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關都邑,八面環山,五水繞洛城,號稱天下之中、十省通衢的洛陽城,在進入了朝廷的重點工業城市計劃之後,本就繁華的洛陽城更是發生了驚人的變化。一筆閣 www.yibige.com
和上海一般,新興的工業區從洛陽城南門外開始,沿著洛水沿岸向西南方迅速的擴張著。洛水沿岸儘是高大的深入河中的水輪,這些都是用來驅動機器運動的動力來源。
水泥、玻璃、棉紡織業等新興產業已經日漸取代了洛陽城舊的商業格局,從陝西、山西而來的大量流民,又為這座逐漸轉型的工業城市帶來了大量的廉價勞動力。
而在福王被遷移到京城之後,藩國的土地也被改制分給了貧民,這也極大的緩解了河南府的土地人口矛盾。
也正是因為這些變化,使得河南府這幾年雖然也處於旱災的邊緣地區,但是除了對工業發展造成了一定影響之外,對於百姓的生活來說卻沒造成什麼影響。特別是洛陽城的居民,身處正在建設的中原糧倉之側,自然是不用擔心糧食供應問題的。
不過對於新上任的河南府知府夏允彝來說,他認為河南府還是有著更近一步改革的必要性的,在經過了三個月對治下十縣的實地考察後,他便同洛陽城市長牛金星商議了起來,打算從洛陽開始,逐步廢除所有的徭役和丁稅,將之分攤到田畝和工商稅收中去。
河南府轄洛陽、偃師、鞏縣、孟津、登封、新安、澠池、宜陽、永寧、嵩縣等10縣,其中洛陽縣因為經濟發展出色又改為行政等級更高一級的市。但是從整個河南府來看,也只有一個洛陽市一枝獨秀,其他各縣的經濟還是以農業生產為主。
牛金星雖然沒能像夏允彝那樣一步就跨到了知府的位子上,但是能夠在2年內升上半級,他也並不覺得自己的升遷速度有多慢了。擔任洛陽市長的他,一心只想在經濟發展上面作出點成績,並沒想過要去啃什麼硬骨頭。
因此聽到夏允彝一上任就想要搞這麼大的動作,頓時就有些慌亂了起來。他趕緊對夏允彝勸說道:「瑗公,你這求治之心是不是太過心急了些?
現在河南府能夠維持住這樣的局面,和陝西各府相比就已經是天壤之別了。就算是同河南其他地區相比,我們也可名列前茅了。
本地的百姓也好,士紳也罷,對於現狀都沒有什麼不滿的情緒。你上任才三月,同各縣的士紳百姓都沒怎麼交流,就冒然拋出這麼大的改革計劃,必然是要被本地士紳百姓抵制的。你這不是再給自己找麻煩麼?
再說了,廢除所有的徭役和丁稅,將之分攤到田畝和工商稅收中去,這也不是地方官員能夠做主的。你有沒有請示過朝廷和陛下?沒有上面的指示,咱們這麼幹可就是里外都不討好了…」
夏允彝卻沒有像牛金星這麼擔憂,他截斷了對方的話頭說道:「早在幾十年前,就有人說過北方百姓重於徭役,南方百姓重於賦稅,但是大家說歸說,卻始終沒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且自從徭役制度敗壞以來,各地抽取的徭役只落在下層平民身上,富家豪紳卻依仗著特權逃避了徭役,這也使得下層平民的負擔越來越重。平民之家常有因為徭役而破產,甚至是舉家逃亡的。
可見徭役制度若是再不進行改革,恐怕就要危及到整個大明的穩定了。自崇禎元年以來,朝廷對於河北地區的政治改革,倒是讓我看到了解決徭役問題的辦法。
都說北方徭役重,但北方徭役重在何處不就是重在河工麼。朝廷將河北地區的河工單獨抽取出來,組建了專項機構進行治理,而治理河工的經費除了朝廷撥出一部分款項之外,其他則分攤到受利的田畝中去。剩下的徭役則以不出縣境以做安排,並由公社統一進行安排組織。
我此前行走北方各地,發覺唯有河北地方改良後的徭役制度是眼下最為減輕百姓負擔的辦法。但我還是覺得,徭役制度本身已經不符合今日的大明社會了。
試想一下,工坊內的工人每年都要抽出一個月的時間去服徭役,這不但讓這些工人的家庭增添了負擔,也讓工廠主遭受了損失。而那些在家務農的農戶們,同樣要放棄家中的事務去應徭役,有些徭役的時間還選在了農忙時節,使得農戶們疲於奔命,一個不好還要以損失自家田裡的莊稼為代價。
可見,我國之徭役制度實在是太過優待勢家大戶,而過於刻薄小民了。想要徹底解決徭役制度中存在的弊端,莫不如徹底廢除徭役制度,而將徭役折成錢糧,然後僱傭專人負擔這些徭役。
若是要將徭役折成錢糧,自然不能像從前那樣,按照人頭進行平分,而是應該按照財富的比例進行分配。工商業可以增加稅收比例,但是鄉村之中就只能按照田畝來分攤這個比例,富者應當比貧者繳納更多的稅收,才能對得起他們所擁有的特權。
而丁稅也是如此,現在各地隱瞞人口不報,無非就是想要逃避丁稅。不能正確的掌握治下的人口數量,我們又怎麼去控制地方上的糧食儲備?只有趁著現在,將丁稅也折進田畝中去,方能讓那些百姓不再隱瞞丁口…
至於你剛剛說的,朝廷和陛下是否會支持我們,要不要先向朝廷和陛下匯報云云。我以為朝廷和陛下是樂於見到我們這麼做的,否則的話朝廷也就不會在河北地區首先進行徭役制度改革了。
但目前朝廷和陛下卻不能對此事預先表態,全國各地的經濟畢竟還是以農業為主,將徭役和丁稅統一折算進入田畝,必然會引起各地士紳豪族的不滿。
可我們地方上這麼做,各地的士紳豪族反對的聲音就沒這麼激烈了。只要我們能夠順利完成河南府的徭役制度變革,朝廷自然就有理由推廣到各處去。再說了,如果陛下不是對我們寄予希望,這河南府又怎麼會調來這麼多青年學會出身的官員?」
牛金星頓時陷入了沉默,他在心裡反覆思考著夏允彝的說法,發覺對方說的似乎也極有道理。河南十個縣,到有七名縣令是出自青年學會,另外三個縣令也是較為開明的年輕官員,再加上他自己被調到夏允彝的手下,可以說河南府基本已經成為了青年學會的天下。
夏允彝真想要做些什麼,地方上根本阻止不了。除非朝廷直接插手將夏允彝調走,否則就是河南巡撫也很難對河南府的施政方針進行干涉的。
以青年學會領袖及年輕士人楷模出任河南府的夏允彝,在政治上已經足以和一省主官抗衡了。更不必提,青年學會在北方越來越大的影響力,也使得朝中各派勢力希望能夠交好夏允彝,而不是讓他成為自己的敵對方。
當然這樣大的政治光環籠罩在夏允彝和青年學會頭上,也是需要夏允彝和青年學會以足夠的政治實績去填充的。光有聲望卻表現的碌碌無為的話,復社的下場顯然就是青年學會的前車之鑑。
牛金星自然是希望青年學會的名頭越來越好,那樣他才能藉助青年學會的階梯青雲直上。而現在青年學會的門面,就是士人楷模夏允彝了。也只有夏允彝的名望越來越高,才能讓天下人認可青年學會才是未來大明的希望。
牛金星思前想後,終於還是決定和夏允彝賭上一把。今時今日,普通的政績顯然是不足以支撐住青年學會的巨大聲譽的,與其讓人嘲諷青年學會名不副實,倒不如先博一個敢為天下先的名頭。以朝廷在河北地區推行的徭役制度變革政策,牛金星覺得夏允彝提出的變革之策倒也不是那麼離譜。
他隨即對夏允彝點頭說道:「既然瑗公你下了這麼大的決心,我自然是支持你的。但是咱們要進行這樣大的變革,終究是瞞不過朝廷和陛下的。我以為,哪怕不能直接上書朝廷,你也應該以私人身份給陛下透露些詳情,不可讓陛下措手不及啊。」
夏允彝思考再三之後,終於退讓了一步說道:「也好,只要我們先討論出一個具體的方案來,我就給陛下寫信…」
在得到了牛金星的支持之後,夏允彝便召集了治下的九縣一市主官進行商議,對於河南府徭役及丁稅的改革方案。除了一名縣令棄權之外,其他人都選擇了支持夏允彝對本府的徭役及丁稅進行改革。
而就在夏允彝和牛金星開始對洛陽市執行,本年度徭役及丁稅攤入田畝及工商業計稅的改革政策後,一封由夏允彝親自書寫給皇帝的私信,也從洛陽城寄出了。
這封信只花了十天時間就到了崇禎手中,他看完信件之後,便理解了夏允彝的改革內容,大致相當於攤丁入畝和士紳一體當差。
崇禎自登基以來,便一直在河北地區推行這兩種政策的變種,雖然取得了一些成效,但並沒有徹底解決地方上的弊端。
夏允彝在地方上願意為朝廷踩這個雷,從而讓朝廷更好的分辨出,哪些官員是真心擁護朝廷改革,哪些官員只是想要投機撈取好處的,這自然是一件好事。
更何況,夏允彝找的這個時間點也很不錯,現在朝廷上下都在為錢士升一案站隊,暫時還沒有什麼人會去關注,河南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因此崇禎只是將錢謙益和崔呈秀兩人找來,向他們透露了一些口風,便將這事暫時擱置了起來,算是等待夏允彝在河南府的改革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