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崇禎在西苑精舍向乙邦才、王恆交代任務時,戶部正堂上,郭允厚也正把李昌時叫來談話。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作為河北、河南、山東植棉興業計劃的主持者,這兩年多時間裡,李昌時可謂是成績斐然。
只不過,隨著棉花價格的高漲,原本對於植棉興業計劃持牴觸情緒的地方士紳們,很快意識到這不但是一個賺錢的好機會,也是兼併土地的好機會。
雖然在朝廷的主持下,這些被圈出作為棉田的土地,土地所有權被集中到了國家手中。但是能夠大規模開發棉田的,依然是那些地主士紳們。
作為小吏出身的李昌時能夠得到皇帝的賞識負責這項工作,自然是希望將自己的工作乾的最好。他一直認為應當將這些圈下的棉田分割成小塊田地,然後出租給小的農戶家庭,這樣可以讓更多的人獲利。
剛開始的時候,地主士紳氣憤於朝廷強行贖買自己的田地,更擔心這個所謂的植棉興業計劃是朝廷想要變著花樣收錢的圈套,因此很少有地主士紳願意配合李昌時的。
不過等到第一年的棉花收穫之後,這些地主士紳終於看出了這個計劃的有利可圖。
首先朝廷圈占的那些土地,相當一部分是山坡地和旱地,甚至是鹽鹼地,可以說都是些爛地。這也是地方士紳只是口頭抱怨而不採取武力抗拒的緣由,這些土地就算失去了也不會傷及到他們的根本。
但是在地主士紳手中的爛地,在朝廷手中進行全面的農田改造之後,相當一大部分土地就從爛地變成了上好的水澆地。雖然這些農田改建的費用依舊要從承租者身上分期扣回,但是爛地和水澆地之間的產出基本上是一倍以上的差距。因此承租人還是有利可圖的,更別提棉花的價格還一直在漲。
地主士紳不願意花費力氣去整治手中的爛地,但並不表示他們不貪圖別人手中的水澆地,哪怕這個別人是朝廷。
看到了這些朝廷改造完的爛地產出之後,之前對於植棉興業計劃無動於衷的地主士紳們,立刻心動和行動了起來。但是負責計劃的李昌時拒絕將大片的圈占土地交給一兩戶大戶,這無疑就讓他得罪了不少地方士紳。
而植棉興業計劃的成功,也讓李昌時成為了一些戶部官員的眼中釘。一個小吏出身的官員,因為這個計劃越來越受皇帝重視,這讓那些進士出身的官員情何以堪?
更不用提,在李昌時開闢出了植棉興業計劃的成功道路後,不少戶部官員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訣竅,這不僅是一個可以建立功勳的機會,也是一個非常有油水的位置。
下面的地方士紳攻擊李昌時徇私,戶部的同僚則處處排擠他,這使得李昌時的處境頓時微妙了起來。
今日被郭允厚叫來談話的李昌時,聽完了郭允厚對他新工作的建議之後,頓時心中有些不忿了起來。
李昌時氣惱之下有些幽怨的向上司說道:「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卑職自認主持植棉興業計劃以來,無一日不戰戰兢兢,無一刻不敢忘卻陛下的吩咐。
這些地方上的士紳大戶,先是不肯和棉花司配合,禁止自家的僮僕承租棉田,現在卻說我有意刁難地方,想要勒索士紳,這真是豈有此理。我,我要向陛下申冤…」
郭允厚擺手制止了他繼續說下去,拉下了臉對他訓斥道:「你要申什麼冤,陛下讓你現在離開這個位置,就是為了保護你。
如今植棉興業初見成效,地主士紳對於改造農田種植棉花可謂是積極之至。這些地主士紳家中有著足夠的資本和人手,如果他們能夠投入到這個計劃中來,就能大大的減少朝廷在這個計劃中的投入。
你之前的行事固然是給植棉興業起了個好頭,但也是大大得罪了這些地主士紳。但凡是肯改變舊式生產經營田莊方式,投入到新的農業生產關係中的地主士紳,現在都是朝廷的依靠對象。
你若是在這個位置繼續呆下去,恐怕就要成為眾矢之的。就算是陛下也未必能夠保得住你。陛下以為當為國家愛惜人才,這才先行撤下你,免得那些士紳繼續結黨攻擊你,你還要什麼可委屈的?」
被郭允厚這麼一呵斥,李昌時頓時縮起了脖子,他能從一介小吏升到現在的五郎中,沒有郭允厚最初的賞識是不可能做到的。
雖說以他的身份還成不了郭允厚的弟子門生,但平日裡李昌時都是以師禮來尊敬郭允厚的。
李昌時雖然不敢再繼續抱怨下去,但還是向著郭允厚哀求道:「大人,就算是為了保護我,也不至於讓我跑去海外,查訪什麼印度大陸的棉布製造業吧?
我長這麼大都沒有在河中游水過,這海上行船要是遇到什麼風浪,豈不是連屍骸都無法找到,從此成為異鄉之鬼?下官寧可在陸地上待著,也不想去什麼印度大陸。」
郭允厚撇了一眼李昌時,這才恨鐵不成鋼的說道:「糊塗,陛下雖然把你從棉花司郎中的位置拿了下來,但卻並沒有忘記你的功績,這才指派你去印度大陸考察。
你好好想想吧,現在棉布的年稅收額都已經僅次於鹽和生絲了。和鹽、生絲不同的是,棉布的年生產數量依然在快速提高,似乎毫無止境。
農會那邊試驗出來的美洲棉種,畝產量是土棉的三倍,今年過後就可以大面積推廣了,可見棉布的一年產量最起碼也要翻上一倍才行。
以今年投入市場的七千萬匹布計算,那就是一億四千萬匹布,可收取700萬元的稅收。但是這些生產出來的布匹必須能夠賣掉才能收的上稅,能夠容納大量布匹的市場,除了東北面的朝鮮、日本之外,就剩下東南亞各藩國了。
不過現在在東南亞還有印度布匹同我大明進行競爭,若是不去了解印度布匹的生產狀況,我們又怎麼能夠確定棉布的生產規模到底應該如何發展呢?
你若是能夠從印度大陸調查出,當地詳細的棉布生產資料,憑藉著這份功勞,戶部中還會有誰反對你再上一層樓呢?郎中和侍郎之間的區別有多大,你難道不清楚嗎?」
李昌時當然知道郎中和侍郎之間的區別有多大,只是他擔任一個郎中都已經讓那些進士官十分之眼紅了,因此他還真沒奢望過自己能夠再升任到侍郎這一等級。
坐在堂上的郭允厚看著李昌時患得患失的表情,心中頓時一曬,便繼續說道:「你也不必擔心老夫會矇騙於你,你可知我戶部上下現在最大的對手是誰嗎?」
李昌時立刻不假思索的回道:「大人說的可是總理衙門?」
郭允厚頓時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戶部原本應當是執掌天下財賦的。但是現在滿朝上下卻都對總理衙門俯首帖耳,你可知道是為什麼嗎?」
李昌時思考了片刻才說道:「戶部雖然執掌天下財賦,但是這些錢財一來一去都有成例可循,並無多少周轉騰挪的餘地。
雖說自從陛下登基以來,極力打壓了各部的小金庫,將之收容到了戶部下面管理,但是依然沒有多少活錢可用。
倒是總理衙門下面的海關,因為這兩年的海外貿易大發展,每年的盈餘都不會少於2、3百萬元,這可是切實的活錢,各部自然是想從總理衙門借錢補自家的虧空,對之俯首帖耳也是常理了。」
郭允厚難得的嘆息了一聲說道:「是啊,市井小民都知道,一事不能勞煩二主。
老夫當年還是不夠堅持啊,只想著把六部的小金庫都搜刮出來,這天下就清朗了,才給陛下留下了這麼一點私庫。
但是誰能想得到,海外貿易會這麼賺錢,陛下會將自己的小金庫變成了總理衙門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衙門,來壓制我戶部的財賦之權呢。
這總理衙門在財賦上的聲音大了,我戶部的聲音自然就小了。在這麼下去,我戶部豈不成了總理衙門的下屬,是可忍而孰不可忍啊。
所以我們必須想盡辦法,也要將海關的控制權力從總理衙門那裡分化出來,哪怕有一半的話語權也成。
這棉布生意,不僅涉及到我大明的內貿,也關切到海外貿易市場的動向。如果我們能夠先總理衙門一步,找到了問題的關鍵,那麼戶部就有藉口插手海關的管理。這對於我戶部上下同仁來說,就是奇功啊。
所以陛下點名讓你去印度大陸走這一趟,老夫才沒有推遲。我現在寄希望於你,你是不是打算要讓老夫失望呢?」
李昌時在自己的升官欲望和對海外航行的擔憂中,最終還是扭扭捏捏的接受了郭允厚的命令。
三日後,李昌時同乙邦才、王恆等人南下,預備從上海出發前往馬六甲海峽。
也就在這個時刻,愛德蒙.唐泰斯帶著鄭和號、飛虎號緩緩離開了馬德拉群島,向著南美洲的麥哲倫海峽行駛而去了。鄭芝虎最後一次觀看了馬德拉群島的美景,對於這次奇妙的歐洲航行還是頗有遺憾。
為了能夠把他身邊的白鬍子老頭伽利略儘快送回中國,鄭芝虎不得不放棄了繼續前往君士坦丁堡的計劃。為了讓教皇烏爾邦八世准許伽利略前往中國,代表皇帝前往晉見教皇的徐高拿出了半船的珍貴貨物賄賂了教廷上下。
而站在徐高身邊的伽利略同樣懷戀的看了一眼身後的歐洲,帶著女兒和一群學生前往傳說中的塞里斯國,對他來說就是一場傾其所有的賭注。
如果不是在耶穌會教士的宣傳下,知道東面極遠之地的中國是一個比歐洲更為文明富庶的地方,他還真沒膽子坐上這條船。
戀戀不捨的在心裡同消失在海平面上的馬德拉群島告別之後,伽利略才忐忑不安的向著徐高再次詢問道:「尊敬的中國皇帝陛下,真的會同意出版我寫的《關於托勒密和哥白尼兩大世界體系對話》嗎?他真的會廢除教廷對我下達的1616年禁令嗎?」
雖然這些天來已經回答了無數次,但是徐高依然滿面笑容的回答道:「當然,陛下對您的承諾就是,只要您願意前往中國,您就將獲得完全的自由,研究什麼或是不研究什麼,都是您說了算。不管您想要出版什麼內容的籍,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在我們的國家裡,除了上天的意志之外,凡人是無法超越皇帝的意志的,就算是教皇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