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過工業革命歷史的蘇長青很清楚,工業革命的本質首先是能源上的變革,而推動能源變革前進的動力,來源於棉紡織業的發展。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衣食住行是人類在生活上的基本需要,而為什麼是棉紡織業而不是其他產業推動了工業革命的發展,這自然是有其必然的原因的。
相比起其他三樣基本需求,在農業時代的人類,大約唯有對於衣物的需求才是永無止境的。
而在這個小冰河時代,作為禦寒的衣物更是大大增加了需求。朱由檢想要推動的第一個工業化產業,自然就是棉紡織業。
對於大明紡織業的現狀,朱由檢唯一有所了解的就是,北方山東、河南兩地棉花種植較為出名,而蘇松地區則以紡織業而聞名天下。
而出生南直隸松江府上海縣的徐光啟,對於松江一帶的絲紡織和棉紡織了解的就比較深刻了。
在徐光啟的解釋下,朱由檢總算是了解了一個大概。蘇松一帶的地區,雖然已經出現了脫離農業專門紡織的織戶,但是還沒有出現真正的工廠主,不過軋棉、紡紗、紡織三個專業已經分離了。
專門紡織的織戶最多,大概分為三個等級,最高一等的叫做領織,有一定的本錢或是本身就有大塊的棉花田,家裡也有一、二十張織機。除了自家紡織之外,還兼做織戶和商人之間的中人。
二等的織戶只有小塊的棉花田,他們一般織完了自家產出的棉花之後,再從市場上購買棉花紡織。
最底層的紡織戶已經和後世的工人差不多了,靠出賣勞力為生。他們不是到領織戶那裡上工,就是從領織戶那裡領取棉花帶回家紡織,進行來料加工的工作。
和後世工人有所不同的是,這些出賣勞力的底層織戶,不僅沒有任何的保障,而且也沒有固定的僱傭時間。徐光啟如此描述道:「…這等織戶最為可憐,家中向無積蓄,手停即口停,若是三、二日不得上工,則全家就要挨餓。」
而松江布又分為粗布和細布,粗布也就是所謂的闊白棉布即標布,以布匹的寬幅大小作為衡量價格的標準,朝廷徵稅時每匹標布折銀三錢。
細布為闊白三梭布,以製作工藝精細程度為衡量價格的標準。朝廷徵稅時每匹折銀六錢一分。
蘇松兩府因為紡織業發達,也因此每年要向京庫解運一定數量的官布,其中蘇州府一年就要上繳布匹19萬匹。也因此蘇松兩府出現了,不亞於白糧之役的布解之役。
蘇松兩府的布解之役原本都是民解民運,但是蘇州府因為士紳勢力較大,最終改成了官運。而松江府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改變,依然還是保持著民運。
從解戶領取庫銀到購買布匹上京,其中的布匹包裝搬運的費用大約每匹要花費一錢。而運輸過程中,要接受沿途的小吏盤剝,加上入庫時中官的索賄,這些費用稱之為常例,都要解戶自己負擔,每匹花費不止2、3錢。
如果布匹被退,重複解進,數年不能完役,那麼每匹布解戶要賠5、6錢之多。因此布解之役是徭役之中最重者,一旦被攤派上,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場。
和白糧之役一樣,布解之役同樣被松江百姓視為上上之役。只不過布解之役的範圍因為只限於松江一府,所以影響沒有白糧之役這麼大而已。
徐光啟之所以要給崇禎說的這麼詳細,就是希望能夠藉此勸說崇禎,把松江府的布解之役也從民運改成官運,為家鄉父老減輕負擔。
朱由檢聽完了徐光啟對棉紡織業的介紹之後,思索了一會之後說道:「我怎麼覺得,不管是民運還是官運,都各有弊端呢?這個布解之役,民運的弊端是,雖然能保證布匹在運輸過程中不受污染,但是百姓承擔的負擔太重。
而官運的弊端是,布匹常常因為運輸途中被污染而損耗,且吏胥常常會以低於市價的價格向商戶強購布匹,破壞了市場的正常運行。」
徐光啟沉默了一會之後,對著崇禎回復道:「可是陛下,就算是如此,這官解也要比民解,對小民的盤剝為輕啊。」
朱由檢突然提起了另一個問題,「這京庫一年收19萬匹布,主要是用於什麼地方?」
徐光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每年京營及邊軍的衣服,宮中的用度,還有京城官吏的賞賜是為大宗。」
朱由檢隨即試探著問道:「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改成商解呢?而且如果直接給軍士發布匹,軍士還要再去裁剪衣服。就經濟上來說,其實並不划算。
一來發給每個軍士的布料未必正好合適,不是不足,便是有餘。二來布匹難以監管,容易被經手人從中苛扣。
而且除了京營之外,邊軍所在之地人煙稀少,製作衣服的人工費用不但高,也難以及時完成。
蘇松一帶人口繁盛,且裁縫技藝上佳者眾,朝廷為什麼不直接向當地定做服裝,以節省布匹和運輸費用,這不是公私兩便嗎?」
徐光啟很快就提出了疑問,「可是陛下,臣家鄉有句俗語:量體裁衣,看菜吃飯。這人和人之間,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在江南定製服裝,運到邊塞、京城,若是到時大小不合,軍士無法穿戴,豈不是更為浪費?」
朱由檢只是笑了笑說道:「製作出適合邊軍們穿用的衣服,只要讓手藝熟練的裁縫去軍中量一量就可以了,把衣服分成大、中、小三個型號,然後檢驗商家交付的衣服符合不符合標準就好了。這也能減少被經手人剋扣的風險,不是嗎?」
徐光啟盤算了一下,這商解怎麼看都比民運減輕了,布解之役對小民的負擔。因此他也覺得未嘗不可以試驗一下,改民運為商解的方式。
談過了棉紡織業的現狀之後,朱由檢自然的談到了棉紡織業的原料供應問題。
蘇松雖然號稱衣被天下,但是也只有松江府的棉花產量大約能滿足本地紡織所需。江南其他地區,都需要從北方或是南方地區輸入棉花。
大明現在所種植的棉花分為兩種,一種是叫做吉貝棉的木本棉花,產量較低下,但是質量極佳;一種是叫做小棉的草本棉花,畝產原棉250-270斤左右,軋成皮棉之後大約是65-70斤左右。
雖然朱由檢對農事所知不多,但是也知道這個畝產比後世的低產田更低。不過在美洲陸地棉沒有傳入中國之前,這種來自非洲的短小纖維的棉花,暫時還是大明棉紡織業的主要原料。
不過非洲棉雖然產量低,品質差,但是種植期短,而且抗性好,貧瘠乾旱的土地上也能種植。
崇禎正和徐光啟談的正入巷的時候,盧九德匆匆走了進來。在他耳邊說了些話。
朱由檢聽完之後,臉色也沒有什麼變化,而是繼續詢問道:「不知道幾位對於度量衡的測定進行的如何了?」
鄧玉函回答道:「尊敬的陛下,我們打算先計算出北京和保定之間的經緯度,然後再實地丈量兩地的距離,如此便可確定出一個基本的長度。
羅雅穀神父已經帶著一個小組前往保定,測量當地的經緯度去了。不過北方的冬季實在不適合野外測量,因此恐怕要等到來年開春才能繼續進行下一步工作了。」
「那麼那個大擺製作的怎麼樣了?」朱由檢隨即關心起了傅科擺的進程。
對於這個證明地球自轉的實驗,鄧玉函顯然比測定度量衡更有興趣。
他略帶興奮的說道:「尊敬的陛下,我和陛下派來的鐵匠經過幾周的研究,終於解決了如何鍛造一條堅韌的鐵絲。不過現在有一個問題,我們需要一個有足夠高度的建築物,作為實驗的場所。」
「那麼你們覺得,京城那座建築適合…或者在三大殿裡找一個地方嗎?」朱由檢仔細的考慮著。
金尼閣比鄧玉函的政治智慧要高一些,他當然知道三大殿在這個國家意味著什麼,他立刻說道:「比起三大殿,我看鐘樓的高度更為合適,只要稍稍改建一下就可以了。」
朱由檢和幾人交談了一會後,就起身告辭離去了。
走出了宣武門禮拜堂之後,朱由檢才慢慢消化盧九德給他帶來的消息。
新教和天主教的戰爭嗎?歐洲的宗教戰爭實在是太多,不過荷蘭人反抗西班牙的獨立戰爭,及隨之而後的30年宗教戰爭,還是相當著名的。
他因為拿破崙而記住了拿破崙戰爭,因為馬拉、羅伯斯庇爾而記住了法國大革命。
而記住30年宗教戰爭的原因,則是因為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神聖羅馬帝國的統帥華倫斯坦,這對三十年宗教戰爭的雙雄。
當然最讓人記憶深刻的,不是兩人傑出的指揮才能,而是兩人悲劇性的結局。前者在快要完成自己的理想之前戰死了,而後者雖然贏取了勝利,但是因為受到皇帝的猜忌,被迫逃亡離開了軍隊,最後死在自己的部下手中。
朱由檢嘆了口氣,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轉身對著盧九德說道:「在這邊上找一個可以談話的房間,朕要見見這個荷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