持一條五六尺長的火龍,就要動手,那名修士也不示弱,亮出法劍,另一隻手像模像樣地捏著道火訣。
其他修士跟著起鬨,遠處的士兵也被吸引過來。
「夠了!」慕行秋厲喝一聲。
他只是一名年輕的吸氣道士,可是昨晚顯示出強大的實力讓修士們心存忌憚,持劍修士先收回法器,歐陽槊也收起火龍,眼中還是滿含怒意。
慕行秋本來想與修士們私下交談,既然已經引起士兵的注意,他乾脆走向篝火,面朝眾人,大聲說:「斷流城即將進行一場生死之戰,懷有必死之心的修士,請留下來與我們並肩作戰,覺得這一戰不值得拼命的人,請走不送,新兵害怕上真正的戰場,我能理解。」
沒人走,龐山道士的這番話不太客氣,可修士們卻都覺得他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另外一些修士也從各個營房裡走出來。
「殺妖有賞金嗎?」一名修士問,左右看看,發現周圍不少人都有同感,繼續道:「洪福天可是說過,斷流城之戰由龐山道統主持,殺妖的賞金只會比棋山高。」
「我師父沒說過……」歐陽槊驚訝地反駁,他的聲音很快被一片贊同聲淹沒。
「賞金是龐山道統和斷流城軍民的感謝。」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成片的失望噓聲,慕行秋不為所動,停了一會才說:「還有西介國王室,他們願意為守住斷流城付出任何代價。」
「西介國連都城都給丟了,王室早已下落不明,只剩下一個來歷不明的王子,還逃到了東介國,不知道能不能回來,咱們這跟救一個死人有什麼區別?」
「未經奇險,何來奇功?挽救西介國就是你們建立奇功的機會。我保證,王子肯定會回來。」慕行秋是龐山道士,可宗師情況不明,他不能代表龐山給出具體承諾。
修士們有些心動,小聲議論,慕行秋能感受到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他的期望並不高,只要有一半人肯留下,就是不小的幫助。
歐陽槊打亂了慕行秋的計劃與預判,他跟師父洪福天一樣,單純到有些固執,對修士們的勢利極為不滿,怒火終於爆發,喊道:「你們忘了自己是修士嗎?你們忘了自己行俠仗義的誓言了嗎?平時嘴上說得響亮,真到了危急時刻,怎麼全成了斤斤計較的勢利之徒?難道沒有獎賞咱們就棄滿城百姓於危難之中?」
「百姓可以過河去東介國避難。」一個響亮的聲音說,「何況就咱們這點人,根本打不過妖軍」
「百姓過河,妖兵也跟著過河,不是斷流城就是別的城池,總有無路可退的時候。」歐陽槊越說越激昂,「交出斷流城,只會讓妖兵氣勢更盛,等到下一戰的時候,咱們更無勝算。」
歐陽槊環視四周,臉紅得像是熟透的蘋果,眼中的熱情卻跟洪福天有幾分相似,「留下!不為獎賞,不為感激,就為與妖兵一戰,就為實現咱們當初都立過的誓言——不求長生,只為眾生。」
在場的修士們顯然都立過這種誓言,無不面露愧色,一名粗壯的修士突然開口,「他娘的,都說死而無憾,老子就死在斷流城吧。」
「不求長生,只為眾生。」修士們接二連三地喊道,一個也沒走。
慕行秋驚訝不已,歐陽槊的一番話居然比他的幻術還要強大,然後他的心也熱起來,一方面是因為留下一支援兵,另一方面則是他終於領悟到:念心幻術是一種切切實實的力量,存在於每一個人身上,念心科作為道門十八科之一,絕非旁門左道,它開發的就是人心。
熱情過後,還是會有人變得膽怯,甚至偷偷逃走,可慕行秋相信,留下的來修士仍會是大多數。
「戰爭已經開始了。」慕行秋趁熱打鐵,「妖兵會連續七天使用不同的妖術,以實現所謂的血嬰詛咒,昨天是妖火,今天是龍雨,有人知道明天會是什麼嗎?」
人群中一個很不自信的聲音說:「龍雨之後應該是邪風了吧。」
「邪風是什麼東西?一陣風嗎?」
「妖火帶來恐慌,龍雨降下軟弱,邪風好像會吹來懷疑。」
慕行秋明白了,他即將面臨的敵人不是某隻妖魔,而是全城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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