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首先拋出了新軍的編制構想,發覺在座的幾人並沒有反對的意思之後,他便繼續往下說道:「總參謀部要協助建立新軍的後勤部門,並編制一份可以規範使用的後勤條例出來。筆神閣 bishenge.com」
「陛下,這條例是什麼意思?」茅元儀聽到這麼多新名詞之後,終於忍不住發問道。
「條例就是:根據某些具體事項而作出的,可以參照執行的範例,一經制定實施之後,沒有朕或是兵部的允許,就不得擅自更改、終止,對於違反者以軍紀處置。」朱由檢看著他毫不遲疑的說道。
邊上的袁崇煥頓時有了一絲明悟,「崇禎並不是一時起意的瞎折騰,而是早就對軍制變革進行過深入思考了。只不過,正如崇禎所言,他不過是一名不諳世事的深宮少年,到底是誰在皇帝背後出謀劃策?」
不僅僅是袁崇煥想到了,鹿善繼同樣也明白了過來。兩人憂心忡忡的互相對視了一眼,就獲悉了對方的此刻的心思。
兩人現在的想法就是,在皇帝身邊的這個謀臣沒有暴露之前,先靜觀其變。否則貿然出手反對崇禎對於軍制變革的想法,恐怕下一步就無法了解崇禎真正想要做什麼了。
看著始終沒什麼反應的幾位文官,朱由檢繼續試探著說了下去:「總參謀部還要協助建立軍法官系統,並制定軍中的各種條令,比如戰鬥條令、內務條令、隊列條令等。
總而言之,當一位平民應徵進入了軍營之後,他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在條令的指導下生活、作息、戰鬥,決不允許出現在軍營內有平民式樣的放任自由。」
孫承宗臉色變了變,他終於開口反對道:「陛下,以嚴刑峻法治軍,自然是古往今來強軍的第一要務。
但是陛下這想法是不是有些閉門造車了,臣見過戚金率領的戚家軍,彼雖然治軍嚴苛,行伍之間秩序井然。但是也未聞閒暇之時,也要以軍令管束軍士的。
軍營之中本就有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再加上陛下所言的如許多條令,臣恐怕軍士尚未上陣,已經毫無鬥志了。
俗語有云,文武之道在於一張一弛。正因為戰時軍紀森嚴,所以平日裡才應該稍稍予軍士以休息,不可逼迫軍士過度啊,陛下。」
鹿善繼也從旁聲援道:「陛下,孫大學士說的不錯,軍中大多數人都是有家室之人。戰時出征自然當嚴軍紀,禁止百姓擅入軍營。
但是平日駐紮老營之時,還要隔離軍士同親人相見,恐怕軍士們會鼓譟起來啊…」
冷靜的聽完了幾位文官的意見,朱由檢又依次詢問了三位武官。對於這種關係到切身利益的事上,俞咨皋、尤世威、吳懷自然也是反對的。
朱由檢詢問完之後,便平靜的說道:「孫先生說的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的確是嚴酷了一些,朕以為可以重新進行修訂。
此外軍中刑罰不能以殺人了事,制定軍律的意義在於約束軍人的行動,而不是為了殺軍人。
為了避免軍中主官隨意處罰軍士,今後除了軍法官之外,任何人不得執行軍法。主官可以要求軍法官進行案件覆核,但是無權干涉軍法官執行軍紀。
軍法官不得處置同級別的軍事主官,但是可以向上一級軍法官進行匯報。此外各軍總兵一級的武官,除五軍都督府下轄的軍事法庭外,任何人都無權對其進行審判。」
崇禎的說法,倒是讓俞咨皋等武官輕鬆了不少。再以往就算是總兵,遇到了拿著尚方寶劍的總督、巡撫,也要膽顫心驚的。因為這些文人大帥,最喜歡的就是拿桀驁不馴的武將頭顱,來震懾武人豎立自己在軍中的威望。
在這種生命都有可能不保的狀況下,有那個武將敢在軍事會議上,反對幾個讀書人拍腦袋想出來的計劃呢?
於是戰前的軍略會議,往往就成了總督、巡撫的作戰方案布置會議,甚至於有些武將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去做什麼的,他們只記住了,某月某日之前必須趕到某地,否則就是失期之罪。
現在按照皇帝的變革,雖然軍官失去了對下屬軍士隨意處罰的權力。但是同樣的,軍官們也不必再畏懼上官及文官大帥,找藉口隨意處置他們了。
三名武官頓時轉為支持崇禎對於軍紀處罰權力的改革了,孫承宗等人則對此不以為然,畢竟軍紀這種事,永遠不會加諸於文官身上。
「制定條令的目的,是要讓一個平民在最短的時間,成為一名按照命令行事的軍人。朕不相信,一個平時連軍令都不願意遵守的人,上了戰場之後,會聽從將領的指揮,同敵人去搏殺。
朕所以要把軍人和百姓隔離,就是要他們從進入軍營這一刻開始,養成按照命令行事的習慣。只有這樣,軍隊上了戰場之後,才不會一鬨而散。
制定條令的目的不是處罰軍士,因此當軍士違反輕微條令要求時,主要以說服教育為主,屢教不改的再進行軍紀處罰。
對於違反戰時條令的,自然要從嚴處置。但是對於違反了生活作息等平時條令的,則儘量從寬。
對於軍中各種羞辱性的懲罰一概廢除,對於肉刑應不得致人傷殘,否則要追究執法人員的過錯。」
對於崇禎的這個說法,孫承宗、袁崇煥都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這兩人都曾經獨自統帥過一隻大軍。對他們來說,統帥軍隊作戰最艱難的,不是安排作戰計劃,而是如何讓這些軍士們按照自己的安排去行事。
為了能切實的指揮得動手下的軍隊,他們都習慣於提拔一些親信武官作為軍隊的指揮官。不過即便是如此,他們能夠調用的,也只是手上極少數的一部分軍隊,對於其餘大部分的軍隊,他們始終抱著懷疑的心態。
大明的世襲武官制度,實質上已經在各地形成了一個個盤根錯節的關係網,一名文官帶著幾個幕僚走馬上任,就想要完全的掌控一隻被這些地方將門經營了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的軍隊,無疑是一個神話。
當大明朝廷的權威尚未墮落時,地方的軍頭們還會稍許收斂一些,但是當中央的權威並不是那麼令人凜然不可侵犯的時候,軍頭們就迅速向著割據一方的軍閥道路上前進了。
比如明軍在遼東數敗於建奴之後,位於遼西的將領們就開始有了擁軍自保的心思。
這些將領的心思其實很簡單,自己的軍隊肯定是打不過建奴的,而朝廷似乎也派不出更強的軍隊去攻打建奴,還需要依靠他們來抵禦建奴對於關內的攻擊。
如此一來,他們頓時把對朝廷的畏懼之心消去了不少。朝廷既然派不出人去對付建奴,那也說明朝廷同樣派不出軍隊對付自己。
而為了讓他們保衛山海關不受到建奴的攻擊,遼西將門報上去的軍餉幾乎就沒有被駁回過,而且糧餉發放也比從前及時多了。
對於遼西將門來說,再也沒有比現在更美好的時光了。只要能和建奴這麼一直對峙下去,他們又不用上戰場拼命,還能撈取足額足量的軍餉,誰願意破壞這樣的大好局面呢?
所以孫承宗說要收復關外八城時,遼西將門尚能勉力服從,但是當孫督師想要讓這些軍隊跨過遼河,去同建奴交戰的時候,遼西將門就開始拖後腿了。
孫承宗從寧夏調來的大將馬世龍,就被這些遼西軍給坑進去了。而袁崇煥看到了孫承宗試圖從外地調將領,來打破遼西將門對於遼東軍的嘗試失敗之後。
就試圖從遼西將門內部找出縫隙,扶持遼西將門內部的人員,從而打破遼西將門對於遼東軍的控制。
這兩人都有過統兵的經歷,因此對於崇禎提出的用條令來控制軍隊的設想,頓時有了共鳴。
孫承宗思索了許久之後,還是提出了一個疑問:「陛下,以條令來治軍,似乎確實能令軍士效命於軍令。
但是執行軍令的畢竟還是人,這些軍士若是常年累月的在軍中聽從軍令行事,那麼若是軍中將帥蓄有異志,而軍士茫然不知,聽令而行,那麼豈不是禍起蕭牆?」
聽了孫承宗的話,朱由檢下意識的就想反駁,這位老大人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也太長遠了。
不過當他抬頭看著鬚髮皆白,老態龍鐘的孫承宗之後,心中不由惻然,這位老臣可不是為了自己的名利在拼搏,而是確實的為了大明王朝在拼命。
朱由檢想到此處就心平氣和了下來,他努力的向孫承宗解釋道:「朕覺得,這個世界上想要完全杜絕將帥對於軍隊的影響,是不可能的事。
我們所能做的,是儘量防止這種最壞的狀況發生。但是如果僅僅因為擔憂將帥的反叛,而拒絕加強將帥對於軍隊的控制權,這無疑於因噎費食。
現在推行的軍士復員退役制度,可以最大限度的改變兵為將有的傳統。而軍政、軍令不再集中於一人身上,也已經大大的減少了叛亂的可能性。
當然除此之外,朕以為還需要對軍士們進行文化教育和思想教育,防止軍士們對於某人產生愚昧的效忠心理。」
朱由檢停頓了一下,終於還是堅決的說道:「從排一級開始,設置一名宣教員,除了教授軍士文化之外,要負責宣傳愛國主義教育。軍中不再宣傳忠君報國,而是要宣傳保家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