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郁看著柳敬亭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疊稿紙,下意識的抬頭向其問道:「這是?」
柳敬亭微笑著回道:「這是此次叛亂事件中和叛逆始終堅持鬥爭,最終在袁總督的帶領下,粉碎了袞楚克餘黨叛亂的有功之臣名單。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我希望你能夠代表袁總督簽名,我也好早日將這份報捷文發往北京,以安朝廷之心。」
周文郁低下頭一目十行的翻看了這疊稿紙,不久便抬頭語帶不滿的說道:「柳大人,你這立功名單和叛逆名單是不是混淆了?為什麼這些參與叛逆察哈爾部那顏基本都沒有出現在叛逆名單上,反倒是成了有功之臣?
這個薩姆齋桑更是當晚圍攻我和莫日根將軍的主將之一,我親眼看著他朝莫日根將軍射了一箭,他也算是有功之臣?」
柳敬亭不慌不忙的說道:「當晚夜色這麼黑,周參議你眼花看錯人也是有可能的。薩姆齋桑是最先出城向我們投效的幾位那顏之一,他不是有功之臣的話,其他人就更不是了。」
周文郁雖然聽明白了柳敬亭的暗示,但他依然接受不了這份放在面前的文內容,他一把推開了面前的文,昂首說道:「柳大人想要如何向朝廷匯報,這是柳大人的權力,我豐大總督府是難以干涉的。
但是想要讓我代替袁總督簽名這份文,大人卻是強人所難了。且不說,我區區一個參議如何能夠代替總督大人簽名,便是這份文內容也與事實相去甚遠。
試問,如果真的按照這份文所言,叛逆不過是3、5名袞楚克台吉的餘黨作亂,城內諸位那顏和大多數將領都是忠貞於朝廷的。
那麼那天晚上圍攻我和莫日根將軍的,難道是袞楚克台吉率領的鬼魂大軍嗎?這也實在是太荒謬了。」
不管周文郁如何叫嚷,柳敬亭也不為所動。在兩人談話之前,他已經將廳內人員都遣了出去,空蕩蕩的大廳內只有他們兩人而已,他都不用擔心兩人的談話會流露出去。
因此他也就毫無顧忌的對著周文郁說道:「周參議,你應該先顧全大局,而不是盡想著總督府的損失。
眼下的大局就是,確保察罕浩特依然在我大明手中,保持本地蒙古部族和軍隊對於朝廷的效忠,哪怕只是名義上的。
再說了,此次要不是總督府自行其事,沒有聽從朝廷的安排,等待我們一起進城先慰問察罕浩特軍民,然後再解除袞楚克台吉軍權並將其調離此地,又怎麼會鬧出這麼大的亂子。
這一份報捷文,不是為了遮掩這些那顏和蒙古將領的叛逆舉動,而是為了給你們豐大總督府擦屁股。
袁總督承認這些人員沒有參與叛逆,而他們也將會向朝廷證明袞楚克台吉勾結滿人的事實,你們雙方才能共同脫罪。否則朝廷若是實打實的追究起來,難道受罰的會只有這些那顏嗎?
違背朝廷指令在前,偽造陛下上諭在後,袁總督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周文郁的氣勢頓時被柳敬亭給壓住了,他之前只想著對方想要包庇這些蒙古韃子,倒是忘記了自己這邊還有許多麻煩沒有解決。
若是之前袁總督殺了袞楚克台吉而能夠控制住形勢,他們總能找出許多理由解釋,為什麼要當眾處死袞楚克台吉。朝廷總不會為了一個無人問津的死人而為難一個手握大權的邊疆總督,此事總還是能夠悄悄化解的。
但是殺了袞楚克台吉而激起了蒙古人的兵變,那麼性質就不一樣了。即便是為了安撫這些蒙古人,朝廷也必然要對此事進行一個詳細的調查,給蒙古諸部一個交代,以防止發生連鎖反應。
否則若是蒙古諸部下次繼續拿這一事件向朝廷發難,就有可能會造成蒙古諸部同大明在政治上的分裂。豐大總督作為邊疆總督,平日裡主要就是同這些蒙古人打交道,一個不被蒙古人信任的豐大總督,恐怕也是很難再待下去的。
當觸及到了總督府自身的利益之後,周文郁終於冷靜了下來。他思前想後了許久,方才確定面前的辦法還真是總督府最優的選擇。對這些蒙古那顏們窮追不捨,倒是有可能讓總督府跟著掉入坑內去。
周文郁再次翻看了一遍面前的文,細細的思量了片刻,這才望著柳敬亭輕聲問道:「如何按照這份文的內容上報,總督府和察哈爾那顏們倒是都有了功績,但是柳大人你們卻沒了首功,你們真的願意這麼報上去嗎?」
柳敬亭笑了笑說道:「我從前不過是一個流浪江湖的說人,過著有今天沒明日的生活。仰賴陛下恩惠,方才能夠站在這裡同周參議商議這些國家大事。
對我而言,現在的身份官職已經大大超出了我對於陛下和朝廷的貢獻,如何還能再敢奢望什麼軍功呢?
章嘉活佛佛法精深,做這些事情無非是想要救蒙古百姓脫離戰火,自然就更不會領取這份功勞了。
至於額哲麼…」
柳敬亭突然停頓了一下,方才意味深長的說道:「於其讓察哈爾部出現一位少年英雄,我倒是寧可讓袁總督領取了這份功勞,我相信陛下也是會贊成我的決定的。」
談論到這樣的人事鬥爭,周文郁一下就醒悟了過來。以柳敬亭的出身,現在他所在的位置已經是人生巔峰,再想向上一步已無可能。
因此收復察罕浩特的軍功對其他人來說是個人生機遇,但是對於柳敬亭來說卻是個雞肋,因為朝廷對他已經沒有封賞的空間了,難道他還指望藉此封爵嗎?
把這個軍功讓給袁總督,即賣了面子給總督大人,順勢又壓住了立下大功的額哲,果然是一箭雙鵰的好計策。對於如今的大明來說,這些朝秦慕楚的蒙古那顏們是造不成什麼危害的,反倒是如額哲這樣有理想有能力的年輕人,才是最需要提防的。
明確對方並不是給自己下套之後,周文郁便痛快的在文稿上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稿子推給柳敬亭後說道:「給我準備一輛馬車,想要說服袁總督同意這件事,恐怕光是送去我的簽名是不夠的…」
雖然周文郁的心情甚為急迫,但是從察罕浩特到錫林浩特並不是一兩日的路程,考慮到對方的腿傷柳敬亭還是建議推遲一日出發,先讓大夫重新給周文郁看過傷後再說。
就在當晚,被柳敬亭安排在東門外守株待兔的謝尚政也返回了察罕浩特。拜哈撒兒那一嗓子,原本還不知道該抓誰的明軍,終於找到了隊伍中的目標,自然也就一路追擊了下去。
跟隨在南褚身邊逃亡的都是蒙古人中較為出色的戰士,若是在平日裡,這些人對上三、四倍的明軍騎兵也是不會有什麼畏懼的。
但他們現在畢竟是逃命,根本沒人願意回頭迎戰明軍,就算偶爾有那麼幾個蒙古人號召回頭跟這些明軍一戰,不能這麼虛耗馬力,也沒人會聽他們的。
有哈撒兒的舉動在前,誰還會信任這些將領呢?至於南褚,雖然也曾經經歷過幾場戰事,但是他從來沒有獨自領兵作戰過,自然無法面對這種將士離心的場面,只能跟著眾人繼續前行,希望甩脫了身後的明軍騎兵再做打算。
但是他們都料錯了一件事,雖然謝尚政帶領的是明軍騎兵,但是這些騎兵卻大多出身於承德附近的蒙古各旗。和豐鎮附近的蒙古部族相比,承德附近的蒙古各旗和漢人融合的程度反而更高一些。
因為這裡不僅由直屬於皇妃海蘭珠名下的部族,還有直接效忠於皇帝個人,負責拱衛承德離宮的蒙古部族。在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已經把自己視為了大明皇室私屬的部族,不再是效忠於黃金家族的蒙古諸部了。
因此這些蒙古騎士出身的明軍騎兵,對於追殺這群背叛皇帝的蒙古人並不手軟,而他們的騎術和馬匹也不弱於這些逃亡的蒙古人,這場追逐戰的結果也就並不難猜了。
跟隨南褚逃亡的蒙古人,發覺明軍騎兵緊追不放的目標只是南褚之後,在同追上的明軍騎兵進行了幾次交鋒之後,終於有人離隊向著其他方向逃亡了。
而一心想要拿下那個什麼南褚大人的明軍騎兵也不去理會這些零星逃離隊伍的蒙古騎兵,這樣的後果便是越來越多的蒙古人開始拋棄隊伍,選擇各自逃命去了。
於是到了下午二、三點的光景,南褚身邊只剩下了十餘騎從瀋陽帶來的親信,最終因為馬力衰竭而不得不向追上來的明軍騎兵投降了。
謝尚政稍稍審訊了幾句,知道這位就是瀋陽派來同袞楚克台吉聯絡的滿人使者後,便興高采烈的連夜趕回察罕浩特向柳敬亭來請功了。
聽完了謝尚政的匯報,柳敬亭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對他問道:「這個南褚和他的隨從是不是還在城外?」
謝尚政點了點頭說道:「天色已黑,大隊人馬進城不便,因此下官就將他們安頓在了城外軍營之中,待到天亮就可提入城內給大人過目。」
柳敬亭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我一會讓王上尉去交接,你明日帶人護衛著周參議去錫林浩特。抓住南褚一事你就爛在肚子裡吧,連你的部下也一起告誡了,讓他們忘記這件事。」
正想著自己立下了大功一件的謝尚政大為震驚,不由脫口問道:「為什麼?」
柳敬亭看了他一眼,方才面無表情的說道:「察罕浩特城內許多人都不希望這個人被抓,你要是透露了這個消息出去,我看有許多人晚上會睡不著覺了。
如今城內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沒必要再去刺激那些蒙古人了。當然,你們的功勞我會直接向陛下呈報的,不過這件事若是傳了出去,那你就無功而有過了,明白了嗎?」
謝尚政自然是不明白的,不過上官既然有了決定,他也只能選擇接受。就在他泱泱不快的退下之後,柳敬亭很快就讓人叫來了王成龍,對著他交代道:「…情況就是這樣,你現在出城去軍營內把南褚身邊的俘虜處理了,就留下他一個。明日一早,派一隊人將之護送到承德,然後讓周參謀長送他回北京,途中不許任何人同他進行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