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盡」二字,無心道人灰眉一擰,一張乾瘦的老臉鼓了又鼓,雙眼泛紅,兩腮露出筋絡,「嘿嘿嘿,自盡?」
笑聲陰沉且又譏諷。
他明白唐斬話里的意思,今天但凡自己死了,那這些「太極門」的人興許還能活下來;否則,可就要死光死絕了,連帶著城裡的那些,乃至整個「太極門」的門徒弟子,這得有多少人,又或許,太極門都得沒了。
現在已不光是唐斬和他的恩怨,一門之主與「人造人」有所來往,這消息要是傳出去,箇中後果不言而喻,滅門絕派啊。
自盡了,萬事皆休,一筆勾銷。
「姓唐的,我現在才算真的佩服你,你的確是位天驕奇才。」
無心道人語氣一變,連眼神也在變,變得不再那麼陰鷙,而是有一絲複雜。
生死當面,眼前這男人竟會替「太極門」考慮後路,這是他怎麼也想不到的,出乎意料,叫人意外。
「師兄,何必跟他廢話,這小子雙手沾滿咱們『太極門』的血債,早已不死不休,殺。」
見同門死傷一地,傷亡慘重,其他人驚懼之餘也全都殺紅了眼。
恨怒交加之下,心中懼意早已消散殆盡,乍聞幾聲厲嘯低吼,昨天那善使合擊之招的剩餘三人率先圍來,其他太極門弟子緊隨其後。
唐斬眸光冰冷,嘴裡吐出「自絕後路」四字,自車頂滑下,右掌一翻,對著已到面前的三人立掌就劈。
明明是肉掌,可掌刀卻猶如神鋒利器,以一種難以言喻的霸道之勢攜恐怖勁力當空一落,所過之處,裂帛破空,須臾一瞬,面前三人已被一分兩半,死的不能再死了。
其餘太極門弟子愈加悍不畏死,一個個不要命的湧向唐斬。
這等不要命的瘋狂氣勢,若是尋常武夫或許還會被震懾駭住,但在唐斬面前無非是誰死的快一些罷了。
有人乾脆捨身來撲,張嘴就咬,但只在唐斬身前半尺便已被斬殺當場。
抬手提掌,抖腕斬落,一次又一次重複著動作,唐斬始終沒有多餘的表情,乾脆利落的動作,不見一絲遲疑。
殺到最後,他腳下遍地殘肢斷臂,血腥氣早已濃郁的猶如實質,粘稠的宛如陷入泥沼。
直到再也無人敢上前,只剩下那兩個日本人,以及無心道人,和那個穿著西裝的眼鏡男。
這一切才終於結束。
「師父,我不想死啊,我真不想死啊。」
眼鏡男抱著無心道人的大腿驚恐哭嚎,似是怕極了。
眼見同門死傷殆盡,他一咬牙,起身竟是踉蹌著跑向另一頭,但忽見一柄拂塵如鞭捲來,唰的一纏一繞,一顆腦袋已被裹了下來,徒留無頭身子撲倒在地。
「同門既已敗亡,你焉能苟活?」
呢喃了一句,無心道人緩緩手中頭顱放下,爾後一掀眼皮,望向唐斬。
「你的秘密我未曾外泄,也無人得知,今日我若敗亡,還望能放過太極門剩下的人。」
他的聲音此刻出奇的平靜。
唐斬喉嚨里似有金石滾動,沉吟片刻,淡淡道:「好,反正我對其他人也沒什麼興趣,而且聽你這意思,莫非還有什麼後手?我很期待。」
那兩個一直冷眼旁觀,如同看戲的日本人這時開口道:「唐先生或許還有所不知,無心道長將會以日本參賽選手的身份參加世界格鬥大賽。」
唐斬聞言沉默,似已無話可說。
但對兩個日本人,他眼裡殺氣四溢,「待會兒我會把你們踩進土裡,摳都摳不出來。」
「我上過戰場,不說戰功赫赫,但也殺敵無數。我也想做個英雄,為了揚名,我練就了這一雙非同小可的毒掌,可惜,我成在這一雙毒掌上,也毀在這一雙毒掌之上。」
無心道人腳下踱步,與唐斬遙遙相對而立,說話的同時他緩緩褪下身上寬大的道袍,露出一副精瘦枯乾的身體。
通明的車燈下,唐斬卻好像看見了什麼意外的東西,神色微變,蹙起了眉。
但見那副身軀上早已長滿一個個水泡似的毒瘡,密密麻麻,有大有小,有的還流著膿血,有的甚至已腐爛腐敗,就如同一塊塊發白的爛肉,看的人毛骨悚然,雞皮疙瘩都在亂冒。
他猜到對方掌毒深種,但沒想到會是這種可怖慘狀。
這簡直除了一張臉能看,渾身就和那蜂窩煤一樣,千瘡百孔,駭人極了。
「據我所知,赤沙掌可以選擇以藥物化功,免去毒害。」
無心道人仰天一嘆,「化功?呵呵,為什麼要化功?就像謊言一樣,一句謊話說出口就得用無數謊話去填補。做錯事也是一樣,一旦做錯了,走錯一步,那就會一直錯下去,千錯萬錯,再難回頭。而且,你根本不知道……」
他看著自己赤紅的雙掌,雙眼瞳孔先擴後縮,表情露出一副痴態,「我這掌上功夫乃是天授,我二十歲前不過一普通人罷了,但二十歲後,我自夢中學得了這『赤沙掌』,如此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唐斬的表情始終如舊,不曾變化,可直到聽見無心道人說他是從夢裡學得赤沙掌後,氣息不由一窒。
「夢裡?」
「不錯。」
無心道人的神態漸漸趨於癲狂,「就像是那些所謂的天命之人,明明我才是最受老天眷顧的那一個,我也一直這麼認為,奈何卻是這種結果。」
唐斬忽然留意到,他伸手從腰間取出一直金屬注射器,與基因強化劑不一樣,針筒里的,居然是鮮紅色的液體,像極了鮮血。
「這就是我換來的東西。」
他幾乎不帶猶豫的將裡面的神秘液體注射進了自己的體內。
「我的毒傷越來越嚴重了,便是呼吸法恐怕也難以克製毒性,但你絕對想不到,我……啊……」
解脫般的呻吟從無心道人的喉嚨里沖了出來,悠長卻渾厚。
「……力量……唔……我感覺到久違的力量在體內復甦……還有生機……」
他那近乎油盡燈枯的身體竟在沉沉的呻吟中發生了不同尋常的變化。
乾癟枯瘦的皮肉在不斷恢復生機,恢復血色,從蒼老恢復年輕,撐平了褶皺,令人震驚。
還有他頭頂的頭髮在不停脫落,然後飛速生長出烏黑的發茬,接著越來越長,轉眼已是一頭濃密墨發,就連他身上的毒瘡也飛速癒合,變成傷疤,繼而脫落,消失不見。
「咔咔咔……」
緊接著一連串筋骨顫鳴的脆響從他體內發出,瘦弱的身體已在節節拔高,渾身的肌肉更像是扭動的麵團般在瘋狂延展變化,然後變得魁梧結實,散發出恐怖的壓迫感。
好似返老還童一樣,他渾身衰敗的氣血連同萎縮的筋肉都在這一刻重現生機,不,他已是達到一個前所謂的境地。
短短几分鐘,無心道人已經消失不見,而在唐斬的對面,是一個身高几近兩米,披頭散髮,魁梧到猶如巨魔般的恐怖身影。
肉眼可見的,他體表之外是無數條青筋血管,外擴顫動,猶如扭動的蚯蚓,在不停調整著機體的狀態,煥然新生。
沙啞的渾厚的嗓音也在這一刻響起。
「完美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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