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野林鎮之後,施含元沒有立刻回到皇京,而是到處尋找散落的道士與修士,希望向他們說清真相,結果不太成功,眾人已是驚弓之鳥,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倉皇奔逃,根本不容他開口。±,
就是因為聽說他要回皇京,大部分倖存者都往別的方向逃亡,反而躲過一場劫難。
皇京又一次毀於大火,這回不是妖火,而是五行之火,從地下冒出、從空中降落、從牆裡噴射,甚至從某些人類和牲畜口中吐出來。
火勢並非一蹴而就,而是逐漸盛大,大量居民本來還有機會逃出這座不幸的城池,可他們被莫名其妙出現的火焰弄得茫然不解,只有少數人逃往城外,大部分居民跑到街道上,遙望空中的道統塔。
道統塔曾經給皇京帶來愉悅與希望,在最危險的一刻,它卻慢慢傾倒。
施含元恰好看到這一幕,大吼一聲,命令凡人立刻逃亡,然後冒著巨大的風險衝進道統塔。塔內的道士還都在存想,他們是最痴迷於修行的一批人,無辜道友被關進拔魔洞、已經結束的野林鎮之戰、即將開始的人類和妖族決戰都沒能影響到他們的心境,燃燒的皇京和傾斜的道統塔自然也不能。
施含元以法術打破塔內各間房屋的禁制,驚醒存想中的道士,然後直奔第八層,正好看見左流英以瞬移之術消失了。
經歷服日芒境界的孤傲與喜悅、統率龐大道統軍隊的不可一世、遭遇慘敗的震驚與憤怒、發現自己被殘魂操控的羞愧與自責,施含元的道士之心早已被衝撞得殘破不堪,在看到左流英消失的一刻,心境徹底破裂了。
他找到了左流英的瞬移痕跡,追蹤而來,可是位置稍有偏差。施含元懷著一顆暴怒之心,在高空中巡行,終於在左流英施法的時候發現了他的蹤跡。
「左流英。你已經毀了道統,還要毀掉整個世界嗎?」暴怒的服日芒道士厲聲發出質問,「祖師信任你,將道統和人類交到你手裡,你的報答就是將一切都毀滅嗎?」
施含元本該一開始就施法的,可他太憤怒了,必須說點什麼,等他做好一切準備,卻看到了地面上的另一個人,一個絕不應該出現的人。
「慕行秋!怎麼會是你?不可能。你不可能出來……」施含元轉向左流英,心中怒意更盛,「是你打破了拔魔洞?!」
左流英抬頭看向空中的服日芒道士,嘴唇微動,似乎要說什麼,可他接下來做的動作卻是揮手發出一小片光。
光似流星,一小點,身後拖著一尺長的尾巴,極快地飛向目標。途中兩次與飛過的火球相撞,火球炸裂,消散在空中,光卻絲毫不變。連速度都沒有減緩一點,繼續前進。
施含元還招,終於明白為什麼道士的心境必須與實力同步提升,那些最為高深的法術需要紛繁複雜的手法與存思過程。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懷著一顆暴怒之心,他的手法與存思出現了瑕疵。
瑕疵只是一點。卻能大大影響法術效果,施含元發出的是一團光,拳頭大小,比左流英發出的星光大了幾倍,而且閃爍不定,即使是普通的修士也能看到些微痕跡。
左流英也失去了道士之心,卻以冷酷無情彌補了漏洞。
不等兩道法術相遇,施含元已經知道結果,於是接連發出第二招、第三招,光團一個比一個小,但是都比左流英的星光要大。
星光接連穿越三隻光團,只是稍微明亮了一些,其餘再無變化。
施含元發出的光團並未消散,而是繼續沖向地面,可他知道自己輸了,一敗塗地,同樣是服日芒境界,半個多月前他只比左流英差一點,現在卻已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與兩人的真實位置正好相反。
三隻光團與空中的火球相撞,發出耀眼的光芒,即使是肉眼也能看到,然後它們與火球一塊消失。
星光擊中施含元,他從空中飄落,火球擦身而過,他也不做避讓。
左流英的目光轉回慕行秋身上,「你還在等什麼?」
慕行秋已經使出全身的力氣,體內流轉不息的法力只是看熱鬧,根本不幫忙。
砰的一聲,施含元掉在地上,慕行秋手裡的寶珠也破裂了。
施含元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慕行秋站在那裡也一動不動。
一直在跪在地上抱頭顫抖的守缺慢慢站起,長發披散,遮住多半張臉孔,「你是誰?為什麼如此殘忍,毀掉我的魂魄?」
左流英側行兩步,「念心幻術果然有它的獨到之處,竟然能夠凝聚眾多殘魂,抵擋拔魔洞的強大攻擊。可這些殘魂並沒有真正融合,它們只是被粘合在一起,相互間還有一點點裂隙。被我擊毀的那片殘魂對你並無好處,而且你丟失的殘魂也不只它一片,之前已經損失了許多。」
守缺雙手用力按住兩邊太陽穴,指甲深陷進去,過了一會她說:「怪不得我忘了許多事情,可你怎麼會知道?」
「我看到了你剩餘的記憶,再加上一點猜測。」
「我怎麼才能找回……不,我怎麼才能讓剩下的魂魄真正融為一體?吞吃更多魂魄嗎?我不喜歡這種事,或許有其它辦法。」
「你給自己起名叫守缺?」
「是吧。」守缺記得這個名字,但是記不起來歷了。
「有些人必須找回記憶,有些人還是忘掉從前的事情比較好。你叫守缺,就該接受殘缺的魂魄。」
「可是還會有人打碎它、消滅它……」守缺又顫抖起來,殘魂毀滅時帶來的痛苦已經深深印在她的腦海中,比拔魔洞的折磨還要深。
左流英擺下手,表示待會再說她的事情,轉身看向慢慢爬起來的施含元。
施含元像是喝醉了酒,臉色微紅,身子搖搖晃晃,「皇京和道統塔不是你毀掉的,這些火焰跟你的法術不同。」
左流英搖搖頭,他可以向魂魄不全的念心科傳人做出解釋,對另一名服日芒道士,卻一句話多餘的話也不想說。
「拔魔洞呢?也不是你,可是哪來的念心科弟子?哪來的慕行秋?」施含元沉默了一會,他在查看這兩人的記憶,結果看到的卻是一片狼藉,沒有任何記憶能證明這兩人真是從拔魔洞裡逃出來的。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施含元抬頭遙望空中飛行的火球,接著是周圍燃燒的房屋,再後是遠處沖天而起的一股股火焰和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承認,「祖師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終於得出唯一的結論,能在如此廣大的區域內製造法術的人只有一個,絕非左流英,而是一直以來用法術滋補天下的道統祖師昆沌。
直到這時,左流英才肯對施含元開口說話,「何必猜測祖師的想法?既然沒死,接招就是。」
施含元笑了兩聲,道士之心還處於破裂狀態,理智卻已恢復,「天下人都會認為這是你的錯,你能說服他們看清真相嗎?」
左流英搖頭。
「可惜我幫不了你,在天下人眼裡,我已經是入魔道士。」
「真相併不能幫助我擊敗敵人。」
「我在野林鎮碰到一名奇怪的女道士,自稱叫做秦凌霜,我記得她是龐山道士,曾在斷流城碎丹而亡。」
左流英低下頭,對此不置一詞。
「她的法門極為奇特,與道統截然不同,或許是個希望,但是不夠完善,她需要道統秘籍,我拿到了。」施含元伸出手,露出一隻小小的香爐,他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在道統塔內停留的時候找到了秘籍的載體。
「送給她吧,在這種時候任何意外都不算壞事。」
「不,你送給她吧,我快要彈壓不住申庚的殘魂了。」施含元失去道士之心,最大的影響就是給予申庚的殘魂以可趁之機。
「殘魂?」守缺插了一句。
左流英沖她擺下手,表示這裡的殘魂與她無關,然後對施含元說:「秘籍自然有人交給秦凌霜,有件事倒是很適合由你來做。」
「我就要去除記憶,與殘魂同歸於盡了。」施含元還以為左流英能看透自己的所有想法。
「死亡太容易了,那不是服日芒道士該做的事情。」
「難道你有辦法?」
「讓守缺吸出申庚的殘魂,由我將它消滅,你的境界會因此降低。」
「我本來就不配做一名服日芒道士。」
「可你達到了,哪怕只持續一天,你也要擔負起服日芒道士的職責。未來的幾個月里,會有一批奇特的嬰兒在皇京附近降生,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他們值得爭取、值得培養,這是你的職責。」
施含元沉默了一會,點點頭,「你不擔心火焰會殺死這些嬰兒嗎?他們可能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
不等左流英做出回答,施含元自己已經醒悟了,「機會從來就不屬於所有人。」他將秘籍香爐在空中推給左流英,然後坐在地上閉目存想,準備接受去除殘魂的法術,他已完全信任左流英。
左流英又將香爐推嚮慕行秋,「你想起了什麼?」
「我想起了火。」
左流英也沉默了一會,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我明白了,你很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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