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七日上午,正在安排撤退事務的黃台吉再次聽到了一個來自東路的消息,這個消息卻是武納格派人送來的。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關於明軍從馬蘭莊發起反擊的事,這位信使同土謝圖汗奧巴派來的信使說的一般無二。但是接下來,關於這場戰役的失敗過程,雙方描述的出入就比較大了。
昨晚抵達的奧巴使者說,這場戰役的失敗全在武納格和鄂本兌身上。但是今天抵達的武納格使者卻說,這場戰役的失敗是因為土謝圖汗擅自撤退,導致明軍毫無阻礙的過了河,並順利展開了隊形切斷和包圍了駐守金山的鄂本兌部。
由於明軍占據了人數上的優勢,再加上雙方交戰過程中,明軍突然打出了代表明國皇帝的黃龍旗,使得科爾沁部及草原上的附庸部族都出現了動搖,最終武納格也沒能解救出被圍的鄂本兌部。
除了一部分人棄馬翻越金山北走,鄂本兌及其所率領的近千人馬都被明軍一打盡了,鄂本兌失陷在明軍的包圍中,生死未知。
奧巴貝勒的撤離,鄂本兌部的被圍殲,導致武納格率領的後金軍隊有被明軍攔截包圍的趨勢,因此他也不得不放棄了灤河防線,向著五重安撤去。
但是等他當晚抵達五重安之後,卻發覺此地營壘已經被明軍所占,因此他不得不帶著隊伍趁著夜色繞過了營壘,繼續退到了忍字山口。
由於明國皇帝出現在東路,茲事體大,武納格不能擅自做主。所以他便連夜派出了信使向汗報信,他還命令信使經過遵化時,要對駐守遵化的軍中人員守住東路失利和明國皇帝的消息,以確保黃台吉能夠在第一時間收到這個消息。
聽了這位武納格使者帶來的詳細消息之後,黃台吉在第一時間便判斷出了,奧巴的使者在說謊。但是在眼下這個時間,他除了安撫奧巴之外,還真的不敢輕舉妄動。
奧巴對自己被強迫臣服於後金的事一直耿耿於懷,也因此破壞了後金國對西遷察哈爾部的出征計劃。只不過科爾沁部在察哈爾部離開之後,雖然一舉成為了遼東草原上的霸主,但是科爾沁部的實力卻已經遠遠不及後金國了。
這主要是因為,察哈爾部西遷後留下的那些附庸部族都投靠了後金國,而不是投向同一個民族的科爾沁部。或者說,這些草原上的部族承認了,察哈爾部西遷是迫於後金的兵鋒太厲。
這一事件證明了,察哈爾部自認打不過女真人,於是乾脆直接跑路。而科爾沁部雖然是後金的盟友,但是他們對於察哈爾部卻幾無勝績。按照草原上的規矩,科爾沁人根本就不算是什麼強者,只是躲在女真人背後的一些牧羊犬罷了。
既然要投靠後金,這些草原民族自然就不想再找個二爹居中傳話。他們都寧可直接向女真人投降,接受女真人對他們拆散恩養的處置。
但即便是如此,科爾沁部也是建州女真最為重要的盟友。這不僅在於科爾沁部能夠穩定的向後金輸送大量的馬匹牲畜,還在於雙方十多年的聯姻中,後金固然是加深了對科爾沁部的影響,但科爾沁部又何嘗不是在後金國內有著相當的影響力。
即便是黃台吉也不敢輕易的處置了科爾沁部的首領奧巴,避免科爾沁部同後金之間產生裂痕,從而讓後金失去北面的屏障。
而眼下這個讓他威信大受打擊的時節,他就更不能把後金國內的科爾沁勢力推給其他三大貝勒了。因此他雖然知道了也許奧巴才是灤河戰役失敗的根由,但也只能裝作不知,先派出使者去安撫奧巴,並讓武納格等人壓下這個消息了。
奧巴的事雖然不可對外言說,但是明國皇帝出現在東面的消息,黃台吉卻不能隱瞞下去,他召集了代善和女真親貴告知了這個消息。
代善顯然有些不太相信,「明國皇帝在東面?武納格可有說,有人看到明國皇帝本人了麼?光憑一面旗幟,如何能夠證明國皇帝就在東面?不會是他們打輸了仗,找理由為自己開脫吧?」
就連岳托也半信半疑的說道:「雖說明人在禮儀上的規矩不少,皇帝若是不在,沒人敢亂打黃龍旗。
但是我們面前的這座大營里,同樣豎立著黃龍旗,明國皇帝又不會分身術,豈能在東、西兩路明軍中同時出現?」
坐在多爾袞身邊的多鐸,立刻心直口快的接著岳托的話說道:「這還不簡單,要麼就是武納格的人眼花了,要麼就是這些南蠻在耍什麼陰謀詭計…」
多爾袞不動聲色的踢了多鐸一腳,終於讓這個弟弟住了口。不過因為多鐸的插嘴,上首就坐的幾人倒是把目光轉到了他們兄弟三人身上。
自從大妃阿巴亥被殉葬之後,除了那個沒人願意親近的阿濟格外,多爾袞、多鐸兩兄弟但凡出現在朝會上都是一副木頭人的模樣。即便是去年多爾袞開始親領一旗,也不過是黃台吉用來控制兩白旗的傀儡,兩兄弟每次出現都只是黃台吉的應聲蟲而已。
不過現在黃台吉的威信剛剛受挫,這多鐸就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想要發表自己的意見,在代善等人眼中,便覺得黃台吉對於兩白旗的控制,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這麼牢靠。
黃台吉的臉色倒是平靜的很,他打量了多鐸幾眼,便盯著多爾袞溫和的說道:「十五弟果然是長大了,不妨就說說看,你覺得那些明人究竟在玩什麼詭計呢?」
多鐸看著黃台吉雖然對自己說話,卻把目光始終放在了多爾袞身上,而自己這位兄長低眉垂眸仿佛一無所覺,心中頓時有些泄氣,他起身對著黃台吉行禮告罪道:「臣弟一時性急口快,也許是胡言亂語了,還請兄汗恕罪。」
黃台吉這才把目光轉到了多鐸身上,似乎確認了這次他的突然插嘴,並不是得到了多爾袞的授意,也不是兩白旗試圖脫離自己控制的試探。
不過即便明白了過來,黃台吉還是決定要敲打一下多爾袞、多鐸兄弟,他語氣有些嚴厲的對多鐸批評道:「我女真一族召開軍事會議時,一向都是各抒己見,並無上下之分,而眾人評議之後,擇其善者而從之。而軍議一旦決定下來,上至汗,下至兵民,都不得擅自違背,這也是我後金國強盛不衰的根由。
你身為額爾克楚呼爾和正白旗旗主,自然有在會議上發表自己意見的權力。但是軍事會議上討論的都是軍國大事,你貴為正白旗旗主豈能如此輕率的胡言亂語?莫非你是在戲弄在座的各位兄長和我八旗將士不成?」
多鐸此時畢竟年幼,母親被迫殉葬之後,他又一直生活在幾位大貝勒的惡意之下,雖說去年開始日子稍稍好過了些,但是某些陰影已經在他的心裡留下了痕跡。
黃台吉當眾向他發難,頓時讓他沉默了下去,在多鐸自己看來這是一種臣服,但是在旁人看來,多鐸的沉默卻是在繼續挑戰黃台吉的權威。
多爾袞對於這個弟弟的脾氣倒是了解的很,因此很快便起身向著黃台吉恭順的說道:「十五弟雖然猜測的未必是事實,但並不是有意在各位兄長面前胡說,還請汗息怒。」
注意到了多爾袞對自己使的眼色,多鐸這才醒悟了過來,再次向黃台吉跪下請罪了。一邊的代善突然微笑著說道:「軍事會議原本就是各抒己見,既然十五弟不是在胡說,那就說說看,明人究竟在耍什麼陰謀詭計好了。實在不行的話,十四弟也可以替他說麼。」
黃台吉看了代善一眼,才口氣稍稍有所緩和的說道:「代善貝勒說的不錯,既然墨爾根戴青你知道十五弟在想什麼,那麼就由你來說說十五弟的意思。」
多爾袞沉默了片刻,才冷靜的說道:「臣弟以為,十五弟說的意思是,明國皇帝也許真的不在此處,他不過是留下了一面黃龍旗引誘我軍進攻明人設下的堅固營壘,而明國皇帝本人卻帶領主力繞道東面,全力打通前往遵化城的通道,以期解開遵化之圍。
就目前這種局勢來看,如果有機會,明國皇帝說不定還打著截斷我軍退路,意圖夾擊我軍的主意也說不定。」
多爾袞的分析倒是引起了大多女真將領的點頭認同,黃台吉還在思索的時候,代善卻不由開口問道:「你如何能確定是明國皇帝去了東面,此處留了一面旗幟引我軍進攻;而不是明國皇帝留在此處,東面明軍虛打了黃龍旗?」
多爾袞不假思索的回道:「此處明軍獲得如此戰績,按理說即便明國皇帝再膽小,也應當出來鼓舞士氣,巡視大營了。但是我們監視明軍大營的卻從沒有聽到有人高呼過一聲萬歲,這豈不是怪哉?
另外,東路明軍被我軍伏擊之後士氣大墮,如果沒有援軍和明國重臣親至軍中,激勵起敗軍的士氣,並有足夠的權威逼迫那些遼東將領領兵西進,他們怎麼可能會在這麼短時間內重整軍隊,然後進攻武納格軍呢?」
多爾袞的理由終於打動了大帳內的女真親貴們,就連黃台吉、代善也覺得事實應當大抵如此。如何應對明國皇帝出現在東面的現實,終於吸引了這些女真親貴們的注意力,多鐸的小小失誤自然也就被順勢忽略了過去。
多爾袞退下時,輕輕扯了扯多鐸的衣角,把這位弟弟重新帶回了座位上去,而女真人的軍事會議終於重新回到了正軌上了。