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被部下帶進來的年輕人,參謀李宏元忍不住伸手用大拇指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試圖讓發漲的腦子舒服一點。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他歪著腦袋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人許久,方才有些不情願的說道:「報上自己的名字和職位,然後說說為什麼要去錦衣衛。」
被李宏元問話的年輕人,從進門後就站的筆直,目光平視著前方,就如同一個木頭人一般。聽到了問話之後,他才仿佛活了過來,對著李宏元朗聲回答道:「學生是陸軍軍官學校騎兵科1630級2班學員張圖,學生前去錦衣衛,是為了舉報叔父曹丹,也就是現忠義八旗正黃旗上尉連長,盜取了秋季遼西演習計劃,還將此交給了學生,並指示學生將之帶去後金,獻給偽汗黃台吉。」
對著這個滿臉正氣的年輕人,李宏元感覺自己的腦仁更疼了,他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有氣無力的問道:「計劃呢?拿上來給我看看。」
帶年輕人進來的下屬,趕緊把手中的冊子遞給了李宏元,李宏元略略翻了一遍,確認了這正是他製作的演習計劃簡略版本,沒想到3天不到就回到了自己手中,他都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才合適。
李宏元在心中嘆了口氣,重新整理了心情後,將演習計劃放置在了一邊,然後對著張圖繼續發問道:「你能夠揭發自己的叔叔,並把這份計劃交上來,這已經表明了你對於大明的忠誠,我會親自在你的檔案里記錄下這一點的。不過接下來,我還有幾個例行問題需要提問,希望你可以如實回答。」
聽到李宏元這麼說,張圖的心裡終於小小的振奮了一下。在軍校內接受了基本教育的他,當然知道在檔案里記錄一筆代表著什麼,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後,便恭順的回道:「請上官詢問,學生一定知無不言。」
李宏元也不客氣,一口氣提出了十多個問題,絲毫沒有給張圖留下思索的餘地,而張圖也並沒有隱瞞的意思,一一作出了回復。
在這些問答之中,李宏元終於了解了整件事的經過,和張圖為什麼要舉報叔叔的緣由。原來曹丹沒有投降大明之前,在鑲黃旗領有一個牛錄,但是這個牛錄原本是張圖父親留給他的遺產。
張圖原名叫圖納,他的父親正是曹丹的兄長,因為在征戰中受傷死去,這個牛錄便落在了曹丹手中。原本在張圖成年之後,曹丹就應當把這個牛錄歸還給他,但是曹丹卻推脫著不肯交還。
由於張圖的父親當年是杜度的親信,而曹丹卻是支持現在的旗主豪格,沒人撐腰的張圖自然難以討還公道。這件事讓張圖痛恨叔叔背信棄義之餘,對豪格和黃台吉父子也失去了好感。不過在越來越強勢的大汗黃台吉面前,張圖也只能把不滿默默的埋在了心裡。
去年末的大戰中,曹丹莫名其妙的帶著他背叛了後金,轉而投靠了大明。剛開始的時候,圖納是不大樂意的,畢竟他一個普通戰士投靠大明怎麼看都沒什麼前途,反倒是留在後金,他在瀋陽起碼還有房產、田莊和親族。
不過曹丹一直把他帶到了明軍大營前,才對他和其他人說了實話,在近在咫尺的明軍威脅下,他也只能認命了。不過投了大明之後,原先在後金被打壓的杜度貝勒卻得到了皇帝的看重,連帶著他也因禍得福進了陸軍軍官學校學習。
在軍校中學習的圖納,發覺只要從軍校正常畢業,就能得到一個官職,而且待遇還算不錯,他也就安心住了下來,並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張圖。
然而他剛剛習慣了京城的生活,自己那位叔叔居然又跑來告訴他,說他是受了大汗的命令假意投靠大明,目的是為了收集大明的情報,好讓大汗更好的了解現在的大明。現在他從杜度那裡偷到了一份針對後金國的軍事演習計劃,為了讓大汗早作準備,要求他帶著這份偷來的軍事演習計劃返回後金去交給大汗。
曹丹交代這些事情的時候根本沒注意侄子的臉色變化,而為了不讓旁人起疑心,他交代完事情就丟下計劃匆匆返回軍營去了。
曹丹走後,張圖越想越氣,他感覺自己一直在被這個叔叔當猴耍。先是吞了父親留給他的牛錄,接著又將他拖來大明,這是害怕他假投降之後,自己會接受父親留下的牛錄啊。
張圖之後大約又想到,即便是把軍事演習計劃送回瀋陽,功勞依舊是叔叔的,而他不過是一個跑腿的苦力,父親的牛錄就更不可能要回來了。反倒是留在大明這邊,有杜度貝勒的照顧,怎麼看前途都比回瀋陽好。
於是他便一不做二不休,揣著曹丹留下的軍事演習計劃去了錦衣衛北鎮撫司,舉報叔叔曹丹是後金奸細去了。
然而這份軍事演習計劃,是總參謀部和錦衣衛用來試探忠義八旗中的女真將領的,因此曹丹離開軍營的時候,就已經被錦衣衛給盯上了。原本錦衣衛還想繼續盯著張圖,順便保送他過關返回瀋陽去,可是沒想到這位奸細居然跑去錦衣衛出首去了。不得已之下,錦衣衛便把張圖送到了李宏元這裡,由他來處置這件事了。
利用一份簡略版的軍事演習計劃釣出了曹丹、張圖兩個奸細,還能順便完成向後金透露演習計劃,李宏元原本很是讚賞自己的計謀。但是這看似完美的計劃卻被張圖給破壞了,他現在也難以決定,是繼續要求張圖把計劃送去瀋陽,還是另外想辦法向後金透露演習的計劃。
繼續要求張圖執行任務,他擔心這位年輕人破罐子破摔,回到瀋陽後向黃台吉坦白交代,那麼就等於是暴露了這份演習計劃是有問題的,接下去天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變數。可是如果要另外想辦法,一來時間上有可能不夠,二來也難以取得黃台吉的信任。
思前想後了許久,李宏元終於起身對著房內的下屬說道:「先帶他去隔壁房間休息,我先出去一趟,回來再處理這件事。」
張圖倒是安然的跟著李宏元下屬出去了,李宏元則心事重重的向著宮內武英殿方向行去,他覺得這件事還是由陛下親自決定較好。
李宏元抵達武英殿的時候,從同僚口中得知皇帝正在武英殿的值房內,他剛剛感慨了下自己的運氣不錯。便看到新上任的海軍參謀本部部長俞咨皋,正在殿前的台階上不耐煩的來回走動著,他下意識的向同僚問了一句。
結果同僚告訴他,俞咨皋興沖沖的跑過來向皇帝匯報海軍參謀本部成立的事務,結果因為皇帝正在召見他人,把他晾在這裡快半個小時了。
李宏元頓時有些驚訝的問道:「到底是誰被陛下召見了啊?連俞部長這樣的紅人都被拒之門外這麼久。」
那名同僚想了半天,才不確定的回答道:「以前沒怎麼聽到過的名字,是從海外剛剛回來的,似乎是東海巡閱府所屬的官員,姓葉…」
李宏元向同僚打聽被崇禎召見的人員時,葉雨軒也正在武英殿皇帝的值房內,向崇禎一五一十的匯報著他出海之後的經歷,還有現在濟州島、海參崴、黑龍江下游、庫頁島、琉球及日本的局勢。
事實上在俞咨皋到來之前,他已經向崇禎匯報了近一個小時了,因為他匯報的內容太過詳細,而皇帝還不時的加以詢問,所以近兩個小時下來,他匯報的內容也不到一半。
不過即便是他的匯報如此漫長,崇禎的興趣依舊沒有衰減,並沒有對他有過任何催促。朱由檢正細細的聽取匯報時,看到王承恩再次走了進來,他不由向葉雨軒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才對著王承恩問道。
「是俞咨皋又在催促了嗎?行了,朕知道他就是想過來露個臉。這樣吧,朕今日就不召見他了,讓他準備一下,朕在明日,還是後日吧。後日在武英殿側殿內,朕會聽取海軍參謀本部成立的首次匯報,聽聽他們對於大明海軍和海洋政策的目標和計劃,現在就不必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王承恩點頭答應了一聲,卻又開口說道:「除了俞部長之外,李宏元也在外面候著,他說想要匯報關於後金奸細的情報。」
朱由檢楞了一下,便對著葉雨軒點了點頭說道:「你先在這裡喝口茶休息片刻,朕去去就回來。」
在值房的外間,朱由檢見到了李宏元,從他口中聽取了曹丹、張圖叔侄的狀況。朱由檢思考了片刻,便對李宏元說道:「對於曹丹要加以監視,並注意他的接觸對象。雖說不太可能,但是我們也不能保證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奸細。
對於曹丹的身份,通報給孫先生一聲,杜度那邊也可以通知到。但是對杜度也要監視一段時間,看看他到底有什麼動作。不過對杜度的監視要仔細些,別讓他發現。寧可監視不到,也不要讓他發現,免得他心生它意。」
李宏元點了點頭回道:「是的,陛下,臣明白了。不過那個張圖應當如何處理?」
朱由檢沉默了一會,便說道:「好生勸說他,最好還是能夠讓他去執行這個任務,會省下我們許多麻煩。如果他實在不願意,那就再想別的法子。總不能把心向大明之人,硬生生趕回瀋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