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尹煥軒宿醉酒醒,頭還有點眩暈,不想思慮太多事,關於阮茉把他領回家的事,也沒有多想,可在言子墨問出了這麼一連串的問題之後,他的臉色突然變了幾變,困惑地望向了一旁尷尬聳肩而笑的阮茉。
言子墨世事洞明的目光流連在這兩人身上,咳了一聲,「我們家茉茉難得動心一次,放心,這事哥哥給你做主!」
這麼直白,阮茉的臉一下通紅。
尹煥軒也不大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皺著眉臉色有點難看。
這個言子墨,什麼時候跟她關係這麼要好,這麼親昵了,還哥哥?他倒是真好意思,不過是為了解決頭號情敵,迫不及待地想把青梅推出去罷了。
就這些小九九,阮茉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
她瞪了言子墨一眼,言大少收了聲,她立即轉移話題:「這事你別管了,準備一下晚上的晚宴吧,這麼尷尬的場面,我可應付不過來。我話說在前頭,晚上我就是個啞巴,你的媽你自己應付。」
這話說得十足不客氣,但言子墨並不生氣,反倒興味不錯地揚起薄唇,墨深的眼眸里掠過一絲狡猾的光。
可真是個腹黑的男人。阮茉在心裡這麼說著。
「我晚上拉著我家阿湑一起去,你拉著你的現任好了,這樣才比較不那麼尷尬。」
一口「我家阿湑」,絲毫不顧及照顧了葉湑三年的學長,阮茉都有點看不過去了,她拿眼白瞅著言子墨,嘲弄冷哼。
言子墨詢問尹煥軒的意見。
他其實也想知道一下葉湑和阮茉眼中的「謙謙君子」,究竟是怎麼個君子法。
尹煥軒沒有多做思量,已經點頭答應了,「好吧。」在言子墨提這個要求以前,他已經先答應了阮茉,現在沒有拒絕的餘地,即使他心裡對阮茉乍然而來的親近充滿了抗拒。
一場談話最後友好解散。
葉湑今天不知道撞了什麼好運,領導給策劃部放半天假,因此她午間就回了家,帶了一份餃子打包回來的,言子墨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吃完了,正坐在床上玩手機。
他走過去,帶著一絲溫柔狎昵的笑容,像極了春日的草泥,溫煦厚實,葉湑被他熏得有點暖意,不知道為什麼,竟然低著頭面紅過耳,言子墨懶懶地坐到她身邊,見葉湑一直低著頭看屏幕,他不滿了,伸手奪過她的手機。
葉湑大驚,要去搶回來,奈何言子墨把手舉高,他具有身高手長的優勢,葉湑爭搶不過,乾脆一拳頭砸在了他的胸口。
「做什麼?」
言子墨飛快地湊過去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葉湑紅著臉瞪著他不說話,他把手機塞回她的手裡,在葉湑臉色好轉之後,他才緩慢地說出了意圖。
葉湑的眼光頓了頓,指尖收緊,長發的遮掩下指關節有點發白。
「不可能。」
突如其來的冷漠讓言子墨眯起了眼,他淡然地問:「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婚姻,要見什麼家長?更何況,葉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此刻如果見了他的母親,以後要灑脫地說走就走將不再是易事。
或許這些都還太過理想化了,以言家這麼雄厚的財力物力,要物色什麼樣的媳婦沒有,她就算把身價再翻十翻,也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列。在那些人的世界觀里,她能嫁給言子墨,應該已經是修了幾世的福氣了。
所以見到蘇心晚之後,對方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她下馬威。
逼迫她離開言子墨。
她握緊手機冷靜地反問:「言子墨,你想我離開你嗎?」
「當然不想。」言子墨伸出雙手抱住了她。
葉湑搖了搖頭,「如果我見了你的母親,不管是在任何場合,三個月的期限都被會縮短至最多幾天。如果這樣,你還讓我去嗎?」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言子墨知道她在顧慮什麼。
葉湑太沒有安全感了,尤其是對他的。因為他當年不負責任離她而去,她一個人頂著那麼大的壓力,是那麼孤獨無助,如果不是尹煥軒……他其實今時今日也不敢面對會變成怎樣的葉湑。
她沉默,沒有再說話。
晚上六點,蘇洛白的車停在言子墨家門口,此時正起了細雨,院中高低鋪瀉的玫瑰花承了雨露,更加嬌美動人,整個院中包括前庭都是玫瑰的清香,一絲一縷地游移擴散,蘇洛白打開車門也能聞到。
在言子墨牽著葉湑上車之後,蘇洛白把車發動。
葉湑看著一直沉默的言子墨,隨意問了蘇洛白一句:「今天為什麼是你開車來的?」言子墨有車有駕照,不過因為他是總裁,出門有專屬司機也不是很奇怪,所以她問得真的很隨意。
蘇洛白專心致志地開著車,沒留意就答了一句:「哦,今天下了點雨濕氣重,子墨他……」
「咳咳。」言子墨捂著嘴咳嗽。
蘇洛白突然明白過來言子墨還沒告訴葉湑,於是也識相地噤口不言了。
葉湑雖然奇怪,但也沒有多問。她知道以言子墨的性格,如果他不想說,她再怎麼刨根問底都沒有用。而且這種細節,比起要見蘇心晚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沅芷香榭本來一直是高朋滿座,但今日安靜得出奇,所有包廂里都沒有人,單單只是下了車,葉湑遍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比高考緊張,比面試緊張,比面對時刻想跟她做親昵舉動的言子墨還要緊張。
裡面坐著的人,是她喜歡的人的母親。
怎麼做都是錯的,她已經恐懼得生了離意。
沒等她反悔,言子墨已經強勢霸道地握住了她的手,把手機扔到蘇洛白懷裡,吩咐蘇洛白一聲:「今天老頭子要是打電話過來,你接吧,記住不要客氣。」
這聲音果斷利落,也有點冷意森然。
蘇洛白知道他對於這件事的鄭重,對上司也是兄弟無比忠心地點頭。
言子墨牽著葉湑往裡邊走,剛開始是牽著,到進大堂就是扯著了,葉湑有點抗拒,她扭著自己的手想掙脫,言子墨沒有給她機會,把她帶到了二樓的豪華包間。
一進門,葉湑就看見了三個人。
蘇心晚,阮茉以及尹煥軒。
她驚訝地看了眼尹煥軒,對方回以微笑,但在感受到蘇心晚那個角度傳過來的溫婉又透著絲冰涼的目光,她還是老實地對著蘇心晚點頭問好,「伯母好。」
蘇心晚沒有答應,她只是淡淡地說:「你和子墨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一進門先找不痛快,其實蘇心晚未必真想讓她叫媽吧,不過是拿錯處挑刺罷了,她怎麼說都是錯的。
言子墨不想她忍氣吞聲,替她回了一句,「這個沒什麼關係,我本來叫媽的次數也不怎麼多。」
這話說得蘇心晚溫柔的臉色一白,葉湑側過身抬眼看他,言子墨沒再刺激母親,反而柔情似水地撫了一縷她的秀髮,「阿湑,坐。」
葉湑點頭,兩個人坐到蘇心晚的右手邊,與坐在蘇心晚左手邊的阮尹兩人對她形成合圍之勢。這個場景尷尬又微妙,蘇心晚按了一下手中的一根信號筆,外邊的魚貫而入,將一疊疊美味珍饈擺上桌,另多點了十一根蠟燭,上了兩瓶香檳。
阮茉一直有點不安。
因為言子墨和葉湑已經是正牌夫妻,沒有舉行婚禮,但已經領了證了,受法律所承認。而至於她和尹煥軒,沒名沒分不說,而且一直以來只是她一個人單相思而已。尹煥軒從頭到尾不知情。
想著,她偷瞟了他一眼,他看似清淺實則溫柔的目光一直凝著葉湑,她突然有些失落氣餒,倒了一杯香檳,默默地喝起悶酒。
蘇心晚等菜上了桌,也沒有要動筷子的意思,掃了眼葉湑,眸光悠然淡淼,如隨風消逝的一縷青煙,柔和卻傲慢,這是蘇心晚身上最矛盾的氣質,也是最吸引人的氣質,言橫淵不愛她,但會愛她的這種氣質。
她說:「我和子墨的父親一直想撮合的是他和茉茉,想必葉小姐應該知道了?」葉湑喊她伯母,她回一句葉小姐,禮尚往來,絲毫不過分。
言子墨的手一直在桌下握著她的手,手心柔軟,繭子磨得她沙沙泛癢,卻又如此安心。
她鄭重地看著蘇心晚,說:「伯母,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如果她知道了,應該不管出於任何理由,都不會跟言子墨在一起了吧?葉湑是這麼認為的。
他們是這麼不般配,卻還硬要在一起,得不到祝福的。
蘇心晚點頭,優雅地含笑而問:「我想問葉小姐的是,你覺得你和茉茉,誰更配子墨?」
感情的事,向來沒有配不配之說,言子墨一直這樣以為的,他非葉湑不可,所以從來不在意蘇心晚和言橫淵的感受,因為自來他們也不會在意他的感受。可是在蘇心晚這麼問了一句之後,他卻沒有替葉湑搶答。
因為這個答案,對於他來說,同樣重要,必須要由葉湑親口來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